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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逼問

未央宮詞 木未十七 6047 2024-01-31 01:07

  靜靜長夜,月光幽幽隐沒。遠遠望去,未央宮的諸多殿宇的陰影在月光上重重疊疊,加上各種的紅燈籠,竟依約顯出了幾分傾頹之勢。

  此時此刻,鳳寰宮中已經點上的幽幽的紅燭。皇後由着軟玉伺候着卸了晚妝,換上了一身玫瑰紅的寝衣,靜靜地在桌邊坐着,随手拿出了一隻小銀勺子,剜了一塊西瓜出來。

  借着幽幽的燭光,隻見那塊西瓜渾圓可愛,皇後朱唇微啟,輕輕咬了下去,汁液微迸,倒也是清爽宜人。

  雖然一口西瓜下肚,皇後可還是膩膩地出着汗。

  見到皇後不耐煩地抹去了額上的汗水,軟玉關切道:“皇後娘娘,這夜裡也是悶熱悶熱的,不如奴婢去把冰甕供上,給皇後娘娘消消暑氣吧?”

  皇後瞧了一眼桌子上的西瓜,随手把小銀勺子丢在一邊,又拿過來了一本書,淡淡開口道:“如今是在夏天裡,這夏天自然是悶熱的。隻是若是供着冰甕的話,弄得這殿裡也是濕膩膩的不舒服。罷了,不必去冰甕過來,軟玉,你去把窗戶開開透透氣吧。”

  “是……”軟玉應答了一聲,便趕緊去開窗了。

  軟玉這邊剛開了窗戶,卻隐約瞧見一身霓綠衣裳的清芬姑姑鬼鬼祟祟地進了鳳寰宮來了。如今已在深夜,柔儀宮的掌事姑姑驟然來到這鳳寰宮中,隻怕不好。

  軟玉心中一沉,趕緊轉過來對着皇後低低道:“皇後娘娘,外頭是清芬姑姑來了……”

  聽了清芬來了,皇後卻是眉頭一挑,冷冷的不高興道:“清芬?都到了這個時候了,她來做什麼?”皇後仿若突然想到什麼似的,隻是面色一白,隐隐覺得有些不安,便随手把書丢在一邊,冷冷道,“怎麼樣,沒有外人瞧見吧?”

  軟玉趕緊點了點頭,低聲道:“皇後娘娘,守夜的都是咱們自己人,不礙事的。隻是,不知道這一路上是否有人看見了。”

  皇後無奈,隻得幽幽地歎了一口氣,緩緩開口道:“清芬不是個不穩妥的人,如今既然漏夜前來,總是有事要說的。罷了,趕緊讓清芬進來吧。不讓她進來的話,也是多事。”

  “是――”軟玉應了一聲,趕緊出去迎接清芬進來了。

  隻見清芬滿頭大汗地跑了進來,見到皇後,“噗通”一下就是跪下了,連連哀求道:“皇後娘娘救命!皇後娘娘救命啊!奴婢……奴婢……”

  見到清芬如此驚慌失措的樣子,皇後對着軟玉使了一個眼色,軟玉立即心領神會,趕緊跑過去疏散了在殿外伺候的宮人,這才又折回來了。

  皇後見軟玉把一切都打點妥當了,這才徐徐道:“清芬,你這話到奇怪了――是你柔儀宮的掌事姑姑,來本宮的鳳寰宮做什麼?”

  皇後的話恍作無意,可是卻切切實實地敲打了清芬不能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果然,清芬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趕緊收斂了神色,一如往常地恭敬順從道,道:“奴婢……奴婢其實也是一時焦急,所以沒有顧及到皇後娘娘,還請皇後娘娘恕罪。”

  “行了,快起來吧――”皇後淡淡應和道,“都這麼晚了,有什麼話就趕緊說罷,别叨擾了本宮休息就是。”說罷,皇後撫了撫自己的鬓邊。

  清芬見到皇後如此淡然的模樣,心中卻是一冷,随即死死地磕了一個頭,連連道:“皇後娘娘,皇後娘娘,不好了,柔儀宮宸妃娘娘隻怕是知道咱們的事兒了!”

  “什麼?”皇後隻覺得心口一沉,忍不住眉頭一簇,低低道,“怎麼回事?”

  清芬幾乎都要哭了出來,哀聲道:“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啊!這一切原本都打點地十分妥當的。誰承想,柔儀宮的大宮女蕊珠一日收拾東西,不巧碰到了那顆佛珠。那佛珠了落在地上,被磕壞了一處。然後……然後……然後那裡頭的碎骨子就露出來了。”

  “露出來了?”皇後厲聲道,“你是怎麼辦的事!本宮不是把那碎骨子藏得好好的麼?”

