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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古墓戾影(1)

法醫秦明系列(全集) 秦明 5560 2024-01-31 01:07

  棺材内的泥土裡,可以看到一個幹屍化的頭顱,這個頭顱的下方,可以看到一個隻剩半邊完整的褐色顱骨。果然,在這個棺材裡,有兩具不同屍體現象的屍體。

  1

  “清道夫專案”的偵破工作完全沒有我們想象中那麼簡單。從紅褂孬子被殺害後開始的一個星期,大寶每天都會打電話給胡科長,詢問專案的進展情況,而每次得到的答案都令人失望。

  專案組按照部署的偵查範圍,對全市範圍内的女性醫生進行了排查。首先,并沒有發現和模拟畫像極為相似的人。其次,從作案時間上看,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不能排除。對女法醫的排查倒是很簡單,全市從事法醫工作的公安、檢察、司法、法院、高校系統中,女性法醫屈指可數,很快就做出了全面排除。

  因為偵查工作受挫,專案組試圖調整偵查範圍,但是卻沒有任何線索和指向,隻有繼續對那三分之一的女醫生進行外圍調查。

  “奇怪了,我的直覺一直很準的。”大寶說,“我覺得應該要破了啊。”

  “我看沒那麼簡單。”我用辦公協同系統給陳總發了件信封報告,說,“就是電視劇、小說,也不會那麼平鋪直叙,發了案直接破案吧。何況,還是這麼複雜的案件。”

  大寶說:“沒有完美犯罪,再缜密的犯罪活動,也會有百密一疏的時候。這次不就有目擊群衆看到了關鍵線索嗎?”

  “你指的是白衣長發女?”陳詩羽說,“為什麼模拟畫像都做了,還是找不到兇手啊?”

  我搖搖頭,說:“模拟畫像這個東西,隻能作為排查的參考。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有些人可能覺得畫得很像,有些人就會覺得不像。更何況,畫得像不像不是畫像者本身的技術可以決定的,還得考慮目擊者的記憶力水平和描述能力。”

  大家都沉默不語。

  我接着說:“我總有一種感覺,這次被目擊,不會是案件突破的關鍵點。大寶說得沒錯,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過獵人的眼睛。但百密一疏的疏,不是在這裡。”

  “你說會不會是排查方向的問題啊?”林濤說,“現在的偵查重點是女法醫和女醫生,這個群體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而且,我覺得這個群體框定得還是有些狹隘了。”

  我皺着眉頭點點頭,說:“偵查方向的制定,不可能面面俱到,如果運氣好,很小的偵查範圍都能抓住兇手;但如果運氣不好,你框定得再大,兇手也會是漏網之魚。林濤說得對,如果兇手是熱衷于刑偵劇的護士呢?如果是熱衷于刑偵和醫學的其他職業的從業者呢?這都是有可能的,但是我們總不能在全市上千萬人口中逐一尋找吧?”

  “大海撈針啊,唉。”大寶歎道。

  “兇手肯定會有什麼疏忽,但是我們還沒有發現。”我說,“要堅定信心,在這一輪摸排結束後,看看有沒有什麼發現或是什麼啟發。”

  “我們老師說得沒錯,沒有最完美的犯罪,也沒有最完美的偵查。我們做不到破解全部的命案,但是沒破的案子永遠是我們的心結。”陳詩羽托着腮,閃着大眼睛,說,“我不會在實習階段就系上個心結吧?”

  “别那麼悲觀。”林濤柔聲說道,“案子不破可能是因為我們的勘查檢驗有漏洞,也可能是諸多不巧的因素結合在一起,讓我們無法破案。我們要做的,就是杜絕出現差池,那樣也就問心無……”

  林濤的話還沒有落音,桌上的電話鈴聲驟然響起。

  “喂?幾具?”大寶叫道,“一具?一具也要我們去?什麼?考古?古墓?屍體?”

