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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帝王業,千秋名(五)

後宮新舊錄 湜沚 3772 2024-01-31 01:07

  聽聞那幾個内侍正談論宮中有人生病,孟昱心裡隻覺七上八下,尚未理出個頭緒,忽然聽見一陣吵嚷聲,當中似乎還夾雜着問劍的聲音。

  他起身走到窗邊觀看,隻見一群人圍在馬棚邊。當中恰正站着問劍。他一人對峙三四個小厮。眼睛瞪得溜圓,一副氣鼓鼓的樣子。

  那幾個小厮年紀雖小,卻是恨不能拿鼻孔看人。一人指着身後的馬,得意洋洋道:“這是我們中貴人的馬,叫你挪個地兒怎麼了?這是看得起你!”

  “呸!”問劍下死勁兒地狠狠啐了一口:“爺就看不慣你們這副奴才樣!還中貴人!什麼中貴人見了我們将……”

  “問劍!”

  他聞言擡頭一望,隻見自家将軍正在二樓窗邊一臉嚴厲地盯着自己。他情知孟昱在外向來低調,不願與人争強鬥勝,于是拍拍手,自找台階:“今日小爺有要事在身,不與你們計較。”他将馬牽至一邊拴好,整了整腰帶道:“宮裡出來的就了不起啦?一個都都知也不過五品。跑這兒來逞威風!回宮了不說見不見得着陛下,怕是連陛下跟前的槐莊夫人都不一定見得着罷!”

  那幾個小厮見他說的有模有樣,像是對皇宮極為了解的樣子,一時摸不清他底細,隻憤憤不平盯着他,倒也不再言語。

  問劍得意地瞥他們一眼,甩手上樓了。

  孟昱正立在桌邊。菜已上齊。問劍見了,喜滋滋地湊上前去,口中忙道:“真不是小的惹事,那些個毛都還沒長齊的小崽子,話沒學會說,倒先學會仗勢欺人了。不給他們個厲害,他們還不知道鍋子是鐵打的。”他說着,兩道目光早溜到菜上。白氣騰騰之下,紅的椒,綠的蔥,還有泛着油光的肉。他一吸鼻子,噴香的。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忙到:“小的知錯了,下回再不敢。今兒能不能饒過小的一回?五髒廟正鬧饑荒呢。”

  孟昱有些魂不守舍:“你吃罷,我回房了。”

  “咦,這麼好的菜!”問劍瞄了瞄野豬肉,又咽了口唾沫,忍着饞意道:“将軍,不是不舒服罷?”

  孟昱搖搖頭:“突然沒胃口。”說着便走了。

  ——————

  那晚瓢潑大雨,雖有随從照料,想必她也是淋了雨的。深秋寒氣重,因此受風寒不是不可能。方才那幾個内侍談論的多半就是她了。鬧到要山長水遠地來延醫請藥,太醫院的多半是束手無策了。

  這場病,看來是重了。

  孟昱做在床上,兩手不自覺地緊緊握住。

  那晚,真是不該那般絕情。更不該用那樣的話逼走她。

  他的眉頭完全鎖死。

  當時,兩個人相隔的,隻有一道木門。他靠在門上,其實多想看一眼,這些年,她過的好不好,是不是勞心勞力不知保養。

  “唉……”

  “将軍,好端端的歎氣做什麼?”問劍恰好端着托盤推門進來。

  孟昱一驚,有些尴尬,幹咳了一聲。

  “可不是路上受涼了罷?要不要抓服藥吃吃?”問劍忙放下托盤,細問一番,又道:“菜是我叫店小二另裝的,幹淨得很,将軍要不要将就用點?”

  孟昱從桌上掃了一眼,仍是一點胃口也無,便道:“不吃了,我沒事。你下去跟車夫說一聲,吃了飯就啟程。”

  “啊?”問劍不由得驚詫出聲:“不是說歇一天再走麼?”

  “到家了多少歇不得?”

  問劍見孟昱神色嚴肅,不敢再辯,隻得應了是,又道:“我這就下去叫他們收拾東西。”

  孟昱點點頭,見問劍出去以後,隻管望着門發呆。

  她素來康健,應當不至于因為一場雨就纏綿病榻。早日回江淮,自己與知州交情尚在,隻怕于京中消息還靈通些。

  ——————

  “讓我進去!”由康幾乎是一字一字從牙縫中擠出這句話。

  守門的幾個内侍雖狀似恭敬,卻寸步不肯讓:“太子就不要為難小的們了。陛下因病修養,任何人都不見,是上頭的意思。小的們不過是聽旨辦事。”

  “誰的旨?!母皇親口下令的?”由康氣得渾身發抖,忽然反手一掌,“啪”,打得當中那個内侍一個趔趄。口中猶罵:“你這狗眼看人低的奴才胚子!拿什麼雞毛充令箭!本王的駕也是你們攔得了的!都給我讓開!”

  “太子好大的火氣。”

  聽到熟悉的聲音,由康幾乎是扭曲着滿臉回頭去看梁河王。他直直站着,不動也不招呼,隻冷眼盯着梁河王瞧。

  梁河王也是個直脾氣,見由康一臉冷淡,他自是也陪不出笑臉,缰着聲音道:“精心修養不見外人是朱賢妃的旨意。如今賢妃在宮裡日日親自照料陛下,太子有何不放心麼?”

