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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番外2:别離(2)

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時光 桐華 5971 2024-01-31 01:07

  旱冰場在天氣熱起來前就裝修好了,一開張生意就好得不行,李哥知道他們終于熬過了最壞的日子,活下來了。這不僅僅是一家旱冰場的成功,從頭到尾的一切,宋傑都冷眼看在眼裡,他們在群狼環伺中,終于赢得了一個有眼界、有能力、有關系的夥伴。

  小波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旱冰場,每天都守在旱冰場,想出了無數種法子吸引顧客,旱冰場的盈利節節攀升。

  到了暑假,學生們都放假後,旱冰場的生意越發好起來,尤其晚上,有時候都需要限制售票。

  琦琦送禮物來的那天,李哥恰好在旱冰場,歌廳那邊打電話過來,說有人給小波哥留了一封信。

  小波正在忙,李哥就吩咐:“待會兒誰過來,把信順便帶過來就行了。”

  後來他一忙,忘記了這事。

  晚上的時候,兩兄弟正一邊在辦公室吃盒飯,一邊聊天,小波突然看到桌子上的信封,拿起來看着,“這什麼?”

  “哦,說有人給你的信。”

  小波笑着說:“怎麼摸着圓鼓鼓、硬邦邦的,像個手雷?”說着,撕開了信封,抖了一抖,掉出一枚松果、一塊石頭。

  李哥看得笑起來,“這什麼啊?”

  小波卻不笑了,眼中若有所思,又抖了抖信封,掉出一張小紙條,李哥自然沒什麼隐私觀念,湊過去看,上面沒有稱呼,也沒有落款,就一句話。

  “北京長城下的松果,青島崂山上的石片。”

  他越發奇怪,“這什麼呀?”

  小波拿起松果和石片看了一眼,放回了信封裡,接着開始吃飯,好似全不在意,“琦琦送的禮物。”

  “你怎麼知道?”

  “我聽宋鵬說她被選拔去參加夏令營,會去北京和青島。”

  “那她送這個是想說什麼?表示她去過長城和崂山了?”

  小波不說話,埋着頭吃飯,看不清楚他的表情,過了一會兒才淡淡地說:“她應該自己也留了一個松果和石片,她覺得這樣就好像我們分享了一切,就像以前大家在一起看錄像聽歌一樣。”

  李哥說不出話來,默默吃了會兒飯,忽然說:“要不然你還是去考大學吧!”

  小波擡頭看着李哥,臉上沒什麼表情,很溫和地對李哥說:“去你媽的!”

  李哥知道他真怒了,不再多說,笑着說:“我說錯話了,吃飯,吃飯!”

  宋鵬比宋傑小十三歲,幾乎算是兩代人,和宋傑的性格也截然不同,完全看不出他們是兄弟。

  宋鵬很蹿,他也很知道自己有蹿的資本,口頭禅是“人不輕狂枉少年”,不過他在小波的溫和甯靜前卻收斂了自己的驕橫,和小波處得不錯。

  這幾天宋鵬迷上了操控聚光燈,喜歡趴在窗戶前,挑選目标,被照的人開心,宋鵬玩得更開心。

  小波坐在沙發上邊看報紙,邊和宋鵬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天。

  宋鵬不知道看到了什麼,大半晌都沒有說話,專注地盯着下面,“小波,有望遠鏡嗎?”

  小波指了指抽屜。宋鵬拿起望遠鏡往下看,邊看邊嘿嘿地笑。

  “在看什麼?”

  “同學,我發現某些人之間有奸情了。”

  小波笑了笑,沒在意,繼續翻着報紙。

  小波翻完了報紙,宋鵬仍拿着望遠鏡看得津津有味。小波站起來,一邊舒展着腰,一邊走到窗戶邊,随意地看向旱冰場地。

  宋鵬嘿嘿詭笑了兩聲,放下望遠鏡,去擺弄聚光燈。

  小波對着窗玻璃裡的影子,做着打拳擊的動作,活動着筋骨,忽地看到聚光燈下照着一個他熟悉的人――琦琦。

  琦琦和一個男子在滑旱冰,突然被燈照到,驚得差點摔了一跤,幸虧男子動作快,把她扶住了。琦琦顯然很不高興,匆匆往一邊躲,想躲開燈光,宋鵬卻繼續用燈去追她,滿臉賊笑。

  小波即使看不清楚,也能想象到琦琦眼中的不耐煩。他笑着對宋鵬說:“别玩了,這個燈隻照滑得比較好的人,壞了規矩,以後不好管理。”

