太皇太後的這一句話雲淡風輕,可是落在皇後的耳中,卻無異于一道驚雷乍起。皇後顫聲道:“太皇太後……”
見到皇後如此神色慌張,太皇太後不禁隐隐含怒,旋即道:“怎麼,這樣的提點你都受不住麼?哀家當真是白疼你了!”
皇後一凜,忙下跪行禮道:“太皇太後請息怒……”
“好了……”太皇太後也不起身扶起皇後,隻是示意珊瑚上前攙扶起皇後,開口道,“其實哀家能有什麼心思呢?到了哀家的這個位置上,哀家就什麼都不用去争,什麼都不用去搶,隻管守着這天家的富貴就是了。”太皇太後頓了頓,道,“隻是,皇後,你就不一樣了。你隻要一天不是皇太後,就有被妃妾們推下後位的可能――你明白麼?”
雖然已經是在極為寒冷的時候,可是皇後卻隻覺得渾身都沁出了香汗。内殿之中的空氣仿若凝膠一般讓人難以呼吸。半晌,皇後勉強低低開口道:“是,臣妾受教了。”
太皇太後卻是嫌惡似的看了一眼皇後,冷冷道:“眼下蕭氏庶人已經離開了未央宮。果然,你與賢妃的恩寵一下子就上去了。隻是,哀家看得出來,盡管蕭氏庶人犯下大罪,可是皇上對蕭氏庶人可是餘情未盡呢!”
皇後哽咽道:“皇上喜愛蕭氏庶人,臣妾也沒有辦法。”
“是麼?”太皇太後嗤笑道,“當年賢妃獨占聖寵你便是沒有辦法,後來蕭氏庶人椒房專寵你也是沒有辦法。眼下賢妃眼睜睜得要奪去你的榮華富貴,你還是沒有辦法麼?”
“什麼?”皇後驚道。
太皇太後卻是不緊不慢道:“哀家聽聞,賢妃在皇上面前可是告了你的狀了。幾日之前,甯安公主府突然有刺客闖入,不偏不倚的,要殺的便是蕭氏庶人。你說,蕭氏庶人如今不過是個灑掃侍女,誰會要了一個侍女的命?那便是未央宮裡的人了。且整個未央宮都知道你與蕭氏庶人不睦,你以為皇上就沒有察覺麼?”
皇後驚慌失措地跪下,哀聲祈求道:“太皇太後明鑒!太皇太後明鑒!的當初蕭氏庶人在未央宮時,臣妾或許還能因為不滿蕭氏庶人的專寵而心生妒念。而如今蕭氏庶人已經是被廢去位分逐出宮廷的人了,臣妾又何必跟這樣一個永遠不會回宮的女子過不去?”
“是麼?”太皇太後不置可否,隻是道,“怎麼,皇後你覺得,蕭氏庶人再也回不來了麼?”
這樣的謊話,即便是皇後拼命得告訴自己,也是無法相信的吧。
皇後永遠也不會忘記,那一日,慕容景天不讓自己與他同榻而眠,而是逐自己去了偏殿。皇後不會忘記,在那一個寒冷的夜晚,自己偶然在小屜子裡發現了一張詩箋――
“七張機,鴛鴦織就又遲疑,隻恐被人輕裁剪。分飛兩處,一場離恨,何計再相随。”
那上面,明明白白的是蕭氏庶人的筆迹。而皇後也是看得明白,那張粉色的詩箋上,還有一顆氤氲開來的淚痕。那一瞬間,皇後的世界天旋地轉。
皇後隻覺得喉嚨之中仿佛咽了一枚極為酸澀的果子,仿佛四肢百骸都酸痛無比。
半晌,皇後隻得勉強開口道:“我大周雖無規矩,可是前頭卻有廢妃的例子。妃嫔一旦被廢,不管是逐出宮廷也好,或者是打發到皇陵、冷宮也好,都是不會再回到宮廷的。”
太皇太後卻是不屑道:“這有沒有白紙黑字規定着廢妃不得回宮。即便是祖上有這麼一條規矩,現在的天子是皇上,皇上想破個例,也不是不可能的。皇後啊,你到底是不懂得居安思危!”
皇後失聲道:“太皇太後……”
太皇太後冷笑一聲,旋即道:“皇後!你太失算了!你以為你機關算盡,借着徐美人之事把蕭氏庶人逼上絕路就可以萬無一失了麼?哀家告訴你,還早着呢!且不必說皇上對蕭氏庶人算不上是絕情,即便蕭氏庶人沒了,死了,礙不着你了,哀家問你,那賢妃呢?你容貌不如賢妃,連帶着父兄在朝中的勢力也不如賢妃。哀家問你,已經沒有了嫡長子的你,如何跟賢妃抗衡?”
