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250.子衿,你15歲被我媽趕出蘇家的時候,恨過我嗎?
蘇子衿看着蘇澈即将入睡的模樣,突然開了口:“阿澈,你病的這件事,左擎宇……他早就知道的,對麼?”
蘇澈已經閉上的雙眼,再次睜開。
他安靜的看着蘇子衿…磐…
……
蘇子衿并沒有在病房停留很久,蘇澈的再度昏睡了過去。
她知道,蘇澈的日子不多了,從李芳瓊的行為上就不難看出。
李芳瓊從急診室裡跑出來,哭倒在自己兒子病床前,而蘇澈依舊睡的安詳,對一切事物充耳不聞。
蘇子衿說想一個人靜靜,顧楠并沒有跟着。
走廊的盡頭裡,從窗子往外看去,東方已經露出了魚肚白候。
醫院裡頹敗的氣息,将原本活力的黎明也染上了一層郁色。
蘇子衿看着值班醫生正在洗漱。
待醫生已經一身清爽的從診室裡走出來的時候,蘇子衿才走上前,攔住了他離開的腳步。
醫生是蘇子衿認識的,胃腸科的王主任,以前經常會坐在一起開例會。
王醫生将蘇子衿打量了一番,才勉強認出,口中叫了一句:“小蘇?”
蘇子衿随着王醫生進了診室小坐。
她沒心思與他閑話,而王醫生也知道,蘇子衿出現在胃腸科,一定是家裡有病人,他也不易多寒暄。
蘇子衿開口問道:“蘇澈還有多少時間?”
王醫生愣住,萬萬也沒想到蘇澈會是蘇子衿的親屬。
“怪不得都姓蘇,是你親人吧?”
聽聞王醫生這麼問,蘇子衿隻彎了下嘴角,卻不是在笑,點了點頭,說道:“是我哥……”
王醫生深深的吸了口氣,目光定在蘇子衿的臉上,語氣沉重的說道:“小蘇,我們都是醫生,有些事你該明白的。”
蘇子衿垂下目光,點了點頭,語氣低沉道:“我隻想知道,我還可以陪他多久?”
王醫生重重歎息:“沒多久,他的癌細胞早已經擴散,我也沒想到會這麼塊,他才手術不到半年……”
蘇子衿的鼻子裡酸意難擋,王醫生也頗為同情的看着她,伸出手在她的肩頭輕輕的拍了拍。
……
蘇子衿一個人在走廊的長凳上坐了很久,透過玻璃窗,病床上的蘇澈睡的安穩。佟俪的坐在窗前的背影始終沒動,病房裡再無他人。
蘇秉承已經去急診診室裡陪同李芳瓊,她剛剛被護士注定了鎮定劑,這會兒應該已經安靜了下來。
顧楠遠遠的站在走廊的一角,目光隻落在不遠處的一個打印化驗單的機器上,卻沒有焦距。
蘇子衿的小腹疼的厲害,冷汗順着臉頰流了下來。
顧楠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注意到了蘇子衿的變化,趕忙走過來,扶着她說道:“子衿,你沒事吧?如果不舒服,我帶你去婦産科看一看。”
蘇子衿搖了搖頭,看向顧楠。
“楠楠,你說,阿澈瞞着我,佟俪瞞着我,可左擎宇為什麼也要瞞我?”
顧楠被問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隻靜靜的看着她。
蘇子衿的臉色越來越白,自然自語道:“我想不通……”
顧楠的心情也亂的很,腦子裡的思路根本不夠幫蘇子衿去想這些,隻安慰着她,道:“子衿,你身體不好,我先帶你去婦産科看一看……”
蘇子衿從椅子上起身,推開了顧楠伸出的手,轉身就沿着走廊往外走。
顧楠緊随其後,一臉驚訝的看着她,問道:“子衿,現在這個時候,你要去哪?”
