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出口，還不等老太太開口反對，倒是一旁的景谪先開了口：“什麼意思？你們晚上弄出那麼大動靜，還怪我了？”

　　蘇子衿尴尬，左擎宇笑而不語。

　　一旁的徐銘慧一臉緊張，問道：“什麼動靜？”

　　“……磐”

　　這麼一問，所有人都不說話了。

　　倒是徐姨小心翼翼的給徐銘慧遞了個眼神，徐銘慧這才低頭笑了起來。

　　“按說，你們新婚小夫妻想出去獨住，我也是不反對的，可有個事你們可得和我交待清楚……徐姨昨天早上跟我說，子衿的胃口最近好像很差，是不是……”

　　徐銘慧沒說下去，而蘇子衿卻紅了臉候。

　　一旁的左擎宇慢條斯理的接過話去：“是……”

　　徐銘慧的表情瞬間變的喜不自禁。

　　飯也顧不得吃了，扔下刀叉就朝着一樓書房的方向跑去。

　　左老爺子有早起的習慣，每日起床後，都會在書房裡屏氣凝神的寫一會兒字，什麼時候出來是沒準的事，所以，在早餐桌上見到他的時候不多。

　　見徐銘慧朝着書房的方向去了，左擎宇收回目光，對着蘇子衿說道：“今天我陪你去醫院。”

　　蘇子衿點頭。

　　……

　　醫院的婦産科裡，蘇子衿碰到了熟人。

　　溫凝萍由一位專家親自送出門。

　　起初，溫凝萍隻顧着低頭和醫生說這話，并沒有看到獨自坐在角落裡的蘇子衿。

　　當四目相對的瞬間，溫凝萍終于止住了話，擡頭對着蘇子衿笑了笑。

　　那笑顯得有些輕視，蘇子衿并沒有回應。

　　溫凝萍和醫生告别後，走過來，在蘇子衿面前停住了腳。

　　蘇子衿起身，語氣冷淡的叫了一聲：“夏夫人……”

　　一句夏夫人讓溫凝萍笑出了聲，道：“我就喜歡你這種性格，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沒必要裝。”

　　蘇子衿點了點頭，不做答，臉上的表情保持的剛剛好。

　　溫凝萍四周看了一圈後，才問道：“怎麼一個人來？左擎宇沒陪你？”

　　蘇子衿笑了笑：“他出去買東西了。”

　　聽到蘇子衿這麼說，溫凝萍臉上還是露出了一點失望的表情來。

　　“你爸爸這麼惦記你，你不去看看他？”溫凝萍語氣裡帶着諷刺。

　　蘇子衿倒是很認真的看着她，說道：“這話你該回去對夏雨霏說。”

　　果然，溫凝萍怔住了，夏雨霏已經很久沒來過醫院看望夏侯堂了。

　　很快，左擎宇手裡拿着純淨水，從走廊的另一頭走過來。

　　目光在觸及溫凝萍的那一刻，臉上不自覺的添了一抹笑意。

　　溫凝萍面前，左擎宇并沒有主動打招呼。

　　而是旁若無人的将手裡的水瓶擰開，遞到蘇子衿面前，說道：“有些涼，慢一點喝……”

　　語氣裡的關心，讓溫凝萍覺得自己站在這裡都有了幾分礙眼，轉身就走。

　　可左擎宇卻在身後叫住了她。

　　溫凝萍轉身。

　　左擎宇面前，她再難維持臉上的笑意，而是直接面無表情的問道：“左先生，您叫我有什麼事嗎？”

　　左擎宇笑的一臉輕松，說道：“如果您是去看望我嶽父的話，不妨一起？”

　　溫凝萍愣住了，不敢相信的看着左擎宇，問道：“什麼嶽父？”

　　左擎宇笑的更是一臉恬淡，攬住蘇子衿的肩膀，靠近自己後，才開口說道：“我和子衿已經結婚的事情，難道他沒有告訴你？”