  宋鵬悻悻地說:“放她一馬!”把聚光燈移開,搜尋着新的目标。

  小波拿起望遠鏡,看到琦琦滑到了角落裡,靠着欄杆在休息,張駿怒氣沖沖地滑到她面前,不知道說了什麼,又怒氣沖沖地轉身就滑開了。

  琦琦沉默地看着旱冰場,大概覺得周圍沒有人認識她,她的面具有些松懈,表情變得有一些哀傷。

  小波不解,她不是剛去北京和青島玩過嗎?應該很快樂才對。

  從望遠鏡前移開視線,看了一下旱冰場。

  聚光燈正投在一對滑得很好的男女身上,将兩人的身影勾勒得十分活潑動人,也是熟人――張駿和一個漂亮女孩玩着雙人滑。

  小波又拿起望遠鏡,看着琦琦,開始有點明白她的哀傷來自何處。

  琦琦看了一會兒後,突然一個人沖進了旱冰場,近乎瘋狂地滑着。

  小波的望遠鏡追着她的身影,他能明白她這一瞬的感覺,想努力擺脫一切不愉快,想把一切都甩到身後,可是――他的心猛跳了一下,眼睜睜地看着琦琦向後摔去。

  保護頭!

  琦琦卻什麼都沒有做,就那麼重重地摔在了水泥地闆上。

  因為望遠鏡,畫面在他眼前清晰可見地閃過,他的感覺,就好像琦琦摔在了他面前,他竟然下意識地伸了伸手,想拽住她。

  聚光燈下的張駿毫無所覺地和女伴快樂地滑翔着,随着音樂踏着舞步,絲毫不知道琦琦此時的傷心。

  琦琦一個人躺在冰冷的水泥地闆上,一動不能動,望遠鏡下,她臉上的痛苦異常清晰。

  小波猛地拿開了望遠鏡。

  宋鵬打着聚光燈追着張駿玩,察覺到小波的異樣,側頭看了小波一眼,“怎麼了?”

  小波笑了笑,“沒什麼。”他又拿起望遠鏡。

  有一對年輕的情侶,停在琦琦身邊,把她扶起來,送到休息區。琦琦抱着頭,縮着肩,坐在長凳子裡,像一隻受傷的小獸。好半晌後,她擡起頭,視線追随着聚光燈的光束,神情哀傷而迷惘。

  忽然間,她站了起來,向旱冰場外走去。

  小波扔下望遠鏡,對宋鵬說:“我出去買點東西。”剛走到門口,又反身回去,把聚光燈從張駿身上移開,在人群中搜來搜去,停在了一對年輕的情侶身上,對旁邊放音樂的小弟說:“讓人給他們免費送一份最好的飲料和果盤過去。”

  宋鵬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笑了笑,走出了門。

  小波遠遠地看着琦琦,看着她買了根雪糕,拿着雪糕,對着空氣練習微笑,倔強地對自己說就是要笑,不許哭!

  她慢慢地、努力地,竟然真讓自己笑了出來,甚至邊笑,還邊哼着歌,看上去十分快樂。

  他卻很難受,如果可以,他多麼希望能陪着她,讓她能放聲大哭一場,不用再那麼強逼着自己堅強。

  可是,他不能!