蘇子衿止住腳步,突然的轉過身,看向顧楠,說道:“留在這兒,幫我嫂子照顧阿澈,我很快回來。”
說完,轉身就走。
顧楠哪放心她一個人就這麼離開,腳步不停的跟在她身後。
很快,蘇子衿再一次轉過身來,對着顧楠咆哮道:“别跟着我!”
顧楠的腳步終于停了下來。
看着已經進了電梯的蘇子衿,她依舊呆愣在原地。
從小一起長大,這是蘇子衿第一次對她吼……
……
蘇澈的公司門前,保安并沒有攔下蘇子衿的進入。
因為沒人敢攔。
于蘇澈來說,她是蘇澈的妹妹,于左擎宇來說,她是左擎宇的女人,誰敢攔着?
蘇子衿徑直走到服務台,開口便問:“左擎宇在哪?”
一樓大堂服務台的女孩愣住了,剛想拿起手邊電話,卻被蘇子衿的一隻手給按下。
女孩像是新來的,不認得蘇子衿,怯生生的問道:“您找我們左總,請問有預約嗎?”
蘇子衿冷笑了一聲:“如果他需要預約,我倒是也可以等!”
說完就收回了按住電話機的手,看着女孩拿起電話,撥通了内線号碼。
很快,
蘇子衿被女孩帶上了樓。
電梯裡,女孩手裡握着一份資料,解釋說:“我們左總正在開會,您可以到他的休息室稍等片刻。”
蘇子衿冷冷的看着小心翼翼的女孩,問道:“這家公司的總裁姓什麼?”
女孩被問的一愣,片刻後才低頭答道:“姓蘇……”
蘇子衿冷冷的收了視線,女孩大氣也不敢出。
會議室前,左擎宇的秘書吳恒在見到蘇子衿的時候,顯然吓了一跳。
沒等反應過來,蘇子衿就已經将女孩手裡的一疊打印好的文件奪了過來,推開了會議室的大門。
會議正在進行中,
左擎宇側着頭,似乎在很認真的聽着一旁的高層管理彙報工作,頭也沒有擡。
當蘇子衿闖進來的時候,彙報工作的高管轉過頭,停止了口中的數據分析,朝着門口看過去。
左擎宇的頭微微擡起,面上多少有些驚訝。
蘇子衿一夜幾乎沒怎麼合眼,面上雖帶有熬夜過後疲憊,卻一臉怒意。
走到會議室的中央,蘇子衿停住了腳步。
所有人都朝着她看過來,自然也包括坐在總裁位置上的左擎宇。
蘇子衿手裡捏着一份報表,擡起頭冷聲說道:“就算蘇總沒辦法來公司,我想我也有義務告訴你們,他還沒死!”
蘇子衿突然的一句話出口,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傻了眼。
左擎宇的臉色終究是有了兩分變化,卻依舊氣度沉穩的看着一臉怒不可遏的蘇子衿。
蘇子衿走到他面前,靜靜的看着他,問道:“左擎宇,這是我們蘇家自己的事,麻煩你從這個位置上離開!”
警告的意味過于濃重,左擎宇不禁蹙起了眉角。
見左擎宇不語,蘇子衿幾乎是紅了眼的将手裡的文件全部摔在他的臉上,怒道:“你别忘了!這家公司不姓左!”
會議室裡異常的安靜,左擎宇閉上眼,感受着文件摔在他臉上,一頁頁紙飛落在地。
坐在他身旁的秘書賈穎已經起身,對着在坐的公司職員說道:“今天的會議就到這裡,大家都出去吧。”
衆人聞言,紛紛起身,抱起桌子上的文件夾離開。
賈穎最後一個走了出去,在關上會議室大門前,她還是忍不住的朝着左擎宇看了一眼,深深的吸了口氣後,将門帶上……
會議室裡恢複了可怕的寂靜,除了蘇子衿濃重的喘息聲,再去它響。
左擎宇依舊坐在位置上靜靜的看着她,問道:“蘇澈告訴你的?”
蘇子衿一臉的諷刺,不回答左擎宇的問題,而是直接反問道:“為什麼瞞着我?”
