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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女帝臨朝(六)

後宮新舊錄 湜沚 3214 2024-01-31 01:07

  入夜,宋揚靈換了衣裳,坐在鏡前卸妝。

  槐莊拿着梳子一下一下從頭至尾地梳。發絲從細密齒間交錯而過。像一匹黑緞。

  她低聲說:“今兒周夫人來,奴婢看她好氣色。比從前做王妃時圓潤有光彩多了。想來日子是如意的。”

  宋揚靈笑笑:“聽聞陳紹禮很是維護她。”

  “都聽說了,陳大人的母親很是難纏。為了護着周夫人,陳大人連晨昏定省都不讓她做。”槐莊歎口氣:“柳橋沒去陳府也是好的,要是去了,哪能讓陳大人如此上心?夫君不上心,婆婆一折磨,日子就沒法兒過。”

  宋揚靈撲哧一笑:“說得好像你多懂夫妻過日子似的。”

  槐莊不禁臉上一紅,癟癟嘴:“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說着,又道:“叫我說,似周夫人這般,真正算有福氣。不過,有情的也并非陳大人一人。我瞧孟将軍就……”她就着鏡子,飛速打量了宋揚靈一眼。

  見她神色突然有些恍惚,卻并無不悅,遂接着道:“如今還有什麼可怕的呢?難道真要辜負自己一輩子麼?”

  她感到身前的太後突然輕輕一顫,立即閉嘴。

  宋揚靈遮掩似的一笑,故作鎮定道:“你這丫頭,專職嚼舌根了。”她頓了一頓,思索着道:“說來也奇怪,我還以為蔺桢對杜青提親之事必定激烈反對的,今兒聽她話裡意思,倒有些活動。”

  槐莊不解:“奴婢沒聽出來呀。”

  宋揚靈就隻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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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蔺桢剛進公主府的大門,就吩咐貼身丫鬟:“你跟林大娘說一聲,叫她明日一早去請謝媒婆來府裡一叙。”

  丫鬟春霖是五六年前來跟她的,初來時還是個小貓似的小丫頭。幾年功夫,出落得濃眉大眼,蜂腰肥臀,已是蔺桢跟前最得力的大丫鬟。

  謝媒婆是官媒婆,識得幾個字,慣會講經說道,說一些因果報應之事,很讨京城權貴太太歡心。她上回來府裡,便是為着杜青說親之事。一張嘴果然舌燦蓮花,将一個杜青說的天上有地下無。

  春霖記得,長公主當時很是不為所動,淡淡地待了一杯茶就算了。

  “哎,謝大娘才有事出去了。待她回來奴婢就同她說。”想了想,又試探着道:“身邊有個人,到底有個依靠。奴婢替公主懸了好久的心,如今是可以放下了罷?”

  蔺桢停了半晌沒說話,末了幽幽長歎一口氣,眼圈竟都紅了。

  想她貴為公主,當初下嫁李家,便是身不由己。如今再醮,依然是權衡之下,莫可奈何。

  宮裡宮外甚有傳言,孟昱鐘情太後,适才誓死追随,助其權傾朝野。她思來想去,除了這個理由,再想不出任何緣由能使孟昱如此忠心于宋氏。

  是啊,憑她一個周婉琴,怎可能得孟昱一世深情?

  眼見天家凋敝,宋揚靈以太後的身份越俎代庖,聽政于明堂。這天下竟是要姓宋的了。作為蔺氏子孫,她焉能坐視?

  杜青雖然前程渺茫,但到底是世家子出生,背後自有一股效忠先帝的勢力。下嫁于他,雖然也是螳臂當車,無法與宋氏抗衡。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又能長長遠遠地順風順水?

  ——————

  時日過得飛快。轉眼間,蔺枚的靈位入了太廟。宮裡已經再看不出絲毫喪事景象。

  槐莊托人打聽魏松下落,終于有了回音,卻不是好消息。

  來報的人說,去原籍查看過了,魏都知并未回去。

  又說起魏松自從入了京兆尹衙門之後,很吃了一番苦頭。

  原來雖然當時有聖谕着其免職出宮。杜青卻嚴刑拷打了一番才放他出去。

  魏松回到自己宅邸,兩個心腹跟班竟偷盜了府中财物潛逃了。往日來往的朋友也都抓尋不到蹤迹。他幾次打聽孟昱景況,知曉其正戴罪立功,想一場大案下來,自己落得身無所依。孟大哥卻富貴不改。心裡轉不過這個彎來,便不肯上門相見。