  挂了電話,大寶一臉興奮,說:“他們說涼村考古現場發現一具屍體,考古學家說有疑點,當地法醫不敢下結論,請求我們的支援。”

  “古墓?”我打了個哈哈,說,“這有意思了,收拾東西出發吧。”

  林濤沒有動,剛才和陳詩羽沒有說完的話也沒有續上。他臉色煞白,坐在座位上,有些坐不太穩的樣子。

  “你怎麼了?”陳詩羽好奇地問。

  “給吓得。”大寶笑道。

  “沒……沒,”林濤回過神來,說,“那……那就出發吧。”

  林濤的狀态顯然有些異樣,我知道他比較相信鬼神之說,但沒有想到他會被吓成這樣。我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吧?不行,我們叫勘察二組的小趙和我們一起去?”

  林濤看了一眼陳詩羽,咽了口唾沫,說:“沒事,我……我能行。”

  “啊?怕鬼?”韓亮叫了一聲,吓了副駕駛座位上的陳詩羽一跳。

  “讨厭,一驚一乍的。”陳詩羽說。

  韓亮微微一笑,說:“林濤怎麼會怕鬼?在我的印象中,去年的那起鬼打牆的案件[1],林濤不是發揮得很不錯嗎?”

  “那你是沒看過林濤是怎麼戰戰兢兢地看現場的。”我笑着說。

  “林濤,我和你說啊。這事兒可不能透露出去,不然嚴重影響你的男神形象。”韓亮說。

  “我男神?我都沒談過戀愛——哪兒像你,天天談戀愛,談的對象還都不一樣。”林濤說完,瞄了一眼陳詩羽,接着說,“我不是怕鬼,我就是比較害怕古墓什麼的。”

  “古墓?”我說,“那去年那個吊在墓碑上的女屍案,記得吧?也沒見你害怕成這個樣子啊。”

  “那可是古墓啊,重點在古!”林濤說,“不是那種墳堆,就是那種帶坑道之類的墓穴。”

  “哦。”我想起了幾天前在防空洞前時,林濤畏懼的表情。

  “為什麼呢?”韓亮說,“其實我分析過所有的鬼故事,無外乎四種情況:第一,就是鬼打牆。一個人走到墳堆裡什麼的,然後怎麼走都是在繞圈子,就是走不出去;第二,是鬼上身。一個人像是中了邪一樣瘋瘋癫癫的;第三,是鬼壓床。早上起不了床的時候,感覺有個人壓在身上似的;第四就是活見鬼,自己親眼看見了鬼。”

  “不錯。”我點點頭,說,“不愧是‘活百度’,總結得非常好。即使是堅信沒有鬼神之說的人,一旦經曆了這樣的事,肯定也是心存懼怕的。所以,我們不要嘲笑林濤,要從心理根源上拯救他。”

  韓亮哈哈一笑,說:“我看過一些文獻,對這四種情況都進行了解釋。鬼打牆咱不說了,通過去年鬼打牆的案子,大家都能從科學層面解釋這種客觀存在的現象了。”

  “我不知道啊,說說看。”陳詩羽盯着韓亮說。

  韓亮扭頭看了一眼陳詩羽,又轉過頭去開車,說:“想聽啊?什麼時候請我吃牛排,我私底下告訴你。”

  “哼。”林濤嗤之以鼻,“就知道蒙女孩子。小羽毛,我不僅請你吃牛排,而且還私下告訴你。”

  韓亮接着說:“鬼壓床嘛,堂兄[2]你來從法醫學角度解釋一下。”

  我說:“那是一種病,睡眠障礙。就是在睡眠中,意識恢複清醒,但是肌張力仍然很低的情況。這種睡眠癱瘓症,可以讓人想動不能動,像是被人壓住了一樣。一般人出現這種情況,都會非常恐懼,從而就有了鬼壓床之說。”