  清芬見到皇後如此驟然發怒,趕緊磕了一個頭,哀聲道:“奴婢……其實奴婢也不知道啊!宸妃娘娘心思單純,一向不在乎宮中布置。也正是因為如此,連帶着柔儀宮的宮人們都是一個個沒頭沒腦的。奴婢若是放上什麼,宸妃娘娘也好,她身邊的侍女也好,應該是不會發現的。”

  清芬喉嚨一動,勉強道:“蕊珠發現那佛珠異樣的那一日,奴婢也在。奴婢看着蕊珠似乎知道了那佛珠的蹊跷,奴婢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奴婢當時就想了辦法搶那佛珠過來,可是蕊珠那姑娘機靈的很,根本聽不進去奴婢的話……奴婢……奴婢……”

  “所以宸妃就知道這佛珠你是動過手腳的了?”皇後撫了撫脖子上的玲珑項圈,冷然問道。

  清芬紅了眼睛,磕頭道:“皇後娘娘莫慌,眼下宸妃娘娘還沒有怪罪奴婢。隻是奴婢瞧着今天宸妃娘娘晚膳用的特别少,肯定是有什麼心事。奴婢猜着,宸妃娘娘興許已經有所懷疑了,隻是還沒有确鑿的證據罷了。”

  聽道清芬如此一說,皇後卻是淡然笑道:“隻要沒有證據,那就算不得什麼。你怕個什麼呢?最後害死宸妃腹中孩子的又不是你。那個嫉妒宸妃得寵的女人已經在冷宮裡被吊死了――這可是闆上釘釘的事實。放心吧,沒人會治你的罪!”

  雖然聽到皇後寬慰,可是清芬還是猶猶豫豫地說道:“話雖如此――可是,那碎骨子可不是什麼好東西,更何況那時候宸妃娘娘還懷着孩子。”

  想到此處,清芬不禁一悚,失聲道:“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宸妃娘娘如今這般得寵,若是知道是奴婢有心讓宸妃娘娘滑胎,宸妃娘娘會不會殺了奴婢啊?”

  皇後目光一凜,幽幽道:“怎麼,你怕了麼?”

  見到皇後目光深沉,清芬隻得支支吾吾道:“奴婢……奴婢……奴婢不怕。”

  “不怕?不怕是假的!”皇後不禁嗤笑道,“你清芬再厲害也不過隻是一宮的掌事姑姑罷了。本宮呢,本宮貴為一宮之主,又何嘗不怕?”

  皇後徐徐起身,道:“宸妃……這個女人奪走了屬于本宮的太多東西,本宮就容不下她。”

  說罷,皇後輕蔑地看了一眼清芬,道:“本宮問你,若是宸妃問起了佛珠的事情,你要怎麼回答?”

  清芬隻覺得頭皮發麻,道:“宸妃娘娘可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啊!若是宸妃娘娘知道了,那就等于皇上也知道了啊!奴婢……奴婢的性命,朝不保夕啊!”

  皇後柳眉一揚,冷冷道:“當初本宮與賢妃竭力勸谏皇上,說宸妃腹中的孩子并非是皇上的。皇上雖然有所動搖,可卻并不是十分認定。宸妃那一段時間雖然失寵,可是在澄瑞亭上彈奏一曲,就立刻複寵了。這樣長久不斷的恩寵,連本宮看着就覺得羨慕啊……”

  說罷,皇後話鋒一轉,道:“既然如此,清芬,你既然為本宮效命,本宮就不會對你棄之不顧。”

  清芬一喜,趕緊磕頭道:“奴婢謝過皇後娘娘!奴婢謝過皇後娘娘!”

  皇後狡黠一笑,旋即道:“你先别着急着謝本宮――本宮給你指一條路。這條路,你若是願意走,便是全族的富貴榮華。你若是不願意走――”

  清芬趕緊道:“皇後娘娘有話直說便是!”

  皇後撫了撫自己手腕上的一對精緻無比的翡翠镯子,緩緩道:“這路隻有一條,那就是――死!”

  清芬一悚,隻覺得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不禁失聲道:“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奴婢不能死啊!您一定要保全奴婢的一條賤命啊!”

  “你先别急――”皇後淡淡道,“本宮别的不說,這碎骨子是本宮找人放進去的不假,可是本宮并沒有贈給宸妃。說到底,還是你清芬親手把這樣的好東西給了宸妃的。清芬姑姑,你說,是不是呢?”