  一夜之間,宮廷紅人魏都知竟成了個孤家寡人。

  心灰意冷之下,他尋思留在京城也沒有意思,打算賣了宅子回鄉。

  京城裡都知道他敗落了,因此來看宅子的人多挑剔風水,把價格壓得極低。他本就有傷在身,肝火一盛,着實病了一場。

  所幸快痊愈時,來了個北方的茶商,叫陳良,看了宅子,很是喜歡。他财大氣粗,為人又豪爽,不願磨磨唧唧談價格,稍微一還價就議定了價格。

  魏松本已做好低價出讓的準備,不想迎來這意外之喜,當即答應。

  陳良當日便着人送來定金,給魏松兩月作為搬遷之期。

  不想平地陡起波瀾。就在東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之時,京兆尹衙門來人了。十來個公差上來就把大門給封了。

  一府裡的人都吓得不敢則聲。

  魏松拄着拐棍出來問發生何事。

  領頭的梁師爺笑呵呵作個揖,遞了卷文書給他。魏松識字不多,看不懂,直接問:“什麼意思?”

  梁師爺便道:“經查明,這宅子原是戶部的官地。魏都知……”,他眯着細眼睛,捋一捋山羊胡,又笑嘻嘻道:“現在現在不是都知了,你侵占官地,私建宅邸,如今敗露,自然要抄沒歸官。”

  魏松想起當年買地之時,偏巧軍頭引見司的曹都知也看上這塊地。二人争搶不下,隻因他是皇後跟前紅人,串通戶部的人将這塊地劃到了戶部,硬生生将曹老二擠了出去。

  想不到,輪回有道,自己最終還是在這兒摔了大跟頭。

  他已經無權無勢,自然難以同官府抗争。

  宅子沒了,還得賠上好大一筆罰金。他變賣了家中收藏,才勉強湊夠數。至于收的陳良的定金,因為宅子賣不了,自然得如數奉還。幸好陳良仁厚,不叫他另賠上一筆。

  最後一點餘錢,剛剛夠遣散府中衆人。

  離府那日,因正門已封,隻得從後門出去。兩手空空,連個包袱都沒有。病沒好利索,一陣一陣地發冷。繞到正門大街上,恰巧看見有差役在撕封條。旁邊站着兩個錦衣華服的官員。一個高大風流的分明是杜青。另一個瘦些,面白無須,卻是曹老二無誤。兩人不知說些什麼,笑得好不暢快。絲毫未曾主意街邊另一頭,是宅子原先的主人——魏松。

  他緊了緊身上的灰布夾襖,雙手攏進袖子裡。一連聲咳得兇膛似要裂開。想當年,和曹老二争地之時,何等春風得意,嚣張跋扈。如今,貧病交加,流落無依。

  十年一覺京城夢。富貴高樓最終如流雲飄散。離開時比來時,隻渾濁了雙眼,添了皺紋。

  從此,魏松不知下落。

  槐莊說的時候語氣克制,隻是眼圈從進屋時便是通紅的。想來早就哭過一場。

  宋揚靈聽得心酸不已,便對她道:“我明日便吩咐人認真去找,決不能叫他就這樣灰心喪氣地離開。”

  說的語氣铿锵,心裡卻陡然生出無來由的唏噓。自古窮通有定,月有盈虧。怎會有不散的宴席?不滅的榮華?如今手裡的萬裡江山,他朝不知又将随誰姓?

  ——————

  陳紹禮的請改國号表幾經修改,終于定稿。領京中百姓千餘人共同上奏朝廷。一時舉國熱議。

  孟昱事先亦聽聞風聲,但因戰馬之事,未曾有機會同宋揚靈詳議。不想事情竟發展如此之快。

  上表後第二日,他在勤政殿觐見太後。

  幼帝去聽講讀書——即便不讀書,也甚少來勤政殿。宋揚靈在案前批閱奏章。聽聞孟昱到,即刻叫人賜座上茶。

  她亦來外間榻上坐下。

  孟昱匆匆行禮,甫起身,不及坐下,直言相詢:“你真要登基為帝?!”口氣生硬,不乏沖撞責問之意。

  宋揚靈鳳目一擡,漆黑瞳孔有如冰峰:“你不贊同?”

  她要登基為帝是從蔺枚削權時燃起的企圖。彼時,她已控制朝政,半數朝臣深受她影響。然而盡管蔺枚不問政,僅憑他之帝位便能換得一群朝臣誓死追随。所謂名不正,言不順,沒有九五之尊這個名号,即便權勢滔天,亦是無根浮萍。是以,她一定要登基為帝。

  孟昱直起身子,表情是寸步不讓的平靜:“如果我不贊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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