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驟然的變故讓趙才人隻覺得腦袋一懵,呆呆的說不出話來。但是,在驚魂未定之時,趙才人卻依舊清晰地看到了李淑媛嘴唇的那一縷志在必得的笑容。
――而那樣的笑容,太過危險。
見李淑媛仿佛并不在乎躍入太液池的二公主,趙才人卻不由得鎮定了幾分――既然李淑媛這個做母親的都不曾驚慌,想必二公主是頗通水性的,絕不會白白淹死。
想到此處,趙才人迫使自己鎮定下來,瞧着在太液池中沉浮呼号的二公主,旋即腦袋一熱,脫了鞋子便也縱身跳入了太液池中。
李淑媛不想趙才人竟會有如此舉動。見趙才人躍入太液池,李淑媛這一下子便呆住了,直到附近的侍衛趕過來才結結巴巴道:“快,二公主和趙才人落水了!快去救趙才人和二公主!”
待侍衛們七手八腳地把二公主與趙才人救起來的時候,李淑媛的面色更是難看了幾分,隻是支支吾吾地不肯說一句話。
這邊隻見趙才人目光一冷,旋即沖着福了一福道:“即便是二公主不慎落入太液池中,我便是立即跳入太液池中相救二公主了。不知淑媛是否滿意?”
隻見李淑媛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忙遮掩着道:“糊塗的奴婢!還不快拿了衣裳過來給趙才人披上!”
“不必了……”趙才人冷然瞧了一眼已經被披風披上了的二公主,咬牙切齒道,“李淑媛你是二公主的母妃,自然是有二公主的衣服,怎會有我的?我不礙事,待我回啟祥宮換了衣裳就好了。”說罷,趙才人略微福了一福,轉身離去。
直到回了啟祥宮,趙才人這才面色陰沉下來。翠兒見趙才人一身濕漉漉的,吓了一大跳,忙扶着趙才人進了内殿之中,趕緊伺候着趙才人沐浴驅寒。
趙才人将自己浸潤在浴桶之中,卻覺得刺骨地涼。
自己原本就知到未央宮中人心難測,卻不想竟然會如此狠毒。趙才人之前曾經有所聽聞,說二公主是個伶俐可愛的孩子。隻是,二公主如今年紀也不小了,竟也學會了跟着自己的母妃栽贓陷害别人。
想到此處,趙才人不由得心中煩悶,便三言兩語跟翠兒說了方才發生的事兒。聽完了趙才人大倒苦水,翠兒更是錯愕道:“李淑媛竟這般大膽麼?”
趙才人冷然一笑,旋即撫了撫心口道:“其實,若不是我稍稍通識水性,今個兒當真是要冤枉死了。也幸虧是我不顧着這樣冷的天氣執意跳了下去。不然,蓄意推公主落水的罪名便着實要落在我的腦袋上了。這謀害皇嗣的罪名可是不小,到時候,我便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翠兒瞧着趙才人心有餘悸的樣子,忍不住咋舌道:“這李淑媛未免也太大膽了……”
趙才人冷笑道:“她能不大膽麼?皇後看不上她,她又與賢妃一向交惡,可不是就要另辟蹊徑,逼着自己的女兒幫自己争寵了。要不然,她一個要家世沒家世,要恩寵沒恩寵的普通嫔妃,有何能力在這未央宮中占有一席之地?”
“也是,李淑媛雖然恩寵不多,可是好歹有着二公主在,皇上對李淑媛也算不上是絕寵。”翠兒掰着手指道,“隻是,這李淑媛也忒狠心了,居然讓自己的親生女兒跳入太液池誣陷才人主子。萬一二公主真是溺斃了,她可就要後悔死了。”
趙才人咬牙道:“直到今個兒我算是看明白了,什麼姐妹情誼,都不過是虛情假意罷了。李淑媛前腳還能與我推心置腹,後腳就不忘捅我一刀。若不是我機靈,倘若坐實了這謀害公主的罪名,失寵是小,隻怕我是要去一趟慎刑司了。”
聽得趙才人如此一說,翠兒隻覺得心中一緊,不由得道:“才人主子活得當真是艱難。不過,還好才人主子您吉人天相。”
“這未央宮裡,沒一個好東西!!!”趙才人顯然是氣極了,一巴掌拍在水上,頓時激起了碩大的水花。
翠兒一個躲不過,便被淋了一身。翠兒顫聲道:“才人主子息怒!才人主子息怒!您的洗澡水有些涼了買奴婢去拎些熱水進來吧!”說罷,翠兒便忙不疊地去了。
夜色安詳。這邊蘅蕪院中,蕊珠端了齋飯過來侍候蕭绾心用膳。見蕭绾心似乎心情不錯,蕊珠便低低道:“二小姐,今個兒奴婢聽了些事兒……”
蕭绾心随手倒好了茶水,随口道:“怎麼了?”
蕊珠沉聲道:“啟禀二小姐,今個兒,二公主似乎是落水了。”
“二公主?”蕭绾心怎會不知二公主呢?在自己初入宮廷之時,自己就曾經與二公主一同嬉戲遊玩。因為二公主不慎落水,自己還被李淑媛狠狠責罰了。若不是慕容景天,那一日,自己當真是要顔面盡失。
蕭绾心微微壓住心中的翻江倒海,隻是道:“二公主也不是小孩子了,怎麼還落水了?”
