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慕容景天禦駕親征之後,蕭绾心便覺得整個未央宮都是空落落的。不管在哪裡,宮人們都是一個個泥胎木偶似的杵着,也不說話。偶爾有妃嫔路過,也大多是常年不見天顔的,心中隻有怨怒罷了。
如此,蕭绾心偶爾去鳳寰宮請安,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後與雍容華貴的賢妃,心中卻劃過一絲不易察覺欣喜與甜蜜――其實,慕容景天他有那麼多的女人,可是唯有自己是不一樣的。
這樣的心意,似乎更為難得。
就這樣,慕容景天離去不過兩三天的功夫,蕭绾心卻覺得仿佛是過了兩三年一般。每天蕭绾心都在盼望着南疆的戰事順利,慕容景天能趕緊回來。
雖然,以前慕容景天也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沒能時時與自己相見,可是蕭绾心卻是知道的,自己心愛的男子,就在這未央宮的某一處。如果自己願意,自己随時是可以見到他的。
可是,現在自己心愛的男子卻是輾轉到南疆去了。這一次,不是遊山玩水,而是禦駕親征。戰場之上,刀劍無情,不知慕容景天是否平安順遂呢?
如此,蕭绾心出去請安之外,便長往宮中的寶華寺祈福去了。
這一日,蕭绾心從寶華寺祈福回來,路過永和宮,卻隐隐聽到賢妃在唱曲――
“一别之後,兩地相思,隻說是三四月,又誰知五六年,七弦琴無心撫彈,八行書無信可傳,九連環從中折斷,十裡長亭望眼欲穿,百相思、千系念,萬般無奈把郎怨。萬言千語說不完,百無聊賴十依欄,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圓人不圓,七月半,燒香禀燭問蒼天,六月三伏天,人人搖扇我心寒,五月石榴如火,偏遇冷雨澆花端,四月枇杷未黃,我欲對鏡心意亂,三月桃花随水轉,二月風筝線兒斷,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做女來我做男……”
聽到賢妃徐徐唱着,蕭绾心不禁失笑道:“真不愧是賢妃,‘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做女來我做男’,這樣的情話,也隻有賢妃說出來才跟惹人愛憐。”
蕭绾心頓了頓,旋即道:“我原以為賢妃娘娘隻擅長于昆曲,想不到唱起這樣的曲子來,倒是别有韻味。怪不得皇上對賢妃的寵愛一直不曾衰減,果然是緣由的。”
蕊珠卻是小心翼翼地道:“二小姐,奴婢瞧着賢妃娘娘倒是――”
“倒是什麼?”蕭绾心不禁問道。
蕊珠懦懦地回答道:“沒什麼。隻是,皇上走了才不過三天,怎的賢妃娘娘就這在後宮之中唱這樣的曲子了。”蕊珠小聲道,“畢竟是天子妃嫔,唱這樣的曲子,實在是有失莊重啊……”
蕭绾心卻是含笑道:“若是真的論起恩寵,這未央宮中三千佳麗,又有誰比得上賢妃娘娘呢?眼下皇上禦駕親征,不在宮中,賢妃娘娘有一段時間無法見得天顔,可不是就要相思了。”
蕊珠點了點頭,低低道:“奴婢出身卑微,不通詩書。奴婢隻是聽着賢妃娘娘唱的怪好聽的。”
蕭绾心幽幽地歎了一口氣,扶着蕊珠的手走着,隻是淡淡道:“這是漢代才女卓文君寫給自己的丈夫司馬相如的。當初,司馬相如一阕博得卓文君美人芳心,卓文君不顧世俗毅然與司馬相如私奔,當垆買酒,一時傳為佳話。隻是男子薄幸,後來司馬相如卻起了抛棄卓文君的心思。這曲子唱起來雖然好,卻是字字泣血的。”
蕭绾心淡然地忘了一眼天空,道:“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這恐怕是世間所有女子的美好願望吧?”
蕊珠低低垂首道:“二小姐通讀詩書,隻是奴婢就不知道那些詩書文章了。其實,奴婢倒是看不明白了,那些臭烘烘的男人有什麼好喜歡的。咱們冰清玉潔的女兒家,為什麼要為男子厮殺一生呢?”
蕭绾心見蕊珠言語如此,不禁刮了一下蕊珠的鼻子,笑道:“你這個小妮子,你老老實實地告訴我,你是不是想嫁人了,才故意這麼說的?”
聽得蕭绾心如此一言,蕊珠的臉頓時變得通紅,趕緊支吾着道:“二小姐可不要再打趣奴婢了!奴婢是一早就說過的,這一輩子是隻認二小姐的,也隻願意跟着二小姐的。奴婢……”
蕊珠羞赧道:“奴婢才不要嫁人呢!若是能真的找到一個知心人便罷了,倘若奴婢朕的嫁了出去,那人不是心疼奴婢,而是惦記着奴婢伺候過二小姐的身份,那奴婢該怎麼辦呢?奴婢才不要嫁人呢!”