  昨晚,賢妃令人給他捎來消息,陛下已經說了幾回胡話,病情隻怕沉得很。他想太子雖然已經搬出東宮,但畢竟還是名義上的太子,萬一陛下不測,太子還是繼位者。無論如何要趁陛下尚建在,正式廢黜太子之位,将來無論争什麼也都有了正理。

  今日一早他便進宮見了朱賢妃。二人議定由朱賢妃照料陛下,其餘人等一概不許見,尤其是太子。

  由康氣得嘴唇直哆嗦。想當初,自己與梁河王雖不似與姑母那般親近,但他在自己面前,也從來客氣親熱,十足十慈祥的長輩。真是一點也想不到,撕破面皮,人人都有自己的算盤和野心。

  “本王乃太子,由母皇一手撫養長大。如今母皇纏綿病榻,做兒臣的前去探望,侍奉湯藥不是本分麼?朱賢妃令不見外人,你梁河王充當外圍防護,本王倒要問問你二人是何居心?!”由康越說越激動,肩膀顫抖着,眼中竟有了淚花。

  連日來的委屈與挫折像浪濤一波一波拍在心上。不久前他還是人人仰望的國之儲君,才幾天,竟已從雲端跌落。都說牆倒衆人推,今日親見,傷痛憤恨難言。

  一直以來最為堅定支持他的姑母突然避而不見,還将自己中意了那麼久的沁柔表姐另許他人。從前對他贊不絕口的朝臣如今恨不能撇清關系。更有朱賢妃、梁河王諸人虎視眈眈,恨不能将自己除之而後快。

  這些人,都是看着自己長大的,親近之人啊。前後變臉之迅速決絕,讓人心寒如冬日飲冰。

  “要盡孝,也得是名正言順的皇子。”

  一句話如同穿心利箭。血統是由康這些日子最憋屈又最無奈的心結。他突然沖上前去,像是要跟梁河王動手一般,高聲嘶吼:“本王怎麼不名正言順了?本王自出生起,便由母皇教養。就連進學讀書之前,那《三字經》,那上千的字,都是母皇手把手教的!”

  混亂中,梁河王的胡子被由康拽了好幾下,疼得他直龇牙。他一面格擋由康的手,一面喝令左右:“眼睛都瞎了是不是?也不知道攔一攔!”

  近旁内侍倒是不敢同由康動手,隻得以身做牆擋在梁河王前面。由康自己的内侍則烏壓壓跪了一地,小聲勸說:“太子息怒。”

  見由康被衆人擋開,梁河王才心疼地抹了把胡子,又掃了暴怒的由康一眼,才道:“老夫說的是蔺氏血統!”

  由康一聽,怒得口不擇言:“什麼蔺氏!你别忘了當今聖上可是姓宋!這是宋氏天下!”

  梁河王方才雖也動氣,但還盡力維持着儀度。一聽由康這句話,頓時勃然變色。雙眼瞪得銅鈴一般,像是恨不得吃人一樣。他狠狠盯着由康,突然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呸!”

  然後環視一眼守衛的内侍,森然道:“蒼蠅都不許飛進來一隻!否則全部提頭來見!”

  說完,一拂袖子走了。

  這些年來蔺氏宗親迫于權威不得不容下一個宋氏帝王,往後他們卻萬萬再容忍不得隻知宋氏,不認蔺氏的儲君。這是所有蔺氏族人的心結。

  ——————

  一路曉行夜宿,緊趕慢趕,走了二十來日,孟昱一行終于回到江淮。

  孟昂早是等得脖子都長了。好容易兩兄弟見着面,自是先叙一番寒溫。孟昱又見了孟昂的幾個子女,才回到書房同孟昂交代周婉琴的後事安排。

  孟昂自然吃驚:“從未聽過嫁做他人婦的女子歸葬娘家之說,此事隻怕還要同周家好好商議才是。”

  孟昱點頭道:“自是要我親自上門拜訪才好。你叫人用我的名字給周家族長遞個帖子,說我明日前去探望。”

  “大哥放心。今日就不出去了罷?我早着人準備了好豐盛席面,今日一定要為你接風洗塵。”

  孟昱卻搖了搖頭:“我即刻就要出門,來的路上就叫問劍先去黎府遞了帖子,說稍候拜會。”

  “黎兆先黎大人府上?”

  “是。”

  “大哥久不問政事。我們一家回到江淮也安分守己,雖與官宦結交,也不過是舊日情分,并無他想。怎麼大哥一回來就要先去拜會知州?”

  孟昱神色間有些焦慮:“也不是為了政事,不過一點朝堂傳聞要向他求證。”他一邊說,一邊已忍耐不住要往外走。

  孟昂一把拉住他的袖子:“什麼傳聞?大哥急成這樣?”

  ……

  孟昱低頭不語。他伸手抓住系在腰間的青玉,感到手心一陣沁涼。捏了好一會兒,直到掌心将那玉石渥得溫熱起來——這是出征羅摩那一年,她送的。自從出走望樓之後,再沒戴過。卻一直收在身邊。

  “聽說揚靈身子有些不好了。”

  孟昂當年在宮中頗得宋揚靈照顧,當時就疑心過他大哥和揚靈姐關系非同一般。後來若許年,眼見着大哥不肯娶妻,疑心也就坐實了。隻是從來不好提起。于是伸手拍了拍他哥的肩膀,卻說不出安慰的話來。

  孟昱回拍了一下,才轉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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