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暗沉星夜,湯媛一鼓作氣抱住離自己最近的一棵樹,使出吃奶的力氣竄了上去,直爬到她覺得安全之處方才按下嘭嘭嘭驟跳個不停的心髒,抱緊樹幹怔怔呆坐。
應該……不會有危險。
那邊兒不是還有個現成的不會動的點心,分量也比她多,味道也比她好……不至于上趕着咬她吧?這夜驚心動魄,疲憊與傷痛折磨的湯媛不住的犯困,搖搖欲墜,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她才爬到樹下小睡片刻,衣服也被體溫烘的七七八八。
雨後的清晨,翠綠的嫩草葉上挂了好些晶瑩剔透的露水珠兒,惹得焦渴的女孩越發急不可耐,她張開小小的嘴巴嘗一口,清甜甘涼,味道還不錯,這也是距離自己最近的水源。
她用稍大些的葉片一點一點聚攏,然後仰頸灌入口中。
然而露水再甜也不管飽。
她已經約二十四小時未進食,餓的抓心撓肝,卻是耐着性子先攀上樹梢觀察周圍情況,斷崖是不用考慮了,她肯定爬不上去,眼下隻有穿過或濃密或稀疏的山林,翻座山頭或許還能看見人煙。
再低頭瞅瞅自己,原就單薄的少女身形被男人寬大的衣衫籠罩,一時也看不大清曲線,再把裙子脫了臉弄髒點就更像男孩子,隻是腳上的繡鞋無法掩飾,卻又不能舍棄,她怕人沒走出大山,腳先磨沒了。
要是能有一雙男人的鞋子替換該多好!
思及此處,湯媛又打起屍體的主意。可也想起昨夜的狼嚎……屍體大概已經被吃了,現在應是一堆血糊糊的白骨,想想就恐怖。
可是沒有鞋子如何走更遠的路?
所以,她過去并非是為了拿鞋子,主要還是出于人道主義的關懷,譬如幫他整理下骨頭,拼個完整的形狀,好歹給他個體面,如此他應是感激她才對,萬不會變鬼吓唬她的!
自我安慰片刻,驚惶如小兔子的女孩終于又回到了昨日擱淺的沙灘。
到處都是血!
一灘一灘的汪在銀白色的沙礫上,有的早已滲進裡層,留下烏紅色的痕迹。
令人作嘔。
距離她最近的腦袋居然流出了豆腐腦似的糊狀物,不過是粉紅色的,那狼大約死的很不甘心,舌頭還伸出來一截,此刻翻着無神的白眼直勾勾望天。
再遠些便是橫七豎八的狼屍塊。
難道昨夜這群狼搞了個内鬥?
所以薄荷強人的屍體才胳膊腿俱全,僥幸逃過一劫,也讓她松了口氣。
其實她不見得有勇氣為他拼屍!
湯媛強忍下暈倒的沖動,火速扒掉屍體的鞋子掉頭就跑。
當賀維再次醒來,發現那賊不止偷了他衣服,連鞋也順了去,登時氣得直嘔血,誓要喝她二兩來補一補。
咳咳咳,賀維捂住兇口,咳至最後竟真吐出了一大口鮮血。不幸中的萬幸,小賊并未順走他的藥瓶,想來是不識此物。
他簡單的清理傷口,又服下幾粒薄荷丸,臉色依舊蒼白的幾近透明,内傷外傷再加上失血過多和饑餓,恐怕是要活不到明天了。
那邊偷了鞋的湯媛盡量沿開闊的地方前行,她的運氣好到自己都流淚,隻見一藤濃密的八月瓜懶洋洋的矗立陽光下,密密的纏着深黑色的樹幹,七八個開了口子的果實正熱情的邀她加入饕餮盛宴。
幾隻正在進食的鳥兒被不速之客轟走,眼睜睜看那熟透了的果實被人類女孩貪婪的吞下兩隻,這還不打緊,她竟把另外完好無損的三隻也順走,充當路上的幹糧。
鳥兒叽叽喳喳的圍着湯媛頭頂罵。
她也不惱,還沉浸在自由的喜悅中,連傷口的疼痛似乎都沒那麼明顯了。
“這不是還有兩隻嘛,足夠你們吃啦!”湯媛笑呵呵的,一瘸一拐往前走。
然而很快她就笑不出,為何行走半天竟又回到原地?
