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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慫樣

潛邸 周乙 3565 2024-01-31 01:07

  東暖閣的地龍已經熄了火,太後不大喜愛這些幹燥的東西,但凡在外面穿層薄薄的夾襖不覺着冷的天氣屋裡連個銀霜炭也不想點,得益于這不怕冷的身子骨,她的皮子也比一般的老太太水嫩許多。

  年輕時她與徐太嫔不大對付,無非是仁宗的雨露灑的不均勻,但徐太嫔會來事,又因為小産傷了身子不再适宜生育,兩個人的關系又莫名其妙緩和。當然,作為最終赢家的太後也老了,而那些争強好勝的女人又被她送去為仁宗陪葬,現在就剩徐太嫔陪她摸牌。

  深宮裡的女人,地位再高又怎樣,還不是一輩子鎖在這裡。

  那真不如摸牌來的痛快。

  皇後章麗卿容光四射,笑盈盈的理着手裡的葉子牌。她算是大康有史以來最有福氣的皇後,确切的說應該是寵後。明宗特别喜歡她,一個月裡有半個月都要去她那裡膩歪,甚至愛屋及烏也喜歡她的庶妹妍淑妃。剩下的半個月,多半是平分給婉貴妃與妍淑妃。

  别看婉貴妃侍寝的天數遠不及章氏姐妹,但明宗對她卻是恩寵有加,寬容無度,就連她偶爾出言無狀得罪了皇後也不過是斥罵兩句,過後依舊是甜甜呀寶貝的膩歪在一起。不過她生不出兒子。章麗卿依舊穩坐後宮下一任赢家的寶座。

  章皇後陪太後抹了會子牌,閑聊道,“四月初八便是浴佛節,老三和老四也老大不小,身邊連個像樣的宮女都沒有,我想着差不多是時候安排掌寝了,不知母後可有什麼叮囑,我也好趁早拿去琢磨琢磨,免得将來耽誤了子嗣。”

  大康著名的醫聖盛春回認為過早出洩不利于後世子孫的根骨,因此皇子們知人事的年紀都嚴格把控在十八歲以後。

  徐太嫔一直低眸研究手裡的牌,長睫掩映下的眸光微微一閃。

  太後稍一反應便知皇後在想什麼,不過也是人之常情,換成任何一個母親也不可能不在意那些與自己兒子差不多大的孩子。

  他們是賀綸的手足,但也可能殺了賀綸。

  後宮之中自來就沒什麼真感情,心慈手軟或是優柔寡斷,皆無好下場。

  她理解皇後,但不允許其做得過火。

  畢竟老三和老四在儲位上毫無競争優勢,将來封個王挪出宮做個富貴閑散人,既無兵權亦無封地的怎麼着也影響不了賀綸,所以,她決不允許皇後在掌寝上做手腳。

  太後眼角微挑,沉吟的看了會牌面,緩緩道,“哀家年紀大了,眼光早已過時,也不清楚現在的孩子喜歡什麼樣的美人兒,你自己看着辦吧,選好了送哀家跟前瞧一瞧便是。”

  說得好聽,讓她看着辦,原來是要最後拿主意。皇後颔首稱是,轉而看向徐太嫔,“賀緘那孩子雖不似老四那樣腼腆,可在這種事上終歸要面皮薄些,不知太嫔可有什麼中肯的提議?”

  她品級比太嫔高,算上位者,但太嫔又是長輩,因此章麗卿的态度既尊重又拉着距離。她這麼問是客氣,但徐太嫔可不能不識好歹,因此垂眸回答,“臣妾的審美比之太後相差甚遠,做不得數。”也就是以太後馬首是瞻。

  太後問徐太嫔,“你若是有中意的人選不妨說出來,賀緘那孩子多少也是你看着長大的。”

  徐太嫔笑道,“臣妾相信太後和皇後的眼光。”

  皇後漫不經心道,“是了,太嫔身邊不是有個小丫頭麼,看着十分可愛讨喜,年紀也相當,又是知根知底的,改天得閑不如叫到本宮跟前逗逗趣。”她知道徐太嫔已經把人支走,現在這麼說就是試探一下徐太嫔的态度。

  徐太嫔誠懇道,“皇後娘娘錯愛了,那丫頭一團孩子氣,是個沒福的,這些年若非臣妾看着,不知得要闖多少禍,哪裡敢讓她跑到您跟前丢人現眼。”

  皇後莞爾一笑,原來不是養給賀緘用的。那便好。她不希望連一個小小的太嫔都把手伸到六宮。

  若非婉貴妃上個月給皇上上眼藥,她還沒想過做的這麼明顯。

  皇子乃真龍子嗣,尤其是這方面,真是一點兒也馬虎不得。

  婉貴妃自己生不出兒子,便将主意打到兩個成年的皇子身上,也不嫌臊得慌。難不成還想讓那比她小六歲的賀緘喊她娘?

  ……

  且說湯媛還在為那五十兩銀子心痛,再轉頭男神竟隻剩一抹背影,她興沖沖追了上去,想問他玉葫蘆至少值五十兩那最高能賣多少?

  “殿下。”她隻差五六步即能追上了。

  花樹底下遽然閃出個人影,着時新的珍珠白交領小襖,襯得一