　　溫凝萍說不生氣是假的，甚至氣的已經渾身發抖。

　　接下來的幾秒鐘裡，左擎宇很耐心的等着她的回答，站在原地，眼神意味深長的看着她。

　　最後，溫凝萍總算壓制住了心底的怒火，強迫自己說了一聲“恭喜”後，轉身走在前頭。

　　……

　　夏侯堂的病房前，蘇子衿停住了腳，回頭看了一眼跟在身後的左擎宇後，推開了病房的大門。

　　溫凝萍早他們幾分鐘回來，已經坐在病床前，一個蘋果握在手裡，削了一半的皮。

　　夏侯堂的精神不濟，臉上倦容難擋，看着溫凝萍手裡的水果刀，目光一寸不離。

　　蘇子衿總覺得夏侯堂的眼神裡帶着她看不懂的某些情緒，那種感覺她說不好。

　　夏侯堂擡頭，發現蘇子衿走進時候，眸子裡的戾氣瞬間消失，臉上的鋪滿了笑。

　　蘇子衿沒有和溫凝萍打招呼，而是直接叫了一聲：“爸……”

　　夏侯堂開心的很，示意她和左擎宇自己找位置坐，并不理會一旁還在削果皮的溫凝萍。

　　夏侯堂樂呵呵的看着蘇子衿，問道：“今天怎麼這麼閑着，你們倆一起過來看我？”

　　蘇子衿實話實說，道：“擎宇剛好陪我去做檢查，見時間還

　　夠，就和我一起過來看看您……”

　　“做檢查？你身體不舒服嗎？”夏侯堂有些擔心的問，他知道蘇子衿曾經患過腦瘤，一時間緊張是無可避免的。

　　蘇子衿看出了夏侯堂的擔憂，趕忙說道：“我身體沒事，好的很。”

　　“那做什麼檢查？”夏侯堂不解。

　　蘇子衿臉色微紅，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說。

　　倒是一旁的左擎宇替她說道：“子衿沒有生病，我陪她去了婦産科，您很快就要做外公了……”

　　不等夏侯堂反應過來，溫凝萍手中的水果刀“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夏侯堂隻顧着高興，根本沒留意到一旁的溫凝萍已經驟變的臉色。

　　左擎宇似笑非笑回過頭，目光落在溫凝萍失了魂的臉上。

　　接下來的時間裡，蘇子衿覺得自己在飄，那種從心底裡覺得幸福的膨脹感已經開始燃燒了起來。

　　夏侯堂高興的，就恨不能現在就能看到外孫出來，站在他跟前叫他一聲外公。

　　蘇子衿知道夏侯堂是太高興了，想着他的病情，蘇子衿這才安慰道：“爸，您也要控制情緒，不能隻顧着開心，連身體都不要了。”

　　夏侯堂忙點頭稱“是”并興緻勃勃的對着左擎宇說道：“擎宇啊，子衿身體不好，你要好好照顧她，等你們的孩子出生，我這個做外公的一定會送給他一份‘大禮’。”

　　左擎宇點頭淺笑。

　　而蘇子衿卻已經埋怨道：“這還沒出生呢？你就開始嬌慣着他，這也太早了吧……”

　　夏侯堂擺了擺手，強調道：“不早，不早了，這小家夥可是我第一個外孫或者外孫女，想要什麼我都給，哈哈哈……”

　　看着夏侯堂高興的收不住，蘇子衿索性也不管了。

　　一旁的溫凝萍終于臉色蒼白的說道：“我有點不舒服，你們聊，我出去透透氣……”

　　蘇子衿和左擎宇沒有說話，夏侯堂甚至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就點頭說道：“你出去吧……”

　　這樣的語氣，讓溫凝萍震驚，也讓蘇子衿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從前的夏侯堂對溫凝萍很少會這樣說話。