那隻好再走一遍,還是繞回原地!
完了完了,直到第三遍才堪堪切換畫面,沒有八月瓜也沒有叽叽喳喳的小鳥,但情況似乎變得更嚴重,因為她好像迷路了。
就在湯媛于林子裡亂竄尋找出路之時,那邊的斷崖也有一群人在尋找什麼,皆是普通莊戶人家的打扮,走路腳步無聲。他們在附近徘徊,終于發現兩個活口,分别是陸小六和風長陵。
為首的深色短褐大漢低聲道,“帶下去處理幹淨。”
衆人應諾,擡起重傷未醒的二人很快離去。若是有人仔細觀察一下地面,會發現他們走路極有規律,在地上留下的腳印很淺很淺,且讓斥候無法通過腳印分辨經過之人的年紀以及體貌特征。
原來六個男子正是苗疆餘孽,暫時聽命于賀維,也是此次圍剿中的幸存者。
誰讓他們命不好,碰上了正在俞州辦差的裕王。
這幾個人被圍捕的如同喪家之犬,在地窖躲至天亮才露面,根據方才戰場的慘況推斷,他們的主上可能已經犧牲。
然而裕王咄咄逼人,他們沒本事下去尋找主上殘骸,隻能先拖一陣,等風聲淡了再去。
俞州城邊界,賀綸親自帶人進山搜尋。佟知府駭然魂不附體,跪求這個祖宗不要拿他腦袋開玩笑啊!
此山年代已久,蟲蛇鼠蟻,猛獸瘴氣,應有盡有,他老人家但凡掉根頭發絲,他就得陪着掉腦袋啊!
佟知府一路拱手道,“爺,我的爺,北面城門地處要道,萬萬離不開您啊,大家也都盼着您親自督導,給予指教呢。反觀這山裡坑坑窪窪,到處泥濘,太髒啦,您是千金貴體,萬不能去啊!”
賀綸被他聒噪的心浮氣亂,礙着官兵衆多才未将他一鞭子抽開,隻冷冷看向他,刀子般鋒利。
佟知府心肝兒一起打顫,生生将剩下的苦勸活活爛在了肚子裡!
陸韬特意點了傅瑾年随駕,想來是摸透了賀綸的心意。臨行前,陸韬對傅瑾年道,“好好表現,說不準就入了貴人的眼。”
這含蓄的提醒令傅瑾年心神一震。當然,他到現在還不知小姨子落入匪手。陸韬也沒告訴他,這種事不宜宣揚,越少人知曉越好。
且說兜兜轉轉了半天的湯媛最終又回到距離擱淺之地稍遠一些的沙灘。
完了,難道她要躺在這裡釣螃蟹度日?直到有人發現懸崖上的血迹,再心有靈犀的推斷崖下有人,然後下來救她……
好累,好困!
她迷迷糊糊睡了會兒,身下沙子被陽光曬的暖烘烘的,讓她越來越低的體溫無比的依賴。待她醒來已是日影西斜,一天又要過去了嗎?
沙子的溫度越來越低,她感到冷,額頭也滾燙滾燙的。
再加上隻吃水果,熱量壓根就跟不上。湯媛抱着胳膊渾身直打顫,忽然想起屍體還有條褲子,罷了罷了,反正已經扒了衣服,那就幹脆連褲子也扒掉吧,大不了給他挖個沙坑遮羞。
反正換成她,她是甯願入土為安也不要穿條褲子暴屍荒野。
湯媛晃晃悠悠的重回故地,盡可能的避開滿地殘骸,昨日的狼屍已經被不知名的野獸啃的幹幹淨淨,想來這裡經常有野獸出沒,那她可得要小心,拿了褲子趕緊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薄荷強人的屍體依舊躺在原地。
是了,為啥到現在還沒有野獸吃他?
湯媛腦子裡有無數個疑惑,但她燒的厲害,一思考就頭痛,隻好忍着恐懼和惡心去扯他褲子,誰知腰帶還沒解開,手腕就被兩隻鐵鉗子似的的大手死死箍住。
詐屍啦!
女孩凄厲的尖叫驚飛無數歸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