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晖覺得自己飄飄蕩蕩的不踏實。
他努力睜眼,就看到了紅牆碧瓦。
他沒來過這裡,可又隐隐覺得熟悉。
耳邊有人哭,他靜心聽着,順着哭聲就飄過去了。
近了,更近了,這個人是誰呢?哭的這麼小聲,卻有這麼的……肝腸寸斷。
他終于看清之後,卻不肯信自己的眼睛了。
額娘麼?可是……這個額娘好老,好憔悴。盡管弘晖還不懂憔悴的意思。
那人拿着一雙小鞋子,哭的氣堵聲噎的,偏沒有多大的聲音。
一個老嬷嬷陪着抹淚:“娘娘,您别難過了……大阿哥看着您這樣,在天上也是不安啊。”
“我的兒……我的兒啊……”那人卻哭的更厲害了,像是也不想管聲音,趴在榻上幾乎哭斷腸。
弘晖覺得自己也好難過好難過,跟着哭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那人終于止住哭聲:“我的兒,沒的時候已經會背詩,會拉弓……多好的孩子啊,說沒了就沒了。你不知我有多心疼!”
“娘娘,主子,您不能這樣啊!您是皇後,這一個後宮還要您主持,您是國母啊!”老嬷嬷也哭的厲害。
“我這個皇後,不過是萬歲爺顯示他大度的擺設,我自打嫁給他,何曾受過他一日喜歡?我的弘晖病的厲害,他還與李氏一處。弘晖沒了,我哭斷腸,哭瞎眼,他卻忙着迎新人進府。他哪有心!”
“娘娘……”老嬷嬷忙叫了一聲。
“你怕什麼?我這景仁宮裡什麼時候迎來過萬歲爺了?他的心頭好是年氏,年貴妃,不是我。”那人做起來道。
弘晖看着,不能出聲,他不懂這些話,可是這個人分明就是額娘啊,額娘怎麼會老了,額娘的兒子不是他麼?他沒有死掉呀。
弘晖還沒想清楚這一切,就見一個人進來道:“皇後娘娘,萬歲爺說了,這個月十五給年貴妃所出的阿哥們祈福,請皇後主持。”
烏拉那拉氏擺擺手,算是應了。
太監出去之後,她苦笑一聲:“你瞧,這就是萬歲爺的情誼。我的弘晖死的那麼早,可那是他唯一的嫡子,他都不肯追封,叫我的兒無名無份的永遠都是個大阿哥……他真真是好狠心啊!”
說着,就又落淚,這淚水一半是思念那早死的孩子,一半是對那人的恨。
剛大婚的時候,她也一腔的熱情,這麼些年熬下來,除了不得不撐着,也沒有什麼期待了。
嬷嬷也無話可說,年氏什麼出身,包衣而已,她生的孩子沒了,都追封親王。
可是正經嫡子過世,萬歲爺都不肯追封,難怪娘娘心裡苦,萬歲爺不是個東西啊。
弘晖不懂這些,可是他隐隐覺得,自己不得阿瑪喜歡。
場景一轉,就是一眼的白。
一樣的宮殿,可是一切都不一樣了。就連伺候的奴才們,都是老邁的,那個嬷嬷不見了。
有人哭,可是真心的少,多數都是不得不哭。
弘晖依舊不懂,隻是聽到有人叫皇後,他才懵懂的看過去。
蒼老憔悴的女人躺在棺材裡,失去了生命。
弘晖跟着哭了很久,見一個太監來道:“萬歲爺說了,不忍看。不來了。”
三個年輕的人跪在靈前,倒是認真磕了幾個頭,不過也不見什麼悲傷的神色。
倒是有奴才趕緊上前扶着:“三位阿哥辛苦。”
阿哥,弘晖想,他也是阿哥呀。
是額娘死了麼?他好難過,這時候,他想見的是阿瑪……
最後一個場景,像是還在府裡,額娘依舊年輕,坐在夕陽下的窗戶裡,摟着他念詩。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弘晖擡頭看着她,她還年輕,依舊美麗。
“弘晖要好好讀書,學本事,額娘就指望你了。”年輕的烏拉那拉氏是道。
彼時,她眼角還有笑意和希望。
弘晖點頭,使勁點頭:“額娘,我一定争氣!我一定好好對額娘好!”
弘晖還沒來得及想為什麼又可以說話了,烏拉那拉氏的臉上就慢慢有了白光,先是極為柔和,看着心喜的那種,漸漸地就變得刺眼。
直到什麼都看不到,弘晖閉眼,再猛然睜眼的時候,就糊塗了,夢裡的事,基本都忘記了。
很久很久之後,才聽到有人叫他:“孩子,弘晖,你和額娘說句話呀……”
弘晖慢慢看,就見額娘焦急的拉着他的手,阿瑪也在額娘身邊站着。
夢裡的事全忘記了,可是那種感覺卻還在,不知為何,他就覺得阿瑪陪着額娘看着他,真好。
“額娘,阿瑪。”弘晖小聲叫。
“哎,哎,好孩子,你醒了就好,就好!”四福晉的眼淚嘩啦啦的落下來,盡數落在了弘晖的臉上。
滾燙的眼淚啊,弘晖都想哭。
很多年之後,他回想這一夜,依舊不記得什麼夢,可是額娘滾燙的眼淚是他一生的記憶。那時候不懂的,大了就都懂了,那種滾燙,是一個母親對自己孩子失而複得的驚喜和愛啊!
“醒了就好。”四爺也有些哽咽,扶着四福晉坐下道。
“阿瑪。”弘晖叫了一聲。
“要什麼,阿瑪給你弄,餓了沒有?”四爺忙道。
其實,弘晖就是想叫一聲而已,他輕輕搖頭。
“怎麼能不吃東西,你都昏睡了一天一夜了呢,額娘這就叫人給你端來,少吃點啊。”四福晉擦了淚。
四爺起身道:“我去吧,你陪着孩子。”
四福晉就點點頭,沖他笑了笑:“多謝爺。”
四爺想說不必,可是到底沒說,隻是對着她,生澀的笑了笑。
轉身出去的時候,就見外頭宋氏,李氏,耿氏都在,他隻是揮揮手,一貫寵愛的李氏也沒叫他怎麼樣。
妻子和兒子過了那麼艱難的一關,四爺覺得,愧對她們良多。
吩咐好端來膳食,見幾個格格還在,四爺的臉色就不好看了。雖然李氏還懷着孩子,但是四爺還是道:“叫你們回去,怎麼,爺說話不管用了麼?”
其實宋氏耿氏都是看着李氏的,她不走,她們才敢留。
這會子,也隻能盡數散了,李氏不敢多話,但是心裡也很擔憂,摸着肚子,到底是走了。
四爺看着她們走,李氏的背影有些消瘦。四爺還是關懷的,畢竟他一直對她極好。隻是,他想着以後這份心也要多一些給福晉和弘晖,以及那個沒出生的孩子了。
【個人不覺得四爺哪裡不對,喜歡誰是四爺也不能決定的。李氏什麼都沒做。我也不覺得她壞,這種地位争寵是很正常的。要說怪,怪古代吧。當然我是說我我寫的四爺,而不是曆史上四爺……曆史上那個對烏拉那拉氏母子簡直是……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