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這事兒能怪上你什麼,從頭到尾不都是孩子自己的主意麼?”梁文玉瞧着親家憔悴的容顔,紅腫的雙眼,哪裡還能落井下石的怪責呢?
再說了,這人都已經跑了,再怪這個怨那個的又能有什麼用?
為今之計,也隻能是盡力彌補缺失罷了。
她定了定神,暗暗告訴自己不能慌亂,一定要先把親家安撫住,再安排人去追自己那有主意的好兒媳婦吧。
這般一想,梁文玉說話可就越發的輕言細語起來,“是箐箐看重铉兒,不能忍受分離之苦,所以才出此下策,你看,是她自己想要做這樣的事,和你這個當娘的有什麼關系呢?”
她輕撫着藍大夫人抖動的肩膀,柔聲道:“你不要把錯硬往自己身上攬,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再怎麼後悔也無濟于事,咱們做長輩的一定要穩住神,盡量給孩子送去些助力,讓她平安到達铉兒身邊才是正經。”
梁文玉這會已經下定了決心,要幫着藍佳音把私自出走的事情給完完全全的遮掩過去,她自己一輩子就吃了端莊賢淑的虧了。
年輕時和夫君聚少離多,又加上沒有兒子撐腰,這才讓公婆插手,接二連三的安排了妾室進門。
她和自家兒子,可算是吃夠了妾室庶子的苦頭了,輪到兒媳婦這一輩,梁文玉想着,自己就算不能做世間最好的婆婆,最起碼也不能給兒媳婦兒拖後腿不是?
通房,早前安排的,都被兒子嫌棄,好,那咱們就把人都給打發了去。
兒媳婦和兒子感情深,誰也離不得誰,好,那咱們就跟着一起去邊關好了!
反正藍佳音這會人已經走了,梁文玉需要做的,就是幫她善後,不讓旁人知道她的行蹤,順帶不讓親家夫妻倆怪罪孩子,免得孩子回家後,還得收一趟子磋磨。
梁文玉一邊好生的安撫藍大夫人,又是寬心,又是說藍佳音的好處,總算是哄得藍大夫人心軟,不再把逮回來狠狠懲罰的話,挂在嘴邊上了。
她這才算是長出了一口氣,梁文玉和藍家打交道也有段時日了,看得出來,親家夫妻倆的感情很好,哪位公正嚴明的藍大人,對自家夫人卻是溫柔體貼的。
所以,隻要把親家夫人給穩住,親家老爺那邊就順理成章的過關了。
梁文玉和冷靜下來的藍大夫人,細細商量眼下該怎麼辦,後來還是決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得找到人,至于找到人後帶不帶得回來,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了,重要的是,得讓藍佳音平安無事的和沐淩炫會和。
隻要這位跟上了大部隊,就算是徹底不用擔心安全問題了,按梁文玉的說法,‘隻要人好好的,就先不要追究孩子了,她心裡還不定怎麼忐忑不安呢,咱們要在是兇神惡煞的責問,看不把孩子給吓出病來,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這番話從她的口裡說出來,藍大夫人心裡無疑是舒坦的很,你想啊,這位可是藍佳音的婆婆,她現在就能這樣維護藍佳音了,将來等藍佳音進了門,在給她生下兒孫滿堂,那這位還不得把藍佳音疼到骨子裡頭去?
藍大夫人作為藍佳音的親娘,她一見女兒私下跑去追姑爺,心裡最先想到的,就是親家這邊會怎麼看待這件事情,如今梁文玉話裡話外的意思,都是不讓她們夫妻倆追究,你說,婆婆都這麼說了,她這親娘還能上杆子的和親生女兒過不去嗎?
那肯定不會啊!