  他隻能看着她獨自摔倒,獨自爬起,獨自把眼淚吞回去,獨自用微笑面對這個世界。

  成長本就伴随着痛楚,堅強本就是層層傷口結成的厚繭。

  琦琦又蹦又跳地走着,好似一隻快樂的小鳥。

  不管遇見多少困難,她都一定可以勇敢堅強地打敗它們。

  他跟在她身後,凝視着她倔強的背影,有心酸、有欣慰、還有驕傲。

  一輛自行車從他身邊騎過,車上的人留意打量着琦琦,速度慢了下來,等經過琦琦身旁,車主人停了車,和琦琦打招呼,是剛成為省狀元的陳勁。

  陳勁推着自行車走到琦琦身邊。

  因為路上沒有車輛,十分甯靜,又恰好是順風,兩人的對話一字不落地傳到了小波耳朵裡。

  琦琦說:“早上我去看榜了,恭喜你。”

  陳勁對自己的成績并沒有談論的興趣,反倒很關心琦琦的成績,“我看到你上學期的成績了,是不是很受打擊?還在堅持嗎?”

  小波有點意外,原來這也是一個知道琦琦壓根還沒真正起飛的人。

  琦琦的聲音有點沮喪,“在堅持,不過,很辛苦,有時候都不明白自己在堅持什麼。”

  “等你到了山頂時就會明白,如果中途放棄,那麼你就永遠都不會明白了。千萬别放棄!有了第一次放棄,你的人生就會習慣于知難而退,可是如果你克服過去,你的人生則會習慣于迎風破浪地前進,看着隻是一個簡單的選擇,其實影響非常大,是截然不同的人生。”

  這番話,不知道琦琦聽懂了多少,小波對這個天才倒有些肅然起敬,這并不是一個隻會讀書的書呆子,而是一個真正智慧的生活鬥士。

  陳勁和琦琦聊了一會兒後,騎車要離開,詢問琦琦要不要送她回家。

  小波希望琦琦能同意,可琦琦拒絕了。

  “再見!”陳勁踩着自行車離去。

  “祝你大學生活愉快!”琦琦對陳勁大叫。

  陳勁笑着回頭,“我在清華等你。”

  小波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句話,竟然腳步猛地停住,好一會兒後,才又繼續走,可不知不覺中,身子越發縮入了黑暗。

  黑暗的夜色中,唯一的光源就是一個又一個的路燈,沿着人行道,整齊排列着,指引着人們方向。

  琦琦走在路燈下,隻要她一直不停地走,一定會一路光明璀璨,到達幸福溫暖的家。

  而路燈之外的世界,是黑沉陰暗、模糊不清的,走起來深一腳、淺一腳,連走的人自己都不知道下一腳會踩到什麼,前面又究竟通向何處。

  小波就走在路燈之外的世界,他有勇氣走出屬于自己的路,也有信心一定會到達明亮的彼岸,但是他不希望琦琦進入這個世界,對琦琦而言,陳勁這樣的人才是良師益友,那才是她的同行者。

  一個明亮,一個黑暗。

  他們終将越走越遠。

  這一夜,許小波第一次很清楚地意識到,琦琦很快就會去到一個他無法觸及的距離。

  高二的新學期開學後,琦琦放學時不再是一個人,有張駿送她回家。

  許小波很長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去綠化林的花壇邊靜坐休息,也幾乎再沒有見過琦琦。

  他聽說琦琦談了戀愛,又失戀了。

  一個是曾經的流氓,一個是一中的年級第一,兩人的戀愛也算轟轟烈烈、人盡皆知。

  李哥很生氣,生氣于張駿竟然敢甩掉琦琦,氣憤于琦琦的傻,又不是不知道張駿是什麼人,竟然會和張駿談戀愛。

  小波倒不覺得是張駿負了琦琦,男人和女人不同,女人可以用仰視的目光愛一個男人,男人卻很難仰視地愛一個女人,至少現在的張駿不行,張駿已經盡力,隻是累了,所以他放手讓琦琦去飛,也放自己一條生路。

  琦琦肯定受傷了,但她肯定也讓張駿受傷了,這隻是一場沒有輸赢的成長。

  他去綠化林的次數又多了起來,琦琦身邊走着他曾經見過的陽光少年。

  少年想着法子逗琦琦笑。

  小波忍不住微笑,他相信琦琦會好起來,因為她身邊有關心愛護她的朋友。

  小波覺得一切都很安穩,安靜地等着最後的高考。

  高考結束後,他并沒有去打聽琦琦的成績,他已經等了三年,并不焦急于這幾天,他想等到放榜日,親眼去看。

  可是宋傑在幫弟弟宋鵬打聽成績時,也知道了羅琦琦的成績,飯桌上順口就說了出來,“這次的市狀元是個女生,好像叫羅什麼……”

  宋鵬不滿地接口,“羅琦琦!”