  皇後的這一番話雲淡風輕,清芬隻覺得仿佛是晴天霹靂,一顆心瞬間跌落地獄一般,哀聲道:“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奴婢這一輩子都忠心于皇後娘娘,皇後娘娘,您不能不顧及奴婢的忠心啊!”

  “本宮自然顧及你的忠心――”皇後淡淡挑眉道,“所以,就連當年你身為低等宮女的時候,與侍衛私通生下孩子,本宮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沒有用宮規責罰你,難道不是麼?”

  清芬一凜,失聲道:“皇後娘娘――”

  “怎麼,你難道一直以為本宮對你的那點子醜事一概不知道麼?”皇後見到清芬面色慘白的樣子,不禁笑道,“宮女,宮女,這未央宮的女人,妃嫔也好,宮女也好,都是皇上的女人。你身為宮女與侍衛私通,竟然還暗結珠胎生下孩子。怎麼,你以為本宮這個後宮之主會全然不知麼?”

  清芬怎會不知?宮女與侍衛私通,乃是可誅淩遲處死的大罪。

  隻見清芬臉色慘白,趕緊磕頭道:“皇後娘娘!皇後娘娘!當年奴婢也是一時糊塗,又不忍心打下孩子,所以才……皇後娘娘,這麼多年,奴婢為皇後娘娘效命,就算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皇後娘娘,您不能這麼對待奴婢啊!”

  “好了――”皇後淡淡道,“本宮又沒說什麼。”

  說罷,皇後話鋒一轉,道:“那日你在後宮生下孩子,最後拼了性命把孩子送去宮外的家裡,你以為本宮不知道麼?你也不想想,若不是有本宮的默許,你能安安穩穩生下孩子,又能把孩子順利地送出宮去?”

  清芬不禁啞然。

  話說到此處,皇後扶起了清芬,目光中劃過一絲陰冷,道:“清芬,你放心,本宮不會不顧及多年的主仆情分的。隻要你死了,這件事,宸妃就算不到本宮的頭上。而隻要有本宮還在,本宮還是中宮皇後,就不會容允别人欺辱了你的兒子――”

  說罷,皇後深深地看了清芬姑姑一眼,冷然道:“盡管,名義上他是你的侄子。”

  清芬隻覺得仿佛被千萬根針刺着自己的心似的,低低道:“這些話,奴婢請皇後娘娘說個明白……”

  皇後扶一扶鬓邊的頭發,淡淡道:“清芬,隻要你把這最後一件事情辦妥,本宮答應你,會給你兒子京郊的三十畝良田。本宮知道你兒子腿腳不好,都快三十歲了,還讨不到一房媳婦。這件事,本宮也能給你辦妥。”

  說罷,皇後不緊不慢地飲了一口茶水,方才繼續道:“以後,你兒子雖然算不上大富大貴,但也絕對不用跟現在似的,吃了上頓沒下頓,還要你這個當娘的偷盜首飾出去,變換着賣錢……”

  清芬隻覺得渾身一軟,幾乎癱倒在地上。

  皇後居高臨下地看着清芬,冷然道:“這話兒,本宮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清芬,你自己想想明白吧。”

  見清芬面色慘白,皇後便是眉眼一橫,狠狠道:“本宮勸你,也不要想着跟本宮魚死網破。本宮是生育了嫡長子的中宮皇後,身後更有太皇太後撐腰,即便皇上知道了這事兒,隻要稍稍罰俸也就是了。隻是,本宮乃是中宮皇後,還子愛護這點子俸祿麼?”

  皇後冷然道:“可是她宸妃呢?你害了她的孩子,她宸妃能放過你麼?更何況,本宮問你,一個生育了嫡子的中宮皇後和一個未曾誕育孩子,甚至是有污點的妃妾相比,皇上究竟會更在乎哪一個?”

  說罷,皇後嗤笑道:“對了,本宮忘記了,是你清芬害得宸妃胎動不安的――本宮不保你,難道宸妃她就會保你麼?清芬啊,許多事,你得自己想想清楚!”

