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宮,禁足。這樣的旨意一天沒有解除,柔儀宮的人就一天都出不去。
蕊珠一向小心謹慎,一直侍奉着蕭绾心,而壁珠和小德子哀哭着跪在宮門,可是侍衛們毫不動搖,隻是冷冷回應了旨意:“沒有皇上或者皇後娘娘的旨意,柔儀宮的人不得踏出柔儀宮半步。”
“你們這幫沒良心的,難道以前二小姐待你們都不好麼?你們一個個如今這麼吃裡扒外……若是二小姐肚子裡的皇子有什麼閃失,你們可擔待得起麼?”壁珠恨恨道。
“皇子?”這一回,卻是侍衛們哈哈大笑起來,譏笑着道,“壁珠姑娘,您可别糊弄咱們了。宸昭儀是懷了身孕不假,可是,那孩子當真是皇上的麼?若是這孩子真的是皇上的,皇上還能禁足宸昭儀麼?”
壁珠雖然心裡頭有氣,可是如今慕容景天種種表現出來,蕭绾心的清白也的确難以分辨。壁珠微微啞口:眼下形勢這樣緊,蕭绾心的清白,隻怕是沒人相信了。即便自己喊破了喉嚨,也隻能是讓侍衛們竊笑罷了。
這個時候,小德子卻是無比擔憂地望了一眼眼睛紅紅的壁珠,趕緊拉了一下壁珠的袖子,哽咽着道:“行了,行了,壁珠姑娘。那些人一慣是勢利的,咱們是說什麼都沒用了。”
說罷,小德子道:“壁珠姑娘,你還是趕緊去跟着蕊珠一起侍奉昭儀主子吧,可不能讓昭儀主子有什麼閃失啊!找太醫的事情,我來想辦法就是!”
壁珠心中實在是惦念蕭绾心,便急急入殿去了。這個時候,不知怎的,卻是嘉夫人來了。侍衛們趕緊攔住了嘉夫人,道:“嘉夫人萬安,皇上有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視宸昭儀。”
嘉夫人淡淡道:“本宮明白。”
說罷,嘉夫人上前一步,道:“本宮方才為太皇太後侍疾,才準備回宮,卻聽見你們在這裡吵吵鬧鬧的。裡頭的那一位到底也是昭儀,你們也不能太過分了。本宮這次過來,不踏入柔儀宮的大門,隻跟柔儀宮的内監說幾句話,就不算是壞了規矩吧?”
侍衛們微微啞口,趕緊道:“是,小的們明白了。”
嘉夫人看着小德子,忙道:“小德子,宸昭儀怎麼了?”
小德子見到了嘉夫人,仿佛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一般,連連磕頭道:“嘉夫人!嘉夫人!求求您救一救昭儀主子吧!”
嘉夫人見到小德子如此焦急的樣子,不禁心中一沉,道:“宸昭儀她怎麼了?”
小德子哭着道:“宸昭儀她――她見紅了!”
“見紅?”嘉夫人一凜,顫抖着道,“好好兒地,宸昭儀怎麼會見紅了?”
小德子連連磕頭道:“小的也不知道啊!嘉夫人,求求您了,叫個太醫過來吧!若是晚了,隻怕昭儀主子會母子俱損啊!”
嘉夫人再也來不及多想,立即道:“春雨,你去,去立即把太醫院的所有太醫給本宮叫到柔儀宮來!快!”
春雨低低道:“嘉夫人,這個時候去太醫院請太醫隻怕是不妥。眼下,眼下宮門已經下鑰了啊――”
“下鑰就再打開!有比人命更重要的事情麼?”嘉夫人急得直跺腳,道,“罷了,本宮親自去!”
錐心刺骨的疼痛,仿佛綿綿迢迢,永無盡頭。
待蕭绾心清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是蒙蒙亮了。蕭绾心隻覺得渾身冰冷,待自己疲乏地睜開雙眼,看着蕊珠、壁珠她們都在守着自己,眼眶紅紅的。
這個時候,嘉夫人緩緩開口道:“好妹妹,你終于醒了麼?”
“嘉夫人……”蕭绾心隻覺得嘴中十分幹澀,仿佛說一句話都要消耗掉極大的勇氣一般,“嘉夫人,您怎麼在這兒……”
壁珠哭着道:“二小姐,您終于醒過來了!您不知道,嘉夫人守了您一夜呢!”
嘉夫人見到蕭绾心如此憔悴支離的樣子,不禁垂淚道:“本宮哪怕是勞累一點,守妹妹一夜也是不要緊的。隻是,妹妹的孩子,終究是保不住了……”
“什麼?”嘉夫人的這一句話,無異于一道驚雷炸起。蕭绾心隻覺得腦袋一懵,瞬間一片空白,驚愕道,“嘉夫人,您說什麼?”
