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怔在遠處,愣了好一會。
才吞吞吐吐的說道,“你讓我想一想。”
莫錦榮靜靜的眉眼帶着笑,轉身走回到沙發上,坐在那裡。
我站在窗邊,望着窗外速速落下的雪,心裡一片空白,我并不知道該如何,我需要時間來說服自己。
我就這麼一直站在窗邊。
靜靜的站着。
從窗戶的倒影上能夠看到莫錦榮坐在沙發上,像是在沉思。
過了一會,他站起身來,走到樓上去,我的心随着他書房關上門的一刹那才舒了一口氣。
一直到他将文件拿下來,開始坐在那裡看文件,我再次望着窗外。
我是不可能再回去了,我也知道我如果跟了莫錦榮就好了。
那種日子,我過夠了,我也想通了。
弱肉強食的世界,我應該努力往上爬一爬。
可是,可是……我以為我可以的,卻發現有些難。
我就那麼筆直的望着窗外。
一直到時針緩緩的劃過了淩晨十二點。
莫錦榮站起身來,走到我的身後和我說道,“我送你回去。”
我轉過身來,心裡咯噔了一下,卻也默不作聲的點了點頭。
然後跟着莫錦榮往外面走。
他走在前面,腳印在雪地裡,我跟着他的腳印,踩在他的腳印上,以防雪水髒了我的鞋。
外面太冷了,我穿的衣服太薄了。
簡直要凍得整個人都哆嗦起來。
他走的很快,我也不能停留。
我一直跟着莫錦榮上了車,車子發動起來,暖氣開的足足的過了很久,我才緩過勁來。
可是,我們誰都沒有再開口去打破這份沉默。
一直到我報出了我所住的小區,他把車停在那裡。
我勸他回去的,他卻堅持送到了我單元口,我向下走下地下室的時候,沒有勇氣回頭望他一眼。
就這麼默默地走下去,打開門,走進屋子裡去。
這整個過程我的心裡無比鄙視自己,又寂寥無聲,就像外面的雪一樣。
我不知道莫錦榮什麼時候走的,後來我給莫錦榮打電話詢問他到家沒有,他都沒有接電話。
那一夜,睡得格外不踏實。
我以為,我可能接下來就要跟着莫錦榮了吧。
可是接下來,還是發生了很多快速轉變又讓人無所适從的事情。
我是被人狠狠地拍門拍醒的。
當我随便披了一件衣服踉跄着跑着去開門的時候,才發現是莊小雅。
她眼圈凹陷,一進門就直接倒在了地上。
我這才發現,她的身上擦破了皮流着血的。
我連忙的找東西給她擦一下,可是毛巾送到她身邊,剛要接觸到的時候,莊小雅忽然一聲厲喝,“别碰我!”
聲音反應很大,吓了我一哆嗦。
“怎麼了?你在流血!”
“我有病你忘了?會通過血液傳染的!”
“沒有傷口沒事吧。”
我抱了一絲僥幸說道,莊小雅卻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将毛巾扔給她,讓她自己擦。
莊小雅掀開她的衣服的時候,我才意識到,她衣服遮蓋下露出來的皮膚隻是少部分,她身上有很多的淤青和傷口在流血。
雖然都是小傷。
莊小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沖着我笑了一下,和我說道,“安夏,我估計我快要死了。”
她這句話一開口,我就有點懵了。
我本來想要給莊小雅去找杯子倒點水喝的,可是,卻因為聽了她的話,站在那裡,就這麼怔怔的站着。
腦子嗡的一下,什麼都想不到了。
我過了好久才醒過來的樣子,看着莊小雅,“别亂說,你要做什麼,我去幫你倒點水,你喝了我們去醫院。”
莊小雅搖了搖頭,她的唇一片蒼白,臉上也是。
可是我卻不能去扶着她,她不肯上床。
最後在我的一再央求下,她都不肯。
她就這麼在地上趴着後來改為躺着,看着我,不許我太靠近她,和我說道,“安夏,我這些天算是活值了,真是太值了!”