  清芬的眼神卻是木木的。也不知道久經過了多久,清芬對着皇後重重地磕了一個頭,道:“奴婢卑微,自然願意為皇後娘娘赴湯蹈火。隻是,還請皇後娘娘不要忘記了今日所言……”

  深夜,蕭绾心卻是睡得不安穩。白天裡蕊珠告訴了蕭绾心那佛珠的隐秘,蕭绾心便覺得除了蕊珠、壁珠之外,身邊再無人可信了。

  清芬――

  那一日,清芬為了家人偷盜柔儀宮中的珠寶,蕭绾心都有意放過清芬一馬――雖然蕭绾心對待清芬不似對待壁珠和蕊珠那般,但是也一直優待。卻不想,恩将仇報的,竟然是自己宮中的掌事姑姑。

  蕭绾心睡不安穩,蕊珠守着夜,自然也是睡不安穩。見到蕭绾心輾轉難眠,蕊珠不禁道:“二小姐,您還是睡不好麼?”

  蕭绾心無奈地閉上眼睛,冷冷道:“惡心!”

  蕊珠一凜,趕緊道:“二小姐,奴婢要不要去找鄭太醫過來?”

  蕭绾心無力的擺了擺手,道:“不用了。本宮是覺得人惡心――”

  “是……”蕊珠知道蕭绾心話中所指,低低道,“這件事,的确讓人寒心。”

  蕭绾心睜開酸澀的眼睛,道:“這件事,你沒告訴壁珠吧?”

  “是,奴婢沒說。”蕊珠垂着腦袋,低低道,“壁珠是個火爆性子。若是壁珠知道了這樣的事情,按着壁珠的脾氣,隻怕早早地就跑去跟清芬姑姑理論了。”

  說罷,蕊珠思忖這道:“奴婢瞧着,二小姐您用晚膳的時候并沒有如何。您是打算……”

  蕭绾心沉吟道:“這件事,畢竟還沒有十足的把握。那佛珠雖然是清芬給本宮的,卻不一定是清芬做的手腳。畢竟,這柔儀宮裡來來往往的人那麼多,誰都有嫌疑。”

  蕭绾心咬了咬牙,道:“更何況,如果真是清芬所為,清芬必定是有背後的主子的。那人既然有辦法坐下這樣的事情,想必已經想好了全身而退的法子。如今,我在明,敵在暗,若是沒有十足的把握,切不可輕舉妄動。”

  蕊珠點了點頭,低低道:“是,二小姐思慮周詳。”

  蕭绾心隻覺得鼻中一酸,旋即道:“本宮……本宮實在是心疼那未出世的孩子。”蕭绾心木讷地撫了撫自己平坦的小腹,道,“那孩子就長在本宮的腹中,可是本宮卻保不住他……”

  蕊珠見到蕭绾心神色哀傷,趕忙道:“二小姐,您可别傷心了。您還年輕,皇上又寵愛您,您一定還會有自己的孩子的。眼下,您還是好好調理身子才是。”

  蕭绾心目光幽幽一轉,道:“那一次小産,本宮着實是傷了身子,也不知道以後會不會還能懷孕。”

  蕊珠笑着道:“鄭易辰鄭太醫是京都國手。有鄭太醫給二小姐調理着,二小姐的身子必定會無恙的。”

  蕭绾心點了點頭,輕聲道:“好了,好了,睡吧――這日子,總還是要過下去的。”

  次日是個陰郁無比的天氣。清晨蕭绾心醒來的時候,隻覺得渾身都是粘膩膩的汗水。因着昨夜一夜都沒有睡好,蕭绾心随手扯過一面鏡子,便看到了自己眼下的烏青。

  夢中,自己那還未來得及到這個世上看一眼就死去的孩子,混着仁孝皇後的沁着血的身影,在自己的腦海中反複出現。還有,衣着華麗的妃嫔,蕭绾心也看不出到底是誰,隻見着她手裡拿着那顆藏有碎骨子的佛珠,奸邪地笑着。

  蕊珠試探着問道:“二小姐,您怎麼了?”

  蕭绾心收回自己的思緒,低低道:“本宮無事的……”

  蕊珠點了點頭,道:“壁珠昨個兒去禦繡坊拿回了給二皇子制的芙蓉錦被,不知二小姐什麼時候送到鳳寰宮去呢?”

  蕭绾心眼眸一暗,低低道:“宜早不宜遲。二皇子自打去年身子就一直不好,聽說還有哮喘的毛病,受不得凍。這芙蓉錦被冬暖夏涼,是個好東西,咱們就早些送到鳳寰宮去吧。”

  “是……”蕊珠低低應着。

  這個時候,小德子卻是踉踉跄跄的跑了進來,一下子摔了個骨碌。

  蕭绾心不禁蹙眉道:“小德子,出了什麼事情了,這麼慌慌張張的。”

  小德子失聲道:“宸妃娘娘,出事了!清芬姑姑她――投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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