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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國本之争(三)

後宮新舊錄 湜沚 3812 2024-01-31 01:07

  孟昱進宮面見蔺常禀報了募兵情況。蔺常聽了贊許不已,當即着人叫蔺楠和蔺枚過來,待午膳後與孟昱一道前去軍營看看新兵操練。

  面聖是在勤政殿。孟昱侃侃而談時,宋揚靈就侍立一旁。名正言順看孟昱的側面。頭發全部束在腦後,額頭光潔,鼻子高而挺。尤其是眼睛,像裝滿了整個夜空的星辰。

  看得她突然心裡怦怦直跳。

  孟昱說着話,就感覺到身側有一道目光,膠着在臉上停了很久。心裡清楚是宋揚靈在看他,說着邊防大事,嘴角卻不自覺露出溫柔又得意的笑容。又擔心被陛下看破,恨不能咬牙忍住。好不容易趁着陛下起身踱步的當兒,突然轉過臉去,沖宋揚靈一笑,露出兩排大白牙。

  宋揚靈一驚,知道方才垂涎三尺的傻模樣被孟昱察覺了。不禁紅了臉,慌忙低下頭去,看自己的腳尖。嘴角卻忍不住逸出笑意。

  蔺常蓦地轉身。吓得兩人趕緊正身的正身,收笑的收笑。他掃視二人一眼,倒是不曾發現異常。隻叫宋揚靈着人宣李長景入宮,一齊用膳。

  吃飯的場合宋揚靈去不了,傳完話,便回到勤政殿。看專管膳食的宮女收拾了桌椅,才與衆人一道吃飯。

  宮女們聚在一處,叽叽喳喳玩笑不絕。有人說男子似孟将軍那般真是好看,英挺昂藏,甚有氣概。又有人說還是三殿下唇紅齒白,更細嫩好看。

  有年紀大點的笑罵道:“不知羞的浪蹄子,做什麼春秋大夢。一個你也摸不着!”

  有人咯咯笑道:“摸不着便罷,還不許想想麼?”

  正玩笑間,忽而有小宮女跑着來報——嘴角還沾着油花:“大公主到了。”

  飯桌上都是管事的大宮女,聽見有人來,自是要出去迎接打點。遂紛紛放下碗筷,起身往外走。

  蔺桢興沖沖地跑來,将跟她的内侍宮女甩得老遠。見衆人行禮,趕緊說了平身,便問:“我父皇呢?”

  宋揚靈便答道:“陛下去采薇樓用膳了。”

  蔺桢想了想,又問:“宣了哪些人作陪?”

  “二殿下、三殿下、李将軍,還有孟将軍。”

  蔺桢眼前陡得一亮,脫口而出:“可是孟昱将軍?”

  宋揚靈心下一沉,隻點頭,未說話。

  蔺桢本就是聽見孟昱進宮特意過來的,問清楚之後,立即又出了勤政殿,往采薇樓的方向徑直而去。

  宋揚靈看着蔺桢的身影很快消失,心裡陡然一陣酸意。恨不能也跟了去采薇樓。接下來飯也不想吃了。回到正殿,坐在窗下,卻是心不在焉得很。過得片刻便朝窗外往往,真是捱一刻如過三秋。

  好容易捱到陛下回來。腳下生風般迎了出去——往日從不似這般積極,一邊行禮,一邊使勁朝蔺常身後看,隻看見李長景,卻不見蔺楠、蔺枚、還有孟昱的蹤影。也不知他們是一起出宮了,還是……正陪着大公主!

  她腦中一片混亂。跟着蔺常、李長景入了正殿,卻差點被門檻絆住。虧得身旁宮女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沒摔個四仰八叉。她臉上一紅,挨着門框站住。耳邊響着嗡嗡嗡的說話聲,卻渾然不知陛下和李将軍在說些什麼。

  直到一句話鑽入她耳中:“我一直将桢兒視作掌上明珠,細心擇選了幾年,倒是你家川兒最讓我放心。”

  宋揚靈陡得回過神來,詫異地轉頭,正看見蔺常面帶笑容,以輕松語氣同李長景像是閑話家常般。

  李長景卻是立即屈身,滿面笑意,又帶着誠惶誠恐:“這……這……,川兒何德何能!”陛下金口已開,李長景心中雖是不情願趟這渾水,面上卻露不得絲毫,甚至連客氣都得收住。他趕忙又道:“陛下放心,若是得公主下嫁,末将保證川兒定當一世待公主一心一意。”

  蔺常笑起來:“往後你我就是親家。”心裡卻突然苦不堪言。終是走到了這一步,用他最鐘愛的女兒來換取政治平衡。

  李長景立下不世之功,可大功當前,他卻要消解其勢力。為不寒功臣之心,為平穩渡過,他必須給李長景足夠的安撫與榮耀。而再沒有比公主下嫁更适合的事情。結以姻親之誼,拉進李長景同皇家的關系。且桢兒身份特殊,乃皇後嫡女,又是衆所周知的自己的愛女,分量之重,不怕李長景不感恩戴德。再則皇後與賢妃相鬥多年,他不是不知,隻是假作不聞。希望借此機會能化幹戈為玉帛。畢竟待他百年,他要顧慮的是衆多子女。無論誰繼位,他都不希望有朝一日兄弟傾軋。

  宋揚靈抖抖索索的手終于平靜下來。她雖然也同孟昱置氣,卻是撒嬌的意思更重。她從來都不覺得孟昱會三心二意,會攀龍附鳳。心底裡隐約擔憂,也是害怕大公主受盡寵愛,屆時陛下下旨賜婚,倒是勢成騎虎,無法挽回。