  李哥神色激動,盯着小波看,他卻好像沒聽到,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隻是拿起酒瓶給自己慢慢地斟了一滿杯,一仰脖子一口幹盡。

  李哥眼中有愧疚有抱歉,小波笑着給他倒了杯酒,拍拍他的肩膀,好兄弟,就别說誰欠了誰!

  李哥立即端起酒杯,一幹而盡。好兄弟,一切盡在不言中!

  宋傑笑起來,“你們兩兄弟在打什麼啞謎?”

  高考放榜那日,李哥把手頭的事情放下,中午來找小波,要陪他去看榜,他卻忙東忙西,事情總是一件又一件,一直忙到了下午。

  李哥問:“現在總能走了吧?”

  “先吃飯,餓死了!榜在那裡貼着,又不會跑,什麼時候不能看?”

  李哥歎了口氣,沒有勉強他,“那就先吃飯吧!”

  李哥也能理解小波的心思,親眼看到琦琦的成績其實就是最後的告别,從此之後,當年的那個小姑娘就徹底飛出了他們的世界,與他們再無關系。

  去了一家四川餐館,小波點了一份梅菜扣肉煲、一份荷葉粉蒸肉,都是費工夫的菜,上得很慢,一頓飯吃了兩個小時。

  兩個人吃完飯,天色已經昏沉。

  李哥開着車,直奔一中,還沒到校門口,小波突然說:“停車!”

  李哥不知道怎麼了,立即把車拐進林蔭道,停在路邊。

  從車窗望出去,正好能透過樹木的間隙看到一中的校門。

  夕陽早已落山,隻最後的一點餘晖讓天際半明半寐,渲染出層層清冷的藍,校門口的燈已經亮了,兩個女孩并排站在校門口,仰頭看着紅榜,其中一個是琦琦。

  她們一直站在榜前,不知道在幹什麼。

  很久後,天色全黑時,兩個人終于要離去了,沿着學校的圍牆走過來,琦琦一直保持着微笑的表情,和身旁的女孩說着話,可走着走着,她突然開始掉眼淚,臉上的笑意仍在,眼淚卻也洶湧不停。

  旁邊的女孩發現琦琦在哭,視線匆匆在琦琦臉上一掃而過,望向遠處,裝作一無所知。

  琦琦邊走邊哭,從他們的車旁經過,黑暗中,絲毫沒有留意到停在一排柳樹後的車子。

  李哥推了一下小波,小波卻沒有動,隻是低下了頭,四處找煙。

  李哥把一包煙扔給他。

  小波吸完一支煙後,才推開門下車,快步走到校門前去看紅榜。

  羅琦琦

  燙着金粉的大字,在紅榜的最頂端,十分耀眼,十分神氣。

  李哥随手打開音響,開着車慢慢地遛了過去,等開到小波身後,他停住了車,搖下車窗,默默地吸着煙。

  小波一動不動地站着,久久地凝視着紅榜。

  李哥隻能看到他挺得筆直的背影,完全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麼表情,又到底在想些什麼。

  車廂裡播放着低低的歌聲,輕輕地蕩漾在夏日的晚風中。

  李哥本來沒注意,可聽着聽着卻聽了進去,怔怔地發着呆,連煙都忘記了抽,任由它在指間慢慢地燃着。

  是誰在敲打我窗

  是誰在撩動琴弦

  那一段被遺忘的時光

  漸漸地回升出我心坎

  是誰在敲打我窗

  是誰在撩動琴弦

  記憶中那歡樂的情景

  慢慢地浮現在我的腦海

  那緩緩飄落的小雨

  不停地打在我窗

  隻有那沉默無語的我

  不時地回想過去

  是誰在敲打我窗

  是誰在撩動琴弦

  記憶中那歡樂的情景

  慢慢地浮現在我的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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