“太皇太後,臣妾……”
太皇太後并不理會皇後,隻是冷笑着道:“怎麼,皇後,你以為哀家不知道哀家的曾孫兒是怎麼枉死的麼?哀家告訴你,這未央宮裡到處都是哀家的眼線。哀家若是想知道什麼,那太容易了。别的不說,柔儀宮裡前腳去要了桐油,後腳你鳳寰宮裡就也有了――你是怎麼用自己宮裡的侍衛勾引了柔儀宮的宮女,你以為哀家全都不知道麼?”
皇後隻覺得仿若芒刺在背,不得喘息,隻得低低道:“是,臣妾……”
見到皇後已經在氣勢上敗下陣來,太皇太後更是步步緊逼,厲聲開口道:“你若是要彈壓後宮妃嫔,哀家不會管你,更不會怪罪你。畢竟,當年也是哀家把你扶持到了後位上。但是皇後,你不能傷害皇上的孩子。如今皇上已經年近三十卻無子嗣――無子嗣,便是江山不穩,社稷難容。你這樣機關算盡,到頭來,害的還是你自己……”
太皇太後的這一番連敲帶打十分厲害,饒是皇後有千般萬般的委屈也隻能生生咽下。終于,皇後隻得伏在地上,低低道:“臣妾愚鈍,還請太皇太後指點臣妾。”
太皇太後見到皇後如此服帖,終于滿意地點了點頭,開口道:“皇後,你畢竟還是年輕不懂事。許多事情,你都是失算了。當初蕭氏庶人還在未央宮的時候,皇上就知道你與蕭氏庶人多有不睦。如今,即便沒有證據說明那刺客是你派去的,皇上也隻會疑心你,而不會疑心别人。這其中的利害,你可明白麼?”
皇後頓時覺得委屈異常,心中更是酸澀無比,低低道:“是,臣妾明白――”
太皇太後見到皇後如此委屈,不由得歎了一口氣,道:“好孩子,哀家知道你委屈。隻是,你身在皇後一位,就不得不受這些委屈。”
太皇太後頓了頓,道:“哀家縱觀未央宮中,便隻有你與賢妃這兩黨。其餘的蕭貴嫔、純品之類,不過是皇上偶爾寵幸罷了,成不了氣候。說起來,終究還是賢妃恩寵最多,且賢妃又是個伶俐的,有皇太後撐腰的。哀家若是不護着你,你的日子當真是艱難的。”
皇後低低道:“臣妾懇請太皇太後垂憐。”
太皇太後的聲音溫柔了幾分,道:“皇後,隻要你明白這其中的利害就好。當年哀家扶持你登上了後位。就不會對你不管不顧。”說吧,太皇太後親手扶起了皇後,溫柔道,“好孩子,你先起來吧!”
皇後讪讪一笑,卻是愈加不能接話。皇後無奈,隻得勉強開口道:“不知太皇太後有何計策?”
太皇太後沉聲道:“皇後,你眼下最大的敵人就是賢妃。且不必說賢妃如今有多麼得寵,單憑她的父兄在前朝頗有戰功,皇上就不可能不寵幸她。皇後,憑你一個人的力量,實在是不足以抗衡賢妃。”
“是……”皇後低低道,“請太皇太後指教。”
太皇太後微微正色,道:“讓蕭氏庶人回宮!”
“什麼?”皇後驚道,“太皇太後要蕭氏庶人回宮?”
太皇太後卻是道:“怎麼,你不願意?”
“臣妾……”皇後哽咽道,“臣妾好不容易費盡心思把蕭氏庶人逐出宮廷……臣妾原本想着,等過上幾年,皇上把蕭氏庶人忘記了,臣妾再斬草除根。可是。若是如今就把蕭氏庶人召回宮廷,臣妾的的籌謀就全部白費了啊太皇太後!”
太皇太後冷笑一聲,道:“是麼?那麼,你是想讓蕭氏庶人回宮平衡賢妃的勢力,還是被賢妃害的死無葬身之地?不過,哀家可以退一步。你若是喜歡,随便找一個女人來,讓她分走賢妃的寵愛。哀家問你,你可做得到麼?”
皇後如何不知,賢妃當真是寵遇深厚。若不是當初有個蕭绾心在,賢妃專寵的局面還不知道要維持多久。算起來,能動搖賢妃寵愛的,當真隻有蕭绾心。
太皇太後見到皇後面露為難之色,便明白了幾分,道:“好了,哀家左右隻有這麼一個辦法。你若是想把後位拱手送人,反正哀家是太皇太後,可是什麼都不怕的。隻是,你的地位,那可就是岌岌可危了。若是你想得明白,哀家可以替你謀劃,想個法子,既不傷害你,又能讓蕭氏庶人安穩回宮。若是你想不明白,哀家隻要不管不顧也就是了。”
如何呢?自己能如何呢?這一邊是賢妃的跋扈,另一邊的太皇太後的虎視眈眈。自己,究竟該如何?殿内盡管點着安息香,可是皇後卻不能感到任何的舒心。
半晌,皇後隻好低低道:“是,臣妾一切都聽太皇太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