　　無論她做了什麼錯事，夏侯堂都很少紅眼，也隻是象征性的說上幾句，便也罷了。

　　蘇子衿知道，夏侯堂一直覺得自己愧對這位夫人。

　　他多年的不育，讓溫凝萍受了不少的委屈，在加上後來出現的容秀薇……

　　可這一刻，蘇子衿絲毫感受不到夏侯堂對溫凝萍的歉疚，反而覺得他語中帶氣，連個正眼都沒給溫凝萍。

　　溫凝萍除了震驚以外，表情有些讪讪，最終也隻能勉強自己笑了笑，轉身走了出去。

　　可惜，就連她自己的都不清楚，夏侯堂突然間轉變的态度，究竟是因為什麼。

　　甚至，她還将所有的錯處都強加在了蘇子衿和她肚子裡孩子的身上。

　　……

　　蘇子衿和左擎宇從夏侯堂那裡離開的時候，已經快要到午飯的時間了。

　　醫院的走廊裡，左擎宇握着蘇子衿的手，淺聲問道：中午想吃什麼？”

　　蘇子衿皺眉，這些日子已經有了孕期反應的她，一時間還沒什麼想吃。

　　無論想起什麼來，都覺得油膩膩的倒胃口。

　　左擎宇倒也不急着催她，隻對她說：“沒關系，慢慢想，不急……”

　　蘇子衿想了想，突然記起曾經她在蘇杏那裡時，左擎宇夜裡送過一份蔬菜粥來。

　　見蘇子衿表情有所松動，左擎宇問道：“想到了？”

　　蘇子衿看着他，點頭道：“我想吃你曾經送到我姑姑那的蔬菜粥。”

　　左擎宇眼角帶笑，道：“好，我帶你去……”

　　孕期的人大抵都是會這樣，能吃到自己想要吃的東西，就會開心的不得了。

　　蘇子衿也不例外。

　　兩個文兀自沉浸在喜悅中，卻誰也沒有發現，走廊的不遠處，陸少铮正坐在輪椅裡靜靜的看着這一切。

　　當蘇子衿注意到前面輪椅裡的人時，腳步突然頓住。

　　而左擎宇随着蘇子衿的動作，視線也看過去。

　　左擎宇臉上的笑在慢慢消失，而蘇子衿也完全愣住了。

　　不過，蘇子衿很快恢複了常态，輕輕的呼吸了一下，松開與左擎宇握在一起的手，一個人走了過去。

　　左擎宇站在原地沒動，看着蘇子衿走向陸少铮時的表情，心裡微微有些波動。

　　不過這種波動消失的也快，因為蘇子衿已經站在陸少铮身前，并笑着叫了一聲：“姐夫……”

　　陸少铮微白的臉上，表現出一絲錯愕來。

　　本以為左擎宇會上前，卻沒想到，左擎宇拿出手機後，接了一個電話，很平靜的從他和蘇子衿身前繞過，朝着電梯的方向去了。

　　蘇子衿看着左擎宇拿着手機走開，她明白，左

　　擎宇這是在給她和陸少铮單獨說話的時間。

　　這樣的左擎宇，讓她心裡微暖。

　　至少，他是理解她的……

　　左擎宇走過，陸少铮臉上的表情依舊有些青白，顯然還未從“姐夫”二字中回過神來。

　　陸少铮自嘲的笑，坐在輪椅裡，看着自己放在腿上的雙手。

　　曾經，這雙手是可以抱着蘇子衿，在她的大學校園裡一起嬉鬧的。

　　曾經，這雙手是可以與她十指交握，感受她手心裡柔軟的溫暖的。

　　而現在，蘇子衿白皙纖細的手指就在眼前，卻已經不再歸自己所有。

　　甚至想去握一握，都覺得是種遙不可及的奢侈。

　　蘇子衿面上始終帶笑，淺淺的，淡淡的，沒有半點不自然，更沒有半點的勉強。

　　“恢複的怎麼樣？”蘇子衿問道，語氣裡帶着些許的關心。

　　陸少铮點頭：“好很多了，小腿骨折的地方沒這麼容易好，不過下個月也該出院了……”

　　蘇子衿從心底裡為他的康複感到高興，點了點頭，道：“多注意休息……”

　　這種來自于朋友間的關系，讓陸少铮覺得心裡酸的難受。

　　卻也勉強自己對着她笑笑，并開口問道：“我剛剛聽溫凝萍說，你懷孕了？”