我坐在遠處,覺得莊小雅的臉上綻放出一種類似玫瑰開放般的美麗,看着我,她的眼神呈現出無盡的安詳。
她說,“你聽我說,我真的覺得這段時間太值了,我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莊小雅的父母已經去世了,他的哥哥并不管她。
在她十六歲的時候,哥哥為了娶媳婦,把她以一萬塊的價格賣給了隔壁村的瘋子。
莊小雅在結婚當天,瘋子的哥哥救了她,把她帶着逃出來了。
莊小雅愛上了這個哥哥,這個哥哥卻轉手把莊小雅賣了。
賣了比一萬塊要高的價格。
她與别人不同,别人都是找了一個工作,為了掙錢,可是莊小雅不是,她需要贖身,來告别黑暗的環境。
再後來,她攀上了老霍。
她這些年來,在一步步攀登起來的時候,她覺得自己越發的寂寥,最開始還能用金錢與榮耀來讓自己快樂,一直到後來。
她再也不滿足,她覺得生活太平淡,她需要激情。
再後來的事情,就是我之前所講過的那樣了。
她有個情夫被害死之後隔了多年又找了一個,一直到現在把自己搭進去了。
莊小雅說,“其實,我這些年就沒這麼暢快過,我第一次感覺我能為自己做主了,那些欺辱過我的男人,我一一讓他們償還。”
我不敢想象莊小雅做過什麼。
應該如何去評判對與錯。
我是不是應該阻止她,告訴她應該以德報怨。
抱歉,我做不到。
我知道莊小雅也做不到。
沒有碰到過德,談何以德報怨。
莊小雅靜靜的笑着,看着我,目光像是定在我身上一樣。
她笑着笑着,漸漸無力下去的時候,我才意識到,莊小雅說的是真的。
她可能快要死了。
無法用醫學術語去說,她現在呈現了一種怎樣的狀态,又為何因為這種狀态來證明她命不久矣。
隻是我用于一種感覺的判斷。
是一個人的精神氣。
她的臉上呈現出一種生無可戀的感覺,連帶着整個人的目光都渙散的樣子。
她像是說完這些之後,陷入一種很疲憊的狀态,休息很久之後,才又重新開口的。
她看着我,和我說道,“安夏,我能求你一件事嗎?”
“什麼事?”
莊小雅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神流露出傷悲。
一直盯着我,久久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久,才說道,“求你,求你……去幫我找一個人。”
“誰?”
我立起來,想要朝着莊小雅的方向走幾步,卻被莊小雅制止住了。
我不喜歡這種感覺,像是絕望感。
這短短的不到一年的時間裡,我經曆了太多的死亡了。
這些死亡讓我覺得害怕。
而且那些死都是猝不及防的。
所以,看着莊小雅這種類似于慢慢消逝的死亡,我太想抓住她,我太想改變些什麼了。
可是,卻無能為力,什麼也做不了。
莊小雅盯着我,和我說道,“老霍。”
她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我的心裡咯噔了一下。
我看着莊小雅,閉上眼睛,沉思好一會,才說道,“我根本見不到老霍的。”
依照我們現在的情況,根本就見不到老霍的。
縱然我想幫忙,也無法幫忙。
莊小雅哀怨的看着我,說道,“求你。”
這兩個字就像是紮在我的心上一般,莊小雅的臉上呈現出一種讓人心疼的感覺。
我再也無法拒絕。
我說,“我試試。”
我拿起手機來,是給莫錦榮打電話的。
可是,打了好多通電話,莫錦榮都沒有接。
我一時間也不知道再如何。
莊小雅虛弱的看着我,她的目光緊緊地張着,像是在等待着什麼。
和我說,“給莫錦榮打電話呢嗎?打通了也沒有辦法的。老霍不會給莫錦榮這個面子。”
“那怎麼辦?”
當我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其實我的心裡已經竄出了答案。
但是我仍舊抱着一絲僥幸。
直到莊小雅說出了宋之淵的名字。
我才頹然的站在那裡,像是被人抽空了身上的所有力氣一般。
宋之淵。
我要給宋之淵打電話,我要找宋之淵!可是即使找了宋之淵又能怎麼辦,我不敢去邁出這一步。
“求你。”
“求你。”
“求你……”
莊小雅一連說了三句求我,加之她的目光,我有些頂不住了。
就在這個時候,莊小雅忽然不說話了,張着嘴巴,開始呈現出一種渙散的狀态。
我來不及考慮了,一下子站起身來,我說,“好,你千萬要挺住!”
我說完,便拿起手機來,給宋之淵撥了電話。
宋之淵并不接我的電話,而後又打了幾個電話,他都把我的電話挂斷了。
我們兩個人至今都不怎麼聯系了的。
而且宋之淵他讨厭我。
我沒有辦法了,撥通了宋頌的電話。
宋頌顯然對我的電話感到一絲驚訝,在宋頌那邊他說話的聲音聽起來略顯疲倦的。
我才意識到,那邊的時刻該是晚上。
我說,“我打擾你休息了嗎?”
“沒有。”宋頌的語氣一如平常,“有什麼事嗎?”
“能不能拜托你幫我找一下你爸爸,我想有點事情求他,他不接我電話。”
我說完的時候,懸着的心像是舒了一口氣的樣子。
“好。”
宋頌答應道。
挂了電話沒有多久,宋之淵的電話就打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