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美人的驟然離世,在未央宮中引起了軒然大波。
太像了,真的是太像了。如今的徐美人與當初的李昭容是那麼的相像:都是一樣沒能保住自己的孩子,都是自己莫名其妙地沒了性命。李昭容唯一較之徐美人幸運的是,就是李昭容曾經親眼看着自己的孩子來到了世上,曾經聽到過自己孩子的啼哭罷了。
隻是,這又能如何呢?隻不過是未央宮中,又多了一縷孤魂罷了。
慕容景天驟然聽到徐美人暴斃,龍顔大怒,着慎刑司的人一一查驗徐美人的飲食和應用之物。隻是,慎刑司的人雖然已經奉慕容景天之命查驗那一日徐美人的飲食,卻也是始終一無所獲。慕容景天雖然惱怒,卻也是無法。
乾元宮中,慕容景天雖在習字,可是卻久久不能靜心。福公公知道慕容景天心情不好,便耷拉地腦袋,隻是默然地守在一邊,也不多語惹得慕容景天煩悶。
也不知道這乾元宮内殿之中究竟沉默了多久,終究還是慕容景天勉強壓制住自己心中的不快,冷然開口道:“小福子,你瞧瞧,這後宮裡鬧得多熱鬧。有人害死了朕的孩子不說,連帶着失子的母妃也要趕盡殺絕。”
福公公聽到慕容景天的話如此直白,不禁一凜,卻是低眉恭順道:“啟禀皇上,小的什麼都不知道,小的隻知道侍候好皇上就是了。”
“哼!”慕容景天卻是不屑道,“朕現在還活着呢!她們一個個就鬧得沸反盈天的。若是朕來日龍禦歸天了,她們還不知道要怎麼鬧呢!”
福公公不想慕容景天會突然有此一句,不禁吓了一大跳,趕緊跪在地上磕頭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這樣的話可是說不得的啊皇上!說到底,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皇上可放寬心吧。”
慕容景天聽得福公公這話仿佛别有深意,便冷笑着道:“怎麼,小福子,你也覺得徐美人之死非同一般,是不是?”
福公公眼眸一動,聲音頓時弱了幾分,隻是思忖着道:“小的是皇上您的貼身内監,自然是要每日都跟着皇上的。這後宮裡諸位娘娘主子的事情,小的也是不知道的。”福公公頓了頓,繼續道,“隻是,徐美人的孩子沒了,徐美人想必也是要傷心死了——說起來,這孩子也是母親的心頭肉呢!”
“是麼?”慕容景天略一挑眉,冷然道,“對了,朕怎麼最近都沒看前小海子過來伺候?”
福公公趕緊道:“皇上您忘了?海公公抱病,皇上正準了海公公在京郊的私宅裡歇息呢!”
慕容景天微微一怔,卻是道:“抱病了?”
福公公見到慕容景天似乎渾都忘了,便趕緊賠笑道:“皇上您忘記了?數月之前,海公公他——”
“沒錯……”慕容景天仿佛突然想起來了似的,冷然道,“身為内監,不知道照顧朕的應用起居,反而一再揣度朕的心意,豈有不病的道理?”
福公公恭順道:“是,皇上說的在理。隻是,小的倒是想說,若是海公公的病好了,又能在皇上身邊伺候了,皇上才能知道,這背後的主子是誰呢!”
原本慕容景天正在習字。如此驟然聽到福公公的這一句話,慕容景天的筆尖一頓,卻是狠狠地劃出了一道墨痕。這一幅字,算是廢了。
慕容景天心中不快,便冷然道:“這後宮裡的事情鬧得這麼熱鬧,朕還有心思揣度這個麼?小海子既然病着,就讓他好好養病,無事不要進宮了。朕的身邊,有你伺候就是了。”
“是……”福公公眼眸一動,卻是垂着腦袋,低低應和道。
慕容景天随手又寫了幾個字,卻也實在是不順,便冷然将筆丢在一邊,對着福公公道:“對了,這裡還有幾張朕沒用的灑金紙,你拿去吧!”
“哎!”福公公趕緊叩頭道,“小的謝皇上的賞!”
正當這個時候,門外有人通傳道:“啟禀皇上,皇後娘娘來了。”
慕容景天不禁道:“皇後,她來做什麼——”慕容景天略一揚聲,道,“罷了,讓皇後進來吧!”
隻見乾元宮内殿的大門被緩緩開啟,一身藕絲琵琶衿雲紋绉百花曳地宮裝的皇後攜了侍女軟玉翩然而入,含了半分笑意,躬身行禮道:“臣妾參見皇上,願皇上萬安——”
慕容景天見到皇後如此儀态萬分又小心謹慎,眸中不禁含有一絲尴尬的笑意,道:“皇後,你怎麼過來了。”
皇後淡淡含笑,道:“臣妾聽聞皇上心中郁結,久久不暢,如今前朝後宮的事情又多,難免多思。所以臣妾特意做了些糕點過來,想着慰一慰皇上的肚子。若是能讨皇上的一絲歡心,那便是這些點心的福氣了。”
慕容景天略一挑眉,便道:“既然如此,那就呈上來吧!”