  韓亮點點頭,說:“至于鬼上身嘛,通常都是一些精神方面的疾病,或者是一些人在裝神弄鬼罷了。就活見鬼最有技術含量了。我看過許多活見鬼的報道,但歸根結底,要麼就是看見的東西因為光學或者其他各種原因的作用,發生了變形;要麼就是見鬼的人産生了幻覺。”

  “對。”我說,“其實并不是隻有精神病患者才會有幻覺的。如果相信鬼神學說或者在極度恐懼的情況下,人也會出現幻覺。”

  “我覺得我就是你說的這種情況。”林濤說,“我們老家那邊,有一些清朝時候的古墓,後來被盜了,留下了一個很黑的坑洞。我們小的時候不像現在的小孩有這麼多可以玩的東西,就天天在外面混。後來就有幾個小夥伴非要拉我去坑道裡玩。我小時候就挺怕黑的,但是礙于面子,就跟他們去‘探險’。開始點着蠟燭走,倒是沒覺得有什麼好怕的。後來進了墓穴,有一個不小的平台,我們就看見墓穴的中央,停着一口棺材。突然,棺材的那一面,冒出來一個白色的影子,看不清形狀,但确實是一個人形。所有的小夥伴都吓得往外跑,我也就從那一次開始,看到坑道這樣的地方就害怕。可能這算是一個心理陰影吧。”

  陳詩羽一臉興奮,說:“真的嗎?有這樣的地方?帶我去看看啊。”

  林濤說:“那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現在那地方早就變成高樓大廈了。”

  “既然所有的小夥伴都看到了,肯定不會是幻覺了。”韓亮分析道,“說不定是你們的蠟燭在墓穴裡産生了光學作用,生成了一個陰影罷了。或者,根本就是有人在裡面裝神弄鬼。”

  “可能是吧。”林濤聳了聳肩膀。

  我說:“小時候留下的心理陰影可以理解,但是細想一下,在一個地下墓穴探險還是很有風險的。如果墓穴裡二氧化碳滞留,很容易導緻你們窒息死亡的。”

  “你真是三句不離本行。”大寶挖着鼻孔,說,“在說鬼故事呢,你來做法醫學科普,還能愉快地聊天不?”

  我哈哈一笑,說:“我有一次值班,碰見了一個奇葩。大概深夜兩點半的時候,一個電話把我鬧醒了,我還以為有現場呢,結果是一個人來報案,說是自己樓上住着一隻鬼,讓我們去抓。我當時也好奇,就問她怎麼知道自己樓上有鬼。她說每天晚上兩點半的時候,都能聽見樓上有鬼在敲地闆,咚咚咚的。然後我就笑了,我覺得自己得盡自己所能為老百姓釋疑啊,就告訴她,那肯定是她家樓上的人走路的腳步聲。然後她就說,她住在六樓,她那棟樓隻有六樓。我當時就暈了,既然住頂樓,那怎麼還有樓上之說啊?然後我就說,肯定是屋頂上有老鼠什麼的。她就說不可能是老鼠,哪有老鼠會哭啊?”

  “哭?”陳詩羽幹脆将整個身子都扭轉過來,趴在副駕駛的椅背上,問道。

  我點點頭,說:“那人就說了,鬼不僅敲樓闆,而且還整晚地哭。她還分析,肯定是有個人冤死在樓頂了,沒人幫他伸冤,隻有找她了。我當時很無語,就不知道該怎麼答了。那人然後還學那‘鬼’哭的聲音,嗚嗚嗚嗚的。把我着實吓了一跳。”

  “你心理真強大。”陳詩羽笑得前仰後合,說,“大白天都說得人發毛,别說你一個人在漆黑的值班室裡聽見這一通電話的感覺了。”

  我接着說:“挂斷了電話,我就琢磨了,這不會真有什麼冤情吧。于是,我就轉移了值班室的電話,去了那報案人所在的那一棟樓。廢了半天勁兒,爬上了六樓的樓頂。”