兩人一個一心要把兒媳婦兒闖的禍給抹平了,一個心裡就覺着這親家夫人為人真不錯,把女兒交給這樣的人,她總算是能放下心了。
兩人心平氣和的商量,不一會也就拿定了主意,梁文玉這才開了房門,使人去把沐樂山和梁有仁兩個人都給請了來。
她讓沐樂山親自去挑選武藝高超的家将五十名,再讓梁有仁帶着這五十名家将馬上出發,順着官道一路往邊關去接應藍佳音。
梁文玉細心啊,又叮囑沐樂山給梁有仁随身攜帶上信鴿,這樣一來,一旦他們找到了藍佳音,立即就可以飛鴿傳書,這可比馬兒要快得多了。
送走了這兩位,梁文玉又吩咐梁媽媽,讓人這就去把素莺峰的山莊收拾好,讓傳出消息,就說藍佳音身上不爽利,這就要去山莊修養散心。
“妹妹,你家去選幾個心腹,隻做出箐箐還在的樣子,到時候讓她們跟着馬車去山莊等着箐箐回來,再一同回家就是,咱們現在一定要做的嚴密周全,萬萬不可讓人知道咱們孩子不在平京。”梁文玉囑咐藍大夫人,“至于去找箐箐的事兒你們夫妻倆就别管了,你也看到了,我這裡派的人去找,他們在那條路上走了無數回,即熟悉路又是本地人,來往便宜打聽消息也方便。”
“你剛才也聽梁管事說了,跟在箐箐身邊的沐七和沐九,都是暗衛中的精英,有他們倆在,想來最基本的安全還是能保證的,你就全當箐箐是去山莊散心了,過些日子也就回來了。”
藍大夫人見她對藍佳音的事情,熱心關切,一點沒有事不關己,反而是處處都在幫着挽回。
人都說這婆婆和兒媳婦兒是天生的對頭,她和自家婆婆處的算是不錯的,可還是覺得不貼心,跟親娘想比,人家愛的還是自己的親兒子。
但你瞧瞧人家梁文玉,真真是做的好,就沒有一處你能挑理的地方,看得出,這位是真心真意的在幫藍佳音善後啊。
這樣的婆婆真是可遇而不可求,藍大夫人覺着自家女兒定是上輩子燒了高香,這輩子才能遇見這麼個好婆婆呢!
不由感激的歎息:“姐姐當真是個大度的,箐箐做了這樣的錯事,您竟然也不怪她,還處處的回護于她,妹妹慚愧,先替這丫頭謝過您了。”
說着,就起身要給梁文玉行禮。
梁文玉哪能受?
一把将人扶住,她對親家夫人苦笑道:“你這是要鬧哪樣?!”
“在這樣,我可隻當你是跟我生分呢!”
藍大夫人連說不是,梁文玉這才拉着她落座,語重心長的跟親家夫人解說:“妹妹,你說我不怪箐箐,你卻是不想想,我能怪她什麼?怪她有勇氣去追随自己的未婚夫嗎?”
梁文玉望着不解的藍大夫人,輕輕地搖了搖頭,“好妹妹,你和藍大人從來都是在一起,夫君天黑去上朝,下午也就回家了,天天間的都能見着人,哪能明白我們這些武将之妻的苦啊!”
“你知道嗎?你剛才說箐箐去追铉兒了,我心裡當時就忍不住的想,要是當年的我,也能像箐箐一樣勇敢無畏,能抛下一切,不要華麗的安樂窩,也不管什麼人言可畏,就追着我家夫君去了邊關,那也許很多事情,都會和現在不一樣了......”
“說句真心話,我其實是最理解箐箐的人了,又怎麼會怪她呢?”
“我隻是擔心她人帶的少,怕她路上遇到意外,要是能安全到達,順順當當和铉兒會和,那就是佛祖保佑,再好也沒有了。”
這一番掏心窩子的肺腑之言,把藍大夫人聽得是感慨萬千,她拉着梁文玉的手,動情地說,“好姐姐,我女兒今生能給你當兒媳婦兒,是她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你放心,我們家箐箐最是個心善孝順的好孩子,你隻管把她當女兒疼,這孩子知道好歹,她不會讓你失望的。”
梁文玉笑了,“好妹子,我現在不就拿她當女兒看了嗎?”