  如此,可真是放下心來。

  ——————

  蔺桢素日裡唧唧呱呱倒是很愛說話。今兒特意跑去采薇樓,再與蔺楠、蔺枚、孟昱一道出來時,聽他們說話,倒是一句也不曾多問。安靜腼腆得像隻鹌鹑。

  蔺枚察覺有異,伸出胳膊肘撐在她肩上,又低頭故意盯着她的臉,笑道:“今兒怎麼了?不聒噪了還真不像你。”

  蔺桢自覺在孟昱跟前被揭了短,兇巴巴地瞪了蔺枚一眼,卻細着嗓子道:“哪有,人家一向如此。”

  蔺枚看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正待大笑,卻被蔺桢突然狠狠踩了一腳。疼得他差點跳起來。蔺桢立時俯身去看,還關心道:“三哥,沒事罷?”繼而附在蔺枚耳邊,滿臉堆笑,哀求道:“好三哥,有外人在呢,不要揭人家的短嘛。”

  蔺枚氣得狠狠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悄聲道:“今日怎這般講究!”

  蔺楠明明看見蔺枚和蔺桢耳語,因這些日子同蔺枚有嫌隙,便扭過頭,假作不見。

  他三人要出宮,便往東華門走。蔺桢本是不用的,情急之下,順口胡鄒:“噢……我也要去東華門。那個什麼……”一時想不起來東華門那邊到底有什麼值得去的,便說:“嗯,反正剛好也要去一趟。”

  蔺枚越發覺得蔺桢今日古怪。狐疑地看了好幾眼。蔺桢卻是滿心歡喜,目光全部落在孟昱身上。越看越覺得他沉穩英武。這趟募兵回來比從前風采更勝。

  孟昱卻不疑有他,隻在一旁同蔺楠說軍中掌故。

  到得東華門前,蔺桢又支支吾吾不肯走。終是再無借口,走時還一步三回頭。心中暗暗可惜,都怪二哥像個話口袋子,拉着孟昱一直說個不停,害自己都沒機會同他答話。想着,不禁又回頭。卻見孟昱是頭也不回地去了。心中好一陣怅落。順手揪了一把樹葉,一邊扯着葉子,一邊往回走。

  ——————

  待她溜了一圈,回到鳳銮宮。隻見丹墀下立了不少常随她父皇的人,便知她父皇到了。立時腳下加快,小跑着去往正殿。

  也不待人通傳,興沖沖就跑了進去。撩起門簾時,便聽見一句:“桢兒年紀已到,李伯川你我都是見過,人物門第家學在京城子弟中,可謂拔尖。也不算辱沒了桢兒。”

  霎時腦中就像一道驚雷炸過,隻剩下一片嗡響。一顆心就像被人狠狠捏着強行要她走去不願意的地方,登時眼淚就掉了出來,也不顧場合身份了,哭道:“憑他是誰!我不願意!我不嫁!”

  說着就往她自己的屋子跑。

  曾鞏薇方才聽了蔺常所說,也是滿心不願意。但因之前曾與蔺常置氣而讨過不快,眼下倒是忍着沒發作。隻是沒想到蔺桢竟在這時沖了進來。

  蔺常見蔺桢哭得傷心,也不顧正與曾鞏薇說話,便追了上來。一直追到蔺桢屋子,見她趴在床上,哭得差點斷氣。

  到底是疼愛了多年的女兒,一件這幅模樣,自己先是心疼不已。走過去,将蔺桢扶起,抱在懷中,溫言安慰:“怎麼了?女兒大了終是要嫁人的。若是舍不得父皇母後,常回宮便是。”

  蔺桢索性埋在蔺常懷裡,哭得話都說不清楚:“我不嫁!那李伯川是誰!見也未曾見過,誰知道品性如何!反正不是我想嫁的!”到底面皮薄,說不出心有所屬。

  而蔺常何等精明,見這情狀已猜着了七八分。隻不好說破。放軟了聲調道:“李伯川是李長景将軍的長子,為人謙和有禮,又一表人才,自不會讓你錯付。”

  蔺桢卻不松口:“我不管,就是玉皇大帝我也不嫁!”繼而擦擦眼淚,又向蔺常哀求:“父皇,我求求你,我真的不願意嫁。”

  蔺常卻突然收起溫柔面容,嚴肅道:“此事事關重大,不是兒戲。朕已金口許諾,容不得更改。”

  蔺桢到底是宮中長大,于人情厲害不是不通,聽蔺常如此說,便知背後必有籌算計較,哭道:“父皇,你口口聲聲說最疼我,到頭來還是把我當做一件賞賜送出!”

  “朕亦有無奈之處。”

  “你是天子!天下都是你的。都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還有什麼可讓你無奈!”

  “沒錯,天下都是朕的,可朕也是天下的。不獨朕,還有你們。生在帝王家,享天下人朝拜,就當負起守衛社稷蒼生的責任。父皇不是逼你,隻是要你擔負起身為帝女的責任。”

  蔺桢仍是哽咽不已:“嫁給李伯川同天下有何關系!”

  “有。天下大勢,環環相扣,錯綜複雜。而你當承擔的,便是嫁入李家,侍奉姑舅,相夫教子。讓李家上上下下所有人看到你至賢至孝。讓所有人因你而感到皇恩浩蕩。因此為國為家,忠心不二。你從小便向往沙場,嫁入李家不輸一場大戰。你要平定的不是邊疆,而是平定了邊疆的人。”

  蔺桢啞口無言,竟是什麼也說不出來。隻一味地哭。哭得傷心欲絕,因為心中深知她已是闆上魚肉,是獻給天下的祭品。終是又不甘心又無可奈何,半晌,撕心裂肺地喊道:“我情願不曾生在帝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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