左擎宇嘴角抿的很緊,擡起頭從座位上看向她。
“為什麼?”蘇子衿再次問道。
“子衿……”
左擎宇剛要開口,蘇子衿就已經紅着眼圈,吼道:“就為了你那狹隘的妒忌心?她是我哥,我連他最後的日子都不能陪他,左擎宇,你太自私了!”
左擎宇的話未出口,就被蘇子衿歇斯底裡的給打斷。
蘇子衿看着辦公室裡的一切,突然冷笑出聲。
伸出手指着這裡的一切,說道:“你憑什麼坐在這個位置上?憑什麼?阿澈被你毀的差點進了監獄,現在他的新公司好不容易有了起色,你又來觊觎?!左擎宇,就算你是個商人,也不能貪婪到連骨頭渣也不給他剩吧?”
左擎宇的眉頭皺的很緊,靜靜的看着她,問道:“你這麼想我?”
“否則,你想讓我怎麼想?阿澈胃癌晚期,已經沒有多少日子,這裡是他唯一值得驕傲的地方,如今卻被你穩坐,你還想讓我怎麼想?”蘇子衿情緒激動。
左擎宇緩慢的從座位上起身,看向蘇子衿,語調緩慢道:“這家公司就算不被我接手,依舊有很多人站着排的要來接,子衿,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
不等左擎宇說完,蘇子衿怒氣沖沖的看着他:“你理解我的心情?既然你理解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為什麼等到他病入膏肓已經沒有多少時間的時候才讓我知道?為什麼等你現在已經穩坐在他的位置上,我還不清楚這一切?”
左擎宇無言以對。
蘇子衿的小腹疼的厲害,她不禁弓起了腰。
左擎宇想要上前,卻一把被蘇子衿給掀開:“走開!别碰我!”
……
蘇子衿已經離開,左擎宇一個人坐在會議室裡,從桌上的煙盒裡抽了一隻煙出來,放在嘴邊,卻一直沒有點燃。
賈穎推開會議室的大門,走了進來。
左擎宇身前,她颔首站在了一旁,低聲說道:“我已經叫人去跟着蘇小姐,您不用過分擔心。”
左擎宇低頭将煙點上,煩躁的點了點頭。
賈穎躊躇了片刻,才小心翼翼的看着左擎宇,說道:“蘇小姐是不是
誤會了什麼?您為什麼不跟他解釋清楚?”
左擎宇擡起頭看向賈穎,說道:“于商這麼多年,你應該深知,有些事既然發生,就注定沒法解釋……”
賈穎的臉色白了白,看着左擎宇将煙撚滅在煙灰缸裡後,他大步走了出去……
……
蘇子衿回到醫院的時候,蘇澈醒着。
病床上的他雖然清瘦,卻依舊散發一身儒雅氣息。
他幾乎已經吃不下東西,清醒的時候,也大多是被疼痛折磨。
佟俪睡着了,将頭伏在蘇澈的床邊。而蘇澈的目光一直放在窗外。
窗外的雨已經停了,雨後的太陽,将一切照耀的铮亮,晃的蘇澈微微有些睜不開眼。
蘇子衿走進去,上身是一件褐色的開襟毛線衣,下面是一條淺色的格子長裙。
“外面冷不冷?”蘇澈轉過頭看向蘇子衿問道。
蘇子衿搖了搖頭,道:“不冷了,這場雨過後,到處都是早春的氣息,用不了幾天,外面的草坪上,小草就該鑽出來了。”
蘇澈彎起嘴角,點了點頭。
佟俪從夢中醒來,看到一身長裙的蘇子衿愣了一下,起身對着蘇澈說道:“正好,既然子衿來了,我先去媽那看看。”
蘇澈點了點頭。
佟俪提起腳步,朝門口走去。
不等走出病房的門口,就聽到蘇澈虛弱的聲音從身後出來。
“佟俪,謝謝你,辛苦了……”
佟俪的眼眶濕了,并沒有回頭,也沒有作答,而是加快了腳步離開,她不想在蘇澈面前哭……
