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年夕想，明天該換一床厚點的褲子了。

　　噩夢，紛至沓來。

　　爸爸！

　　小初！

　　方慧！

　　盛澤宇！

　　一個個如走馬觀花一樣，在她的夢裡走來，走去。

　　就在天地間，隻剩下她一個人的時候。

　　陸續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宋年夕，雖然我很喜歡，但是，我更愛我的家人，請你離我遠一點。

　　眼睛，猛的睜開。

　　宋年夕一摸，渾身是冷汗，原來是場夢啊！

　　這夢可真奇怪。

　　更奇怪的是，她明明都已經吃了安眠藥，怎麼還會半夜驚醒，

　　就在這時，房間亮了起來，床頭櫃上的手機嗡嗡跳動了幾下。

　　她努力聚攏目光去看手機，看到了是陸續打來的電話。

　　心，猛的一抽。

　　“下樓。”

　　簡短到不能再簡短的兩個字，以他特有的霸道，命令式的語氣，完全讓人無法拒絕。

　　宋年兒下意識攏了攏頭，下床找了件外套，讓自己看上去更精神點。

　　臨出門的時候，她急匆匆地往自己唇上擦了些唇彩。

　　走出小區，熟悉的車子就停在路燈下。

　　她走過去。

　　車窗迅速搖下來，露出一張俊郎卻疲憊不堪的臉。

　　不變的，是他的一雙眼睛。

　　他的眼睛并非純黑，顔色有一點淺，在暗處尤其流光四溢。他直勾勾盯着人看的時候，總叫人不由自主沉在裡面。

　　宋年夕想，自己愛這個男人，很大一部原因，是愛他的這雙眼睛。

　　“上車。”

　　“去哪裡？”

　　“到了就知道了。”男人的口氣不容質疑。

　　宋年夕從他的話裡，聽出了一點不一樣的情緒。拒絕的話，盡數咽下。

　　她抽回目光，拉開了副駕駛的門，坐進車裡。

　　陸續的眼角輕輕的翹起來，側過身替她把安全帶系起來。

　　“遠嗎？”宋年夕避開他的氣息，沒話找話。

　　陸續深深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而是發動了車子。

　　他不說話。

　　她也不說話。

　　車一路向南疾駛，連闖幾個紅燈。

　　“陸續，你為什麼要闖紅燈？”宋年夕有些不淡定了。

　　“沒有什麼為什麼？”

　　淡淡的酒味傳到鼻尖，宋年夕微驚：“你，喝酒了？”

　　“喝了一點。”

　　“喝酒還開車，停下來，我來開。”

　　“老老實實坐着。”陸續沉着嗓子低吼了一聲。

　　宋年夕一下子愣住了。

　　不等她有任何的反應，一隻大手纏過來，輕輕握住了她的。

　　宋年夕時心裡猛的跳了下，腦子裡想着要把這隻手甩開，但身體卻沒有作出任何反應，任由他握着。

　　陸續見她身體僵，暗下歎了一聲，放柔了聲音，“臉還疼嗎？”

　　心底，最柔軟的位置像是被什麼擊中了。

　　她輕聲說，“不疼了。”

　　他抽空望了她一眼，似乎要去想去分辨這話裡的真假。長發散在她臉旁，真假無從分辨。

　　二十幾分鐘後，陸續松開了她的手，兩隻手把住了方向盤。

　　車子，駛上了陡峭的盤山路。

　　盤山路的坡度很大，宋年夕緊張的抓住車把手，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前面的山路。

　　約摸又開了了二十幾分鐘，車子在山頂的一處平坡上停下。

　　陸續下車，繞到副駕駛位上，拉開了門。

　　宋年夕看着面前伸過來的大手，猶豫了向秒鐘後，将手入進他的大掌中。

　　剛站穩，男人的長臂纏過來，擁着她往前走。

　　在山涯邊站停。

　　陸續松開了她，張開雙臂深吸一口新鮮的空氣，“宋年夕，你冷嗎？”

　　他的聲音，在夜色裡顯得幽遠深長。

　　宋年兒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下一秒，風衣帶着溫暖的熱度，披在了她的肩上。

　　屬于他的味道将她全部包裹其中。

　　“這是哪裡？”

　　她在這個城市生活了二十八年，從來不知道有這樣一處懸崖。從這裡望出去，整個城市的燈光都在眼底。

　　“我爺爺奶奶是組織婚姻，奶奶是知識份子家庭出身，爺爺是個大老粗，兩人三句話說不到就吵架，四十不到，就分床睡了，所以，他們隻有我爸爸這一個兒子。”

　　宋年夕側首去看他，男人臉部的線條繃得緊緊的，眉頭緊鎖。

　　“我爸和我媽也是家族聯姻，雖然他們表面上看上去相敬如傧，其實也是各過各的。我哥和我大嫂更是如此，生了兩個孩子以後，他們就分床睡了。”

　　宋年夕的心，不可抑的快跳了兩拍，深目看着他半晌，突然就笑了。

　　他對她感情，再笨的人都看得出來。

　　隻是……中間隔着一個陸家，一個阮奕潔。

　　所以就算他們的婚姻會和長輩，兄長一樣，他還是會毫不猶豫的走相同的路。

　　因為，他姓陸。

　　果然。

　　陸續望向她，眸色很深，“宋年夕，如果我和阮奕潔結婚，你會怎樣？”

　　宋年夕莞爾一笑，“會祝福。”

　　陸續的眸光暗了幾分，“然後呢？”

　　“沒有然後。”

　　宋年夕對上他的眸光，輕歎了口氣。

　　眼睛可真漂亮，好像多看一眼，就能把人的心輕而易舉的卷進去。

　　現在爬出來，應該還不太晚吧！

　　“沒有想過，繼續留在我身邊嗎？”

　　“沒有。”

　　“這麼絕決？”

　　“原則問題。”

　　陸續湊過去，唇幾乎貼着她的唇瓣，像是含着誘哄，“為了我，可不可以不要這麼有原則？”

　　嗡的一聲。

　　宋年夕腦海裡一片空白。

　　一定是山上的風太冷了，吹得她都忍不住輕輕戰栗。

　　他的話，太誘人。

　　如果她是個為愛情不顧一切的人，如果她沒有經曆從前的那些事情，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點頭。

　　可是，沒有如果。

　　“陸續，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陸續眸光涼了好幾度，放開她，轉過身，将目光投向夜色。

　　他的沉默，讓宋年夕心裡的酸澀越擴越大，“回去吧。”

　　“宋年夕。”

　　陸續冷目看着她，眼神深得像海洋一樣。

　　“前面，是萬丈深淵後，跳下去有可能粉身碎骨；後面，是平坦的馬路，順着它走下去，你能安全到家。”

　　宋年夕聽懂了他話裡的深意。

　　選擇和她在一起，死路一條；選擇和阮小姐在一起，人生大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