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楠愣住了，一臉不敢相信的看着蘇子衿。

　　蘇子衿落寞的笑了，緩緩說道：“他甯願提前閉上眼睛，也要護我一生周全，我很感激……可他卻不知，最無辜的是我肚子裡的孩子，阿澈走了，卻用另外一種方式帶走了我的孩子，直到這一刻，我才知道我自己有多愚蠢……”

　　蘇子衿将早已經握在手裡的錄音筆遞給了顧楠。

　　顧楠遲疑着接過，将耳機塞在耳廓裡……

　　兩個小時的時間裡，顧楠和蘇子衿幾乎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午後的強光強烈而刺眼，蘇子衿推開所有的窗子，有早春樹木的清新苦澀之氣彌漫進來，沖淡了一些奢靡的百合香氣候。

　　顧楠從沙發上起身，拿起了自己的手提包，說道：“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你走不走？我開車送你……”

　　蘇子衿從窗邊轉過身來，看着顧楠。

　　顧楠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問道：“你這樣看着我幹什麼？”

　　“我在等你的答案……”蘇子衿淡淡的說。

　　顧楠不解，擰起眉頭問道：“什麼答案？”

　　蘇子衿彎起嘴角：“這件事終究是我錯了，對嗎？”

　　顧楠的臉色白了白，擡起頭看着蘇子衿，道：“阿澈已經走了，我們去追究對錯，還有何意義呢？他愛了你許多年，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殊不知這樣的給予，本身對你來說就是一種壓力。你被親情迷了眼，我也能體會你失去親人的痛苦與自責。可你該想想，你給予活着的人造成了怎樣的傷害，你别忘了，孩子不是隻屬于你一個人的，也是左擎宇的……”

　　蘇子衿愣住了，始終無法開口承認這樣一個事實。

　　顧楠繼續說道：“阿澈并不是有意要傷害你們，他隻是希望你能過上平靜安逸的生活，他擔心左擎宇給不了……”

　　蘇子衿垂下目光，眼圈有些紅。

　　顧楠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頭，安慰道：“算了，都過去了，阿澈已經離開了，我們活着的人總要繼續往前看。現在最要緊的，是等你冷靜下來以後，好好想想你和左擎宇之間的關系要怎樣處理……”

　　蘇子衿苦笑：“還能怎麼處理，一切順其自然吧。”

　　顧楠沒說什麼？淡然的點了下頭，問道：“如果你還想再留一會兒，那麼我就先走了……”

　　蘇子衿點頭：“你回去吧，我過一會兒就走……”

　　顧楠離開不到一分鐘，蘇子衿的手機就響了起來，上面顯示的号碼是左承宴的。

　　蘇子衿有些詫異，不清楚這個時候左承宴打來電話是因為什麼。

　　猶豫了幾秒，她還是按下了接聽，對着手機客氣的叫了一聲：“二哥……”

　　電話那頭的左承宴聲音沉穩的說道：“嗯，是我，你在家嗎？”

　　蘇子衿愣住，對着手機道：“沒有，你找我有事嗎？”

　　電話那頭的左承宴沉默了兩秒，說道：“不是我，是老爺子找你有事，不知道你現在有沒有時間，方不方便跟我去趟左家？”

　　蘇子衿本想拒絕，可還沒等開口，左承宴似乎就已經猜到了蘇子衿的想法，很快補充了一句，說道：“擎宇并不在家……”

　　“……”

　　蘇子衿拒絕了左承宴來接她的請求，而是自己決定打車過去。

　　在離開蘇澈房子之前，蘇子衿朝着茶幾上的那一束密密匝匝的百合看了一眼後，才轉身關上了門……

　　……

　　左家的門前，蘇子衿幾乎是和左承宴同時到達的。

　　左承宴推開車門後，走到出租車前，幫她拉開了車門，将手抵在她的頭頂，護着她下車，怕她碰到頭。

　　蘇子衿說了聲“謝謝”，低頭從車裡走出。

　　左承宴看起來比從前瘦了些，但笑起來依舊讓人覺得很暖。

　　别墅的門口，蘇子衿問道：“你知道他老人家找我是什麼事嗎？”

　　左承宴搖了搖頭，笑容淺淺，道：“左不過是你和擎宇的那點事，問問而已，别太緊張。”

　　本來不說還好，左承宴這麼說了，蘇子衿反而緊張。

　　現在左擎宇與她如同陌生人，左老爺子還要問什麼？

　　見蘇子衿小臉繃的很緊，左承宴拍了拍她的肩頭，道：“沒事，我爸的個性你該了解，他不會難為你……”