  “啊?不會真有冤魂吧?”陳詩羽的眼睛瞪得老大。

  我笑了笑,說:“房頂上,除了太陽能熱水器,什麼都沒有。”

  “哼……”陳詩羽轉回身去,說,“那你還弄得神秘兮兮的。”

  “現實,哪有小說、電視裡那麼刺激。”我笑着說。

  “我能不能和陳總申請一下,不參加值夜班?”林濤的臉色紅一陣白一陣。

  “你都快三十了。”我笑着說,“總不能以後結了婚,還怕黑吧?我上次和一個心理治療師聊天,提到過鬼神恐懼症的人群。大部分人都有這毛病,但是嚴重的不多。林濤你就算是比較嚴重了。治療這毛病,就得解開你的心結。”

  “解開心結?”林濤說,“怎麼解開?”

  我說:“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來。你不是在古墓裡看見了‘鬼’嗎?那我們就得再進一次古墓,告訴你并沒有鬼神的存在。”

  “今天這個現場,就是為你準備的。”大寶說,“這可是真正意義上的古墓,據說是漢代的哦。”

  2

  一個月前,考古隊在我省邊界的森原市發現了成片的漢代古墓,連央視都參與了初期勘測。經過勘測得知,這一片古墓均已被盜過。全國考古界都為這片稀世珍寶遭人踐踏而扼腕歎息。根據初步勘測得出的結論,盜墓行為應該就發生在幾年之内,省公安廳刑警總隊的侵财案件偵查科也介入了調查。可惜時間久遠,此次專案行動毫無頭緒可言,經過一個月的摸排,絲毫沒有取得突破性進展。

  國家文物局經過讨論研究,決定依舊對這片古墓進行挖掘,以期找到被盜墓賊遺棄或者盜墓賊無法偷盜搬運的珍貴文物。

  當我們驅車抵達考古現場的時候,驚訝和失落參半。

  驚訝的是,考古行動比我們酷多了,幾畝地的範圍内,多層警戒帶圍繞,外圍武警荷槍實彈,中心的考古專家們身着白大褂忙忙碌碌。失落的是,這裡原來沒有什麼坑道,這讓我們對這次出勘現場工作臆想出來的神秘感瞬間消散,同時,我們想借此培養林濤膽量,讓林濤克服心理陰影的計劃也随即泡湯。

  從高處看,這一小片古墓的地下雛形已經被挖掘出來,盜墓賊可能遺留下來的坑道蕩然無存。林濤長舒了一口氣,說:“謝天謝地,挖得好啊。”

  他的話音還沒落,我們就被兩名武警擋住了去路。我拿出手提包翻來翻去找警官證的時候,森原市公安局刑警支隊肖劍支隊長“呼哧呼哧”地跑了過來,說:“欸,欸,自己人,自己人。”

  我微微一笑,和肖支隊長簡單寒暄之後,幾人越過警戒線,走到了這一片被挖掘過的古墓之前。

  “我的天,好深。”大寶伸頭看了看眼前的“懸崖峭壁”,縮回了身子,說。

  “這位是國家文物局的趙巡視員,這幾位是我們省公安廳的法醫、痕檢專家。”肖支隊長這一說話,我們才注意到他的身後有一個鶴發童顔的老頭兒。

  老頭兒友好地一笑,主動伸出手來,說:“我們考古,和你們法醫有相通的地方,比如人類學,我們都是要涉足的。”

  我趕緊放下勘查箱,雙手握了過去,說:“我很喜歡看關于考古探秘的小說和紀錄片,你們比我們還刺激。”

  “但你們對社會更有貢獻。”這個一看上去就學識淵博的前輩,很是謙虛。

  寒暄過後,趙巡視員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帳篷,說:“我們在工作的時候,發現了一個被盜過的漢代棺材,可是裡面有兩具屍體。”

  “呃,那需要我們做什麼呢?”我問道。這個情況和我預估的不太一樣,一個在考古工作中發現的情況,需要我們法醫來解決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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