“你也知道,我還有個命苦的三丫頭,那孩子的脾氣就和箐箐相像,都是一樣的爽朗,都是一樣的直率,一點都不摻假。”
“你是不知道,我第一次看到箐箐,就覺得好像是老熟人,心生親切之感,自然而然的就好生喜歡她,這都是緣分,想來,是我們娘倆上輩子有緣吧。”
“你呀,就隻管放心的把孩子交給我,我肯定好好的對她。”
“我信,我信!”藍大夫人握着梁文玉的手,越發進了幾分,一疊聲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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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還沒進暑天呢,西地的天氣就已經熱的人心煩意亂,田間地邊,随處可見穿着半臂褂子的壯漢,趁着休息,手裡頭拿着把大蒲扇,在那樹蔭下一邊喝水,一邊嘩啦嘩啦扇的爽快。
他們身邊不遠處,就是從平京去往邊關的官道,此處乃是大軍來往的必經之路,因此修繕的格外平整寬闊些。
路邊整齊的栽着柳樹,白楊樹,間或隔上數丈遠的距離,還會有那麼一兩叢開的正盛的月季花,柳枝兒家的茶棚,就開在米來縣前面十裡處。
因着地利好,做出來的東西也新鮮可口,是以每天的生意都很是不錯,有好些回頭客,路上緊趕幾步,也要到他們家來打尖休息。
就這麼着,不過是兩三年的功夫,柳家在柳家村也從原本有名的貧苦人家,反轉成了數得上的富戶人家。
而這巨大的改變,全都要拜柳家因傷殘退伍的三兒子之功,他是因為在戰場上救人才斷了條胳膊,後來他被人找到的時候,才從來人口中知道,自己救的那人,乃是鐵騎營陳大将軍嫡親的堂侄,陳啟光的親弟弟戰死沙場,就隻留了這麼一個遺腹子,若是這孩子再有個什麼閃失,親弟弟家可就要徹底絕戶了。
所以陳啟光對救了自家堂侄的柳三很是感激,不但給柳三找了個漂亮媳婦兒,還給柳家在家門口不遠處,弄了個實在的營生,一家人又是勤快能幹的,如今生活的倒是和和美美。
眼看着日頭過午,茶棚裡的客人也漸漸多起來,柳老爹招呼兒子把火再燒旺些,他好多燒些水備着,免得一會人多了手忙腳亂,說着話,柳老爹又親自到爐子上,撈起大勺攪了攪鍋裡熬着的綠豆湯。
就聽着外頭柳三嫂脆生生的招呼,“呦,客官,看這滿頭大汗的,辛苦啦,趕緊到裡面坐着歇會。”
“我們家有茶水,有綠豆湯,還有包子饅頭,牛肉燒雞,保證幹淨量足味道好,您歇一歇,再看看都要點些什麼。”
柳三嫂說話間,就奉着一位年輕的公子進了棚子,這位小公子面貌俊雅,一時間引得棚子裡的客人,都多瞧了幾眼。
隻見這位身穿一件藍色薄綢箭袖長袍,腰間束着月白色繡祥雲寬腰帶,梳得齊整的發髻上戴着一頂小巧精緻的鑲珠玉冠,腰上除了一塊墨玉雙魚佩和一套銀三事外别無他物,打扮的很是利索清爽,一看就是出門在外的大家公子。
小公子的後頭還跟着一個穿碧色半袖的俏麗丫鬟,一個眼神靈動的小厮,和兩個神色嚴肅的侍衛,瞧着排場不算大,可出身将軍府,給嫡出小姐做過大丫鬟的柳三嫂卻是知道,這一行人,單是這位俏麗丫鬟手上戴的蝦須鑲珠金镯子,就抵得過他們家辛苦一年的進項了。
貴客臨門,哪裡敢怠慢?
這位又是擦桌子,又是讓小姑子拿開水燙茶盅,忙得陀螺一般。
就見那小公子搖着手中的扇子,笑眯眯的坐下,而那兩名侍衛中年長的哪位,卻是給小厮使了個眼色,兩人一個往棚子後頭的廚房去,一個往棚子外面去。
就聽那小丫鬟輕聲問她們家公子,“公子,咱們離米來縣不是很近了嗎?為什麼不進縣城再休息?”
她一邊說話,一邊用目打量旁邊桌子上客人吃的東西,生怕荒山野地裡的吃食不幹淨,别再吃壞了人,那可就糟糕了。
這丫鬟緊張的不行,可那小公子卻灑脫的很,他潇灑的合上手中的扇子,笑眯眯的安撫人“錦紋,你可不要自己吓自己呦,我告訴你,其實這種路邊攤不見得就沒有好東西,而且你看,這家的桌椅闆凳都擦得幹幹淨淨,茶盅也是開水燙過,顯見是幹淨人,咱們隻管放心用就是。”
“再說了,我這不是打算連夜趕路嗎?去縣城少不了一進一出,還得繞不少路,實在是太浪費時間了。”
原來,這一行人正是偷跑出來的藍佳音主仆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