蕭绾心卻是笑道:“蕊珠,你可不要這樣說。眼下你說不願意嫁人,要一生守護着我,是因為你還沒有見到那個能讓你怦然心動的男子。相信我,若是來日你真的遇見了那個能讓你心動的男子,你或許會很不好意告訴我,但是你一定是願意與他攜手一生的。”
蕊珠紅了臉,低低道:“二小姐也真是的,越來越口無遮攔了!當心皇上回來了,見到二小姐你這個樣子,就不喜歡你了!”
蕭绾心忍俊不禁,道:“好了,好了,我不說就是了。這樣,等你與壁珠兩個人遇見了喜歡的男子,便告訴我,我再為你籌謀就是。”
如此言語之間,蕭绾心卻瞧見純嫔婉然而來。純嫔見到蕭绾心,行禮道:“棠梨宮純嫔,參見宸昭容。”
蕭绾心趕緊扶起了純嫔,笑着道:“原來妹妹也在這兒,怎的這樣巧?”
純嫔不夠淡淡含笑,道:“宸姐姐是從寶華寺過來的吧?可是為皇上祈福去了麼?”
蕭绾心見純嫔一下子說中了自己的心事,不禁臉紅道:“純嫔妹妹最會說笑了――我不過是百無聊賴,随意走走罷了。”
見到蕭绾心遮掩的樣子,純嫔不禁失笑道:“是麼?既然如此,宸姐姐願意說是如何就是如何吧。隻是,妹妹在後宮之中雖然資曆不如姐姐,可是看一些事情,卻是比姐姐明白的。姐姐,恕妹妹多一句嘴――”
說罷,純嫔壓低了聲音,道:“凡事不要依靠别人,多給自己留一條退路,總是不錯的。”
蕭绾心隐隐覺得純嫔話中不對,便支吾着道:“妹妹心思細膩,我十分受用。隻是不知道,純嫔妹妹這是要去哪兒呢?”
純嫔道:“妹妹也是要去寶華寺的。家裡頭傳來消息,母親病重。妹妹如今身在深宮,不能在母親跟前侍奉,隻能去寶華寺為母親祈福,希望母親能度過此劫吧。”
蕭绾心不禁關切道:“老夫人如何了?”
純嫔微微垂首,低低道:“原不過是着了風寒,不知怎麼的竟然大發了起來。好在皇後娘娘體恤妹妹,已經從太醫院撥了太醫過去為母親診治。想必母親不日即可痊愈了。”純嫔咬了咬牙,道,“隻是,妹妹不能随侍母親身邊,心中實在難過……”
蕭绾心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妹妹快去吧。”
純嫔行了一禮,便趕緊去了。
蕭绾心瞧着純嫔瘦弱的背影,不禁道:“多麼好的一個妙人兒,就這樣沉寂在深宮之中了。”
蕊珠疑惑道:“二小姐此話何意?”
蕭绾心垂眸道:“這樣的模樣,這樣的家世,若是不入宮的話,或許還能嫁得一個傾心男子。一輩子雖然平淡了一些,可終究是安穩的日子,不必後宮沉浮,日日膽戰心驚。”
蕊珠道:“二小姐正當盛寵,何出此言呢?”
“盛寵?”蕭绾心不禁嗤笑道,“當初皇後何嘗不是盛寵,嘉妃何嘗不是盛寵?”說罷,蕭绾心卻是鼻中一酸,低低道,“算了,提那個做什麼。我隻要過好我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蕊珠笑了笑,道:“二小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不同凡響,自然是不一樣的。别人不說,賢妃娘娘家世不如二小姐,有沒有子嗣,皇上還不是寶貝疙瘩似的寵着麼?”
蕭绾心黯然道:“賢妃娘娘……賢妃娘娘的容貌在後宮之中算是拔尖的了,且賢妃娘娘善于昆曲,是有長處的,咱們比不了。”
蕊珠笑着道:“二小姐有皇上的寵愛在,便是有了眼下最大的資本。隻是――”蕊珠頓了頓,道,“說到底,後宮之中,子嗣最為緊要。”
是啊,孩子,才是後妃安身立命的根本。饒是李淑媛那樣跋扈的女人,因為有着二公主在,皇上也不曾太過冷落于她。
而轉眼一看,位列四妃的德妃也好,曾居六妃一位的粹妃也好,在徹底失去皇帝的恩寵之後,竟然就像是一個破衣裳一樣,就那樣随意被丢棄了。
粹妃自然是不必說的,莫名其妙被打發到了皇陵。而華陽宮雖然而是雕梁畫棟,可是哪裡跟一個冷宮又有什麼區别?
蕭绾心下意識地撫了撫自己平坦的小腹――可是,自己,何時才會有的孩子呢?
正當蕭绾心如此想着的時候,卻是小德子急急忙忙跑了過來,摔了一個骨碌。
蕭绾心見到小德子如此驚慌失措的樣子,心覺不好,不禁道:“小德子,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小德子跪在地上,連連磕頭道:“昭容主子!昭容主子!不好了,皇上遇見匪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