看着佟俪的背影消失,蘇子衿坐在了剛剛佟俪坐過的位置上。
蘇澈伸出手,蘇子衿明白他的意思,将自己的手送上去,和他握在一起。
像小的時候一樣,放學路上門前的水窪前,蘇澈總會伸出手,攥着她,将她從水坑上提過來,再放下。
蘇子衿鼻子酸澀,卻崛起的抿着嘴角,不讓眼淚掉下來。
蘇澈講蘇子衿的頭按在他的兇口處。
蘇子衿是第一次聽着他有節奏的心跳,感受着一個生命在和病魔做垂死掙紮的那股絕望。
“為什麼要傷心?”蘇澈的聲音從頭頂的方向傳來。
蘇子衿的眼淚落在他兇前的衣襟上,她帶着鼻音說道:“我不舍得你走……”
蘇澈笑了,聲音低醇。
蘇子衿伏在他的兇口,繼續說道:“我不能不怨你,直到現在你才告訴我真相,或許早一點,我還可以多一點時間來陪你。”
蘇澈的手放在她柔軟的頭發上,說道:“現在就已經足夠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爸媽……”蘇子衿無力的抽泣着。
蘇澈拍了拍她的頭頂,虛弱道:“不需要,事實若是接受不了,安慰又有什麼用,留給時間來沖淡吧。”
蘇子衿擡起頭,對着蘇澈點了點頭。
“哥,你還有什麼未完成的心願嗎?”蘇子衿紅着眼睛問道。
“有……”蘇澈答道。
蘇子衿靜靜的看着他,而蘇澈卻不再說話。
“把窗子打開吧,小時候你總對我說,雨後的空氣有種好聞的泥土氣息,活了30來年,我還真的從沒有注意過……”蘇澈緩慢說道。
蘇子衿聞言,從位置上起身,走到窗前,将窗子打開。
一股濕冷的空氣充溢進來,的确有股着雨後的清新。
蘇子衿走回病床前,将被子幫蘇澈蓋的嚴實一點,重新坐回椅子裡。
蘇澈的頭偏向窗外,窗外的一顆冒着新芽的柳樹上落着兩隻麻雀。
雨後太陽初出,麻雀在陽光下伸展的羽翼,相互嬉戲,看的蘇澈微微揚起嘴角。
許久後,蘇澈開口問道:“子衿,你15歲被我媽趕出蘇家的時候,恨過我嗎?”
蘇子衿頹然的彎了彎嘴角,說道:“恨過……”
蘇澈笑了,臉上一片溫柔:“我就知道你會恨,你光着腳站在雪地裡的情形我還記得,你的腳長的很美,卻在大雪裡被凍的通紅,我背着你,多希望那一刻就永遠停留……”
“那一晚,你沒喝醉,對吧?”蘇子衿擡起頭看向蘇澈。
蘇澈閉上眼睛,再睜開,嘴角微微揚起,點了點頭,道:“你猜的沒錯,我就躺在你身邊靜靜的看着你睡着的模樣,你的睡姿很差,可睫毛卻很長,你皮膚很白,可睡覺的時候會經常把腳露在被子外……你第一次來月經,紅着臉躲着我,鑽進洗手間,裙子上面殷紅的一片……”
蘇子衿淡淡笑着,在聽到蘇澈說着一切時,她沒有半分窘迫,因為他是自己的哥哥。
蘇澈似乎說累了,閉上眼睛,喘息了一會兒。
片刻後,他再次開口:“子衿,你最渴望什麼樣的生活?”
蘇子衿
将目光望向窗外,柳樹上的小鳥已經沒了蹤影,她淡淡的說道:“我向往平靜,安逸的生活,遠離城市,和一個平凡的男人有個小家,有兒女在我身邊喊我媽媽,我幫孩子輔導功課,孩子的爸爸可以親手幫孩子打造玩具……”
蘇澈歎了口氣,看向她。
“最平凡的日子,反而最真實,這才是你最想要的,對嗎?”
蘇子衿握住他冰涼的手,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