　　蘇子衿勉強點了點頭，随着左承宴進了别墅。

　　别墅内安靜的很，蘇子衿看了一眼鞋櫃子裡之前為她準備的拖鞋，上面還有“子”“衿”的字樣，說不出心裡是種什麼滋味。

　　可奇怪的是，她并沒有看到左擎宇那雙帶有“小三”字樣的拖鞋，可左承宴不是說，他不在家的嗎？

　　不等蘇子衿開口問，就見二樓左擎宇的房間裡傳出來景谪的一聲大叫。

　　緊接着，景谪就被人從裡面趕了出來。

　　不用想，蘇子衿也知道裡面把

　　景谪趕出來的人是誰……

　　景谪站在樓梯口，吊兒郎當的朝着樓下看了一眼，不忘回頭對着左擎宇卧室的方向喊道：“小舅舅，我未來的小舅媽是不是真的要變成二舅媽了？”

　　“……”

　　裡面沒有動靜。

　　景谪又回頭朝左擎宇的卧室方向看了一眼，不确定的說道：“蘇子衿來了，你不出來看看？”

　　“……”

　　裡面依舊沒有動靜。

　　左承宴白了樓上的景谪一眼，問道：“你怎麼沒去你爸公司上班？”

　　景谪雙手抄兜，哼哼唧唧的從二樓走下來，窩進客廳的沙發裡，說道：“我不去……”

　　左承宴沒說什麼，将目光收回，對着蘇子衿說道：“你先坐一會兒，我去看看我爸在沒在書房……”

　　蘇子衿點了點頭，卻并沒有坐下，靜靜的站在一旁等待。

　　很快，二樓的樓梯前傳來的左承宴的聲音，是對着樓下客廳裡蘇子衿說的。

　　“子衿，你上來吧，我爸在二樓書房……”

　　蘇子衿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登上了去往二樓的樓梯。

　　左承宴設置在二樓的小書房剛好與左擎宇卧室正對。

　　左擎宇卧室的門開着，蘇子衿在書房前停住腳步，餘光不經意的瞥見卧室裡的左擎宇。

　　今天的左擎宇和以往不同，一身灰色的運動裝，将整個人顯得有些懶散。

　　他從前很少這樣打扮。

　　看到蘇子衿正在看他，左擎宇面色平靜的朝這邊走過來。

　　本以為兩個人再見會多少有些尴尬，卻沒想到左擎宇在她面前直接關上了門。

　　厚重的深色門闆阻隔了蘇子衿的視線，她心裡微微有些失落。

　　可即便是這樣，她還是收回了目光，直接敲響了左君乾書房的門。

　　“進來……”左君乾沉穩的聲音從裡面傳出。

　　蘇子衿推開走入，并轉身将門關好。

　　左君乾是背對着蘇子衿的，似乎在仰頭看書架上的什麼東西，蘇子衿不确定。

　　“叫你來的又不是左擎宇，你何必這麼勉強？我就請不動你了嗎？”左君乾聲音裡有些譴責的意味。

　　蘇子衿沒有笑，上前兩步，垂下目光，道：“您誤會了，路上堵車而已……”

　　“别解釋，說了我也不信！”左君乾一邊轉動着輪椅轉過身來，一邊說道。

　　蘇子衿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看了面無表情的蘇子衿一眼後，左君乾歎了口氣，道：“别整天這幅樣子，人走了就是走了，你傷心他也不知道！”

　　蘇子衿的臉色變了變，敢情今天左老爺子叫她來，是興師問罪的。

　　見蘇子衿不吭聲，左君乾的老臉變了變，顔色好看了幾分，問道：“身體怎麼樣了？”

　　“嗯？”蘇子衿愣了一下。

　　左君乾咳了一聲，又岔開話題，問道：“今早我看擎宇定了一大束的百合，也不知道是送給哪個姑娘……”

　　這一刻，蘇子衿的小臉上終于有了絲笑意，卻也沒回答，她明白了其實百合花是老爺子讓人送過來。

　　左君乾看了一眼蘇子衿的表情，深知已經穿幫，便也毫不掩飾的說道：“好吧，我承認，花是我叫人冒充他的名義給你送過去的，可是，我怎麼會知道老三會對百合過敏……”

　　說到這兒，蘇子衿終于忍不住彎起了嘴角，左老爺子的可愛她看在眼裡，他是希望她和左擎宇不要因為蘇澈的事情而分開……

　　“對不起……”蘇子衿低下頭對着左君乾說道。

　　左君乾哼了一聲，說道：“你對不起的是我兒子，跟我道歉有什麼用？”

　　蘇子衿一臉的尴尬，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左君乾又哼哼了一聲，轉過身繼續朝着書架上看，不知道在尋找什麼。

　　蘇子衿想上前幫忙，可最終還是止住了腳步。

　　左君乾口中不疾不徐的說道：“你哥去世之前，還有2000萬債務的事情你清楚嗎？”

　　蘇子衿沒想到左老爺子會知道這件事，被他這麼突然一提起來，蘇子衿倒是愣住了。

　　左君乾回頭看了她一眼，繼續說道：“蘇澈一走，這個公司注定要垮，你們蘇家還能找出一個能像他一樣有魄力的人來接手嗎？”