　　蘇子衿點頭，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一點，這種幸福有些掩飾不住。

　　陸少铮如被觸痛了雙眼，趕忙将目光收回，語氣黯淡的道了一聲：“恭喜。”

　　“謝謝。”蘇子衿淡淡的回道，并與陸少铮告别道：“你好好養病，有空，我和擎宇會過來看你……”

　　陸少铮勉強自己笑了笑，點頭：“你也照顧好自己……”

　　蘇子衿終于彎起了眼睛，說道：“我會的。”

　　繞過陸少铮，蘇子衿的腳步輕松。

　　直到走廊的拐角處，陸少铮才大聲在她身後喊起：“子衿，你要小心溫凝萍母女……”

　　蘇子衿回過頭來，看着這樣的陸少铮，免不了心中柔軟。

　　“少铮，放心吧，現在的蘇子衿，沒有人能傷害得了……”

　　陸少铮笑了，蘇子衿也笑了，像是在給他保證的同時，蘇子衿也在給自己保證。

　　她肚子裡的孩子，誰也動不了……

　　……

　　出了醫院的大門，蘇子衿臉上的表情是輕松的。

　　左擎宇就站在車前，靠在車門上吸着煙。

　　看到蘇子衿出來後，将煙撚滅，将眼前的煙霧驅散一些後，才幫蘇子衿打開了後排座位上的車門。

　　蘇子衿愣了愣，道：“為什麼不是副駕駛？”

　　左擎宇扶着她坐進後排座位上，彎着腰也不急着直起來，對着她說道：“我做你的專用司機。”

　　蘇子衿嗔怒的瞪了他一眼，笑道：“我才不找你這樣的司機，管的太多……”

　　左擎宇笑了，從後排座位上退了出來，并關上了車門。

　　車内，空調的溫度開的并不低，蘇子衿怕冷，左擎宇是知道的。

　　車子被左擎宇啟動的那一刻，蘇子衿才明白過來，原來左擎宇是怕她坐在副駕駛上，系上安全帶會覺得不舒服。

　　左擎宇的細心讓她覺得圓滿。

　　車子開的很穩，蘇子衿昏昏欲睡。

　　左擎宇從後視鏡裡看了她一眼後，說道：“你最近嗜睡的厲害，這正常嗎？”

　　蘇子衿擡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說道：“你沒聽醫生怎麼說？”

　　左擎宇彎起了嘴角：“抱歉，太高興了，腦子裡空白的時候多，她說的那些話，我多半沒記住。”

　　蘇子衿将手裡的紙巾包扔在他頭上，扭過頭去，看着車窗上自己彎着嘴角的倒影，她在傻笑。

　　左擎宇餘光掃過後視鏡裡的她，片刻後開口，道：“程淼的事，你早就知道了？”

　　提到程淼，蘇子衿臉上的笑斂去了些，看着前面的後視鏡裡的自己，說道：“嗯，早就知道了……”

　　“既然知道了，為什麼不問我？”左擎宇說這話時，臉上始終帶着一抹淺笑。

　　蘇子衿低頭看着自己沒有任何裝飾的指甲，修的簡潔漂亮，說道：“你不說，我幹嘛要問？”

　　左擎宇笑了，看着後視鏡裡自己小妻子的表情，道：“其實，我想的不多，程淼燒傷了臉，父母都不在，我父親看着她從小長大，總有割舍不掉的感情，我們都希望她能挺過去……”

　　“我懂……”蘇子衿淡淡說道。

　　“你就這麼相信我？就不怕我會因為她為我受傷，而選擇留在她身邊？”左擎宇看着她的表情問道。

　　蘇子衿表情一直沒有波動，語氣依舊平淡，道：“那我就和我兒子走的遠遠的，等将來他長大，我就對他說，你爸爸是個有情有義的人，我們不能怪他……”

　　左擎宇失笑：“假好心。”

　　<蘇子衿聞言，嗤嗤的笑，擡起頭對上左擎宇後視鏡裡的眼睛。

　　的确，她才沒那麼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