軟玉趕緊打開雕漆食盒,将裡頭的梅花香餅、玫瑰酥、七巧點心和佛手酥一一奉上。慕容景天不禁見着軟玉将這些點心一一奉上,不禁道:“怎的有四樣?”
皇後含笑道:“啟禀皇上,這自然是四角齊全的的好意思。”
說罷,皇後揚手道:“皇上一向喜歡喝本宮煮的八寶茶。軟玉,你快拿過來一些,讓皇上配着點心吃,可别噎着了。”
慕容景天用小銀筷子加了一塊玫瑰酥吃了,緩緩道:“甚好。”
雖然不過是輕描淡寫的兩個字,可是落在皇後的耳中,竟然惹得皇後一陣臉紅,趕忙道:“隻要皇上喜歡就好。”
一口玫瑰酥下肚,慕容景天卻是冷然一笑,随手把小銀筷子丢在一邊,道:“來了總有事,你說罷!”
皇後微微一怔,隻好賠笑道:“是,既然皇上問起了,臣妾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皇後頓了頓,起身行禮道,“啟禀皇上,慎刑司的人方才來見過臣妾了。有關徐美人之事——”
“怎麼了?”慕容景天冷然問道。
皇後倒吸了一口涼氣,徐徐道:“徐美人之死,因素頗多。一來,那孩子是月份大的時候才沒有的。這一次小産傷及了徐美人的身體,加上胎毒未清,因此徐美人的身子才日漸不好。”
“糊塗!太醫院的太醫一個個都是吃白飯的麼!”慕容景天厲聲喝道。
皇後趕忙道:“皇上息怒!雖說胎毒未清,徐美人也每日都郁郁寡歡,可是盡管如此,這兩點卻并非是要了徐美人性命的根源。”
慕容景天知道,皇後若是再往下說,便是一些腌臜不堪的事實了。隻見慕容景天鼻翼微張,冷然道:“怎麼,還有别的?”
皇後的神情無比恭順,仿佛看不出又半絲情緒在裡頭。隻見皇後緩緩道:“啟禀皇上,真正将徐美人置于死地的,其實是桐油!”
“桐油?”慕容景天仿若不相信是的,不禁道,“是桐油?”
皇後微微正色,恭順道:“正是。慎刑司的人已經查明,徐美人之所以會驟然暴斃,是因為小廚房的人在為徐美人準備膳食的時候,将桐油混進制菜油中所緻。”
說罷,皇後擊掌三下,一個太醫狀的男子便趕緊進來,跪下行禮道:“微臣參見皇上,參見皇後娘娘,願皇上萬安,皇後娘娘萬安。”
皇後指着這個男子正色道:“啟禀皇上,臣妾不懂醫術,因此特意找了太醫院的院判大人來,給皇上說上一說。”說罷,皇後便給院判使了個眼色。
院判一凜,忙磕頭道:“啟禀皇上,皇後娘娘,徐美人之死,的的确确是因為攝入了桐油所緻。醫書古籍上有記,若是桐油中毒,一來胃腸不适,難以正常進飯;二來便是會渾身發熱、氣憋、肢體發麻且,有水腫、潮紅灼熱等症狀。微臣曾經細細查驗過。徐美人……徐美人……”
慕容景天見院判支支吾吾不肯直言,便厲聲喝道:“有什麼話你隻說便是!”
院判吓得一個哆嗦,忙道:“啟禀皇上,徐美人中毒,并非是一日之事,乃是累積的舊毒!那下毒的人顯然是已經算好了分量,知道究竟何事該用多少桐油。所以,直到前幾日徐美人暴斃之時,慎刑司雖然查驗了徐美人的當日飲食卻并無所獲,也正是這樣的緣故。”
慕容景天怒極反笑,道:“好!好!這手段真是高明!以桐油混入制菜油中讓毒性在徐美人體内日日累積,當真是精細的手段!”
皇後見到慕容景天勃然大怒,趕緊膝行至慕容景天的跟前,哀聲道:“皇上息怒!逝者已矣,皇上唯有查出那個害死了徐美人的罪人,替在九泉之下的徐美人沉冤昭雪才是最為緊要啊皇上!”
慕容景天死死地攥住了自己的拳頭,直讓自己的指甲将手心的肉上刻出了點點的紅痕。慕容景天勉強不讓自己的憤怒噴湧而出,按壓着聲音道:“自打徐美人小産之後,後宮之中,誰還有桐油?”
皇後似乎面露為難之色,道:“啟禀皇上,自然徐美人因為桐油小産之後,後宮便無人再敢要桐油了。若是說有,便也隻有蕭選侍的柔儀宮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