蕊珠垂眸道:“這便是此事的蹊跷之處了。奴婢聽說,仿佛是趙才人有意推了二公主落水。這一邊李淑媛剛叫了侍衛們過來救駕,卻不想趙才人竟縱身跳入太液池中,救起了二公主。”蕊珠低低道,“這樣的話傳出了好幾樣,奴婢也不知道哪一個是真,哪一個是假了。”
蕭绾心微微蹙眉道:“哦?還有這樣的事情?”蕭绾心微微一怔,旋即啞然失笑道,“趙才人聖寵優渥,如今又剛剛晉封了位分,已在正八品才人一位了,又何須多此一舉呢?想必是李淑媛想借着二公主的手扳倒趙才人,同時讓自己的女兒獲得皇上的疼惜,借此積攢寵愛呢!”
“可不是!”蕊珠忙道,“奴婢瞧着這事兒蹊跷。保不準兒是李淑媛想借着二公主落水之事彈壓趙才人,同時因為二公主能在皇上心中占有一席之地。”蕊珠低低道,“隻是,萬一折損了二公主,那豈不是……”
蕭绾心微微垂眸道:“二公主……那樣玉雪可愛的一個孩子,若是因為李淑媛的争寵之心而淪為争寵的工具,也當真是可憐。”
蕭绾心略微飲了一口茶,這才緩緩道:“若是趙才人果真是被冤枉的,那李淑媛的這一招當真是失算了。本宮曾經聽姐姐提及過,趙才人仿佛是頗通水性的。若是李淑媛有意陷害趙才人,必然不會讓二公主進入水深之處。而倘若水淺,那趙才人也是能應付的。”
聽到蕭绾心這麼一說,蕊珠失笑道:“後宮争寵的手段,向來是無所不用其極。李淑媛也一向是個不老實的,若不是有着二公主在,皇上隻怕早就忘了李淑媛的模樣了。也難怪李淑媛最終會出此下策。”
說罷,蕊珠深深地看了一眼蕭绾心,旋即開口道:“隻是,哪怕是李淑媛這樣的人都已經想着争寵了,二小姐,時不我待,咱們也應該早作準備才是。”
“準備?”蕭绾心聽到蕊珠這麼一說,不禁啞然失笑道,“未央宮裡的大事小情這般熱鬧,本宮看熱鬧還看不過來呢,又有什麼好準備的。”
說罷,蕭绾心遙遙地望了一眼窗外,旋即緩緩吟道,“十輪霜影轉庭梧,此夕羁人獨向隅。未必素娥無怅恨,玉蟾清冷桂花孤。蘅蕪院中日子清苦,卻是少有的甯靜。你看看今日李淑媛的作為便知,趙才人雖然得寵,可日子過得也不順遂。本宮一向是清閑慣了,又何必給自己找那些不痛快……”
蕊珠知道蕭绾心心裡還有氣,便隻好柔聲勸慰道:“如今也是有了一段時間了。盡管二小姐遷居蘅蕪院,可是奴婢心中卻是明白的,二小姐心中當真是惦記着皇上呢!”蕊珠試探着道,“皇上與二小姐郎情妾意,二小姐又何必拒人于千裡之外呢?”
蕭绾心隻覺得心中隐隐不安,仿佛那抹清涼的月光都要鑽進自己的兇膛,激起一陣冰涼似的道:“從前未出閣時,本宮跟許多女子一樣,都有過對男女之情的美好向往。即便一朝成為秀女,知道要嫁與皇家,也指望皇上能信我、憐我,能讓我有終身的依靠。隻是,如今經曆的種種事端,我才算是明白了過來――”
蕭绾心眉眼一沉,這才沉聲道:“即便自己的夫君是大周皇帝,能保全自己的,也唯有自己罷了。”
聽到蕭绾心如此自哀,蕊珠不由得微微歎息道:“二小姐是真的傷心了。”說罷,蕊珠勉強擠出一絲笑意,道,“其實說這個做什麼呢?還是要好好用膳才是。畢竟,二小姐隻有把身子養好了,才能在這詭谲的未央宮中留存一席之地。”
說罷,蕊珠便打開了雕漆食盒,從中将菜品膳食一一呈上。在拿出那一道“玉面芙蓉糕”的時候,蕊珠卻是愣住了。
蕭绾心見到蕊珠表情古怪,順着蕊珠的目光看去,那玉面芙蓉糕竟不知怎的竟然被弄成了黏糊糊的一團。
那玉面芙蓉糕原本都是切成精細小塊的,是為十六個為一盤,更是十分精巧可愛。可是如今看着,這玉面芙蓉糕卻仿佛被人狠狠抓了一把似的,許多糕點都已經散亂不堪,根本就無法下咽。
蕊珠見着這玉面芙蓉糕已經成了這般摸樣,便趕緊攔住了蕭绾心,道:“二小姐,這菜隻怕是被别人動過手腳了,還是别碰的為好。”
這邊蕭绾心正要開口,卻不知為何,隐隐聽到了廊下有些細瑣之聲。蕭绾心心中一緊,披上了衣裳,拉着蕊珠的手,壯着膽子便要出門一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