　　“沒有……”蘇子衿如實回答。

　　左君乾點了點頭，終于從書架裡抽了一本書冊出來，好像是關于二戰時期的一本書。

　　左君乾将書放在書桌上，指了指身前的椅子，示意蘇子衿坐。

　　蘇子衿知道老爺子今天一定是要對她說些什麼，便也沒有拒絕，扶着書桌就坐了下來。

　　左君乾見蘇子衿乖順，滿意的點了下頭，繼續說道：“恐怕蘇澈是知道自己沒有那麼多時間了，公司才剛剛有了起色，這個時候垮掉，你懂面臨的是什麼問題嗎

　　？”

　　“……”蘇子衿不語。

　　左君乾将老花鏡卡在鼻梁上，将書翻開了幾頁，再擡頭看向蘇子衿，道：“這意味着這個公司将會宣布破産，賠的血本無歸……”

　　蘇子衿明白左君乾所說，事實确實也将會是那樣。

　　左君乾晃着腦袋，繼續說道：“我說到這裡，你還不明白？”

　　蘇子衿一知半解，傻傻的看着左君乾。

　　左君乾歎了一口老氣出來，嘟囔着：“老三什麼眼光，這女娃的腦殼笨到這種程度，他也不嫌棄……”

　　蘇子衿的臉瞬間漲紅，窘迫到底。

　　左君乾繼續說道：“蘇澈可以宣布破産，公司他也可以不顧，那麼這2000萬的債務最終會落在誰的頭上？”

　　蘇子衿恍然。

　　左君乾笑了笑，道：“你笨死了呦，你還真當擎宇愛管這攤子破爛事？他是為了你啊！”

　　蘇子衿從椅子上起身，一臉錯愕的看着左君乾。

　　她承認，蘇澈的死的确讓她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偏激的把一切錯誤都怪在了左擎宇的頭上。可是她從沒有想過，原來左擎宇接手蘇澈的公司竟然是為了自己。

　　想着剛剛左擎宇當着她的面“嘭”的一聲關緊了門，蘇子衿就有些喉頭發緊。

　　左君乾臉上的表情終于晴了晴，老氣橫秋的教訓道：“無論戀人之間，還是夫妻之間，最重要的一個字，就是個‘信’字，如果連信任都做不到，那麼結局也注定是悲哀的……我可以理解你失去親人時痛苦的心情，但你别忘了，擎宇是我的兒子，而你肚子裡曾經有的也是我的孫子，我們正和你承受着一樣的痛苦……”

　　蘇子衿眼圈紅了，低下頭咬緊了嘴唇。

　　“你坐！”左君乾指着椅子再次對着她說。

　　蘇子衿沒有坐，而是像個犯了錯的孩子，垂頭站在他面前。

　　“我很抱歉，我哥去世對我的打擊的确很大，那段時間，我瘋了一樣的把所有的問題都怪在别人的身上，腦子裡容不下其它，我很愚蠢……”

　　左君乾語氣淡了下來，依舊指着蘇子衿身後的椅子，說道：“坐吧……我能理解你把蘇澈當成親人的感受……”

　　蘇子衿馬上反駁道：“左伯父，也許您并不知道，我的童年并不快樂，讓我唯一能值得回憶的事情，就隻有和我哥在一起的日子。我把他當成我生命裡最重要的一個人，我是真的接受不了他離開的事實……”

　　蘇子衿的眼淚滾落下來，左君乾深深歎息，任由着她哭，将放在桌子上的紙抽盒推到她面前。

　　蘇子衿極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緒，說道：“對擎宇所做的事，我很抱歉，我想我哥也很樂意看着他的公司被AX接手，這裡有我哥的心血，有他的成就，他是不願意看到自己的付出，最後毀于一旦的，所以，我願意讓出我自己手裡所有的股權，來承擔我哥生前的債務……”

　　左君乾笑了起來，看着一臉單純的蘇子衿，竟然生出一絲欣慰來。

　　“那你欠擎宇的呢？”左君乾提醒道。

　　蘇子衿的臉色白了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

　　蘇子衿并沒有留在左家用晚餐，她一個人從别墅裡走出來的時候，天色将近傍晚。

　　左老爺子讓司機老趙開着左擎宇的車送蘇子衿回去，蘇子衿并沒有拒絕。

　　在出門之前，左擎宇正一身西裝革履的走出來。

　　老趙回頭看向左擎宇，又朝着剛坐進車裡的蘇子衿看了一下，對着左擎宇說道：“左總，您要出去？”

　　左擎宇點了點頭，朝着車内的蘇子衿看去。

　　老趙為難的說道：“是老爺子讓我送蘇小姐回去，我……”

　　“不用了，趙叔，我自己打車回去就可以了。”蘇子衿說着就推開了車門。

　　可不等蘇子衿邁出一條腿，左擎宇就已經語氣涼涼的開了口。

　　“裡面去點……”

　　――――――――浮華盡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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