蕊珠死死地抓住了蕭绾心的手,哭着道:“二小姐節哀,孩子,沒有了……”
蕭绾心微微怔住,随即驚慌地撫了撫自己的小腹,卻是那麼的平坦。
――孩子呢?孩子呢?孩子呢?
蕭绾心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小腹,明明已經隆起了。自己是曾經感受過的,孩子在自己的腹中輕輕動着。這樣的喜悅,孩子的父親,慕容景天也是感受過的――自己的孩子,明明就呆在自己的腹中啊!
可是,這樣平坦的小腹是怎麼回事?孩子呢?孩子在哪裡?
蕭绾心隻覺得天旋地轉。
要哭麼?哭――哭是什麼?如果自己的眼睛哭瞎了,孩子就能回來了麼?
蕊珠見到蕭绾心失神的樣子,便更是驚慌了起來,趕緊道:“二小姐,請節哀,以後你還會有自己的孩子的。二小姐,奴婢知道你心裡頭難受。二小姐,如果你想哭就哭吧,這裡沒有外人,您就不要硬撐着了……”
可是,蕭绾心隻覺得眼中幹澀無比,隻是哽咽着握住蕊珠的手,道:“蕊珠,你怎麼可以咒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他還安安穩穩地在我的肚子裡――你也算是這孩子的姨娘,你怎麼可以咒他呢?”
壁珠見到蕭绾心如此的樣子,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
聽到壁珠的哭聲,不知怎麼的,蕭绾心的淚水也突然滑落。冰冷的臉頰上仿佛再也沒有那種初為人母的喜悅。隻剩下了無窮無盡的哀傷與絕望――這孩子,明明已經快七個月了。七個月,孩子都成型了啊!
“我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蕭绾心怔怔地問道。
蕊珠和壁珠已經泣不成聲,小德子便道:“啟禀趙昭儀主子……皇上已經下旨,為了避免昭儀主子傷心,方才已經帶孩子走了。所以,小的們也不知道孩子是男是女。”
“孩子,帶走了?”蕭绾心隻覺得仿佛是吞下了一枚極為酸澀的果子,澀地自己幾乎要吐出來,“孩子被皇上帶走了?哪怕是孩子保不住了,都不讓我這個當母親的看一看我的孩子?”
嘉夫人低低寬慰道:“妹妹,你也不要傷心了,那孩子一生下來就死了,你看着的話,也隻能是徒增傷心。皇上也是為你着想,才帶了孩子走的。好妹妹,你節哀――以後,你還會有孩子的。”
“是麼?”蕭绾心幾乎欲哭無淚,“我的孩子就這樣白白地沒了?嘉夫人,求求你告訴我,為什麼要殺了我的孩子?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做錯了什麼?其實蕭绾心什麼都沒有做錯。若是真的錯了,也是未央宮之中紛紛擾擾的流言錯了――衆口铄金,積毀銷骨。匕首自然是能傷人的,可是紛紛流言才更是殺人于無形的利器。蕭绾心怎會不明白,這孩子沒得蹊跷呢?
再多的眼淚,也無法抹平蕭绾心心中的哀痛。剩下的,隻是無窮無盡的悲哀與絕望。
哀莫大于心死。自己的身子一直不好,可是,每一次慕容景天都會守在自己的身邊。但是,這一次,自己的孩子沒有了,慕容景天卻一直不在自己的,反倒是平日裡交情不多的嘉夫人在守着。
即便蕭绾心在如何自欺欺人,可是這一次,蕭绾心卻實在是無法說服自己了。
蕭绾心拼命地告訴自己,冷落也好,封宮禁足也好,都是慕容景天保護自己的辦法。慕容景天,那個自己傾盡全新愛慕着的男子,就是自己的良人。在這紛紛塵世之中,能得此一個良人,是多麼幸運的事情。
慕容景天是說過的:“绾兒,别怕,朕會一生一世護着你的……”
那樣溫柔的情話,猶在耳畔。可是,現在呢?自己與他的孩子沒有了,他慕容景天都不來看望自己。
孩子……那是他的孩子啊!就這樣帶走了?
蕭绾心蜷縮着,用自己瘦弱的雙臂環環抱住自己,任憑淚水肆意而出,浸透自己單薄的衣衫。衣衫上,那種淡淡的血腥味還沒有散去――那是這個孩子永遠離開痕迹。
也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蕭绾心的眼淚仿佛已經枯幹了。蕭绾心紅腫着雙眼,微微擡起頭――天已經大亮了。蕭绾心望了一眼窗外,一看外頭就是陽光明媚的好天氣。
也是,溫暖的夏天就快到了。隻是,夏天麼?為什麼自己的心會那麼陰冷呢?在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孩子和對夫君的信任之後,這未央宮中,還有什麼是可以值得自己去愛的?
正當這個時候,小德子從殿外進了來,對着蕭绾心行了一禮,道:“昭儀主子,皇上有旨,解了咱們柔儀宮的封宮禁足。昭儀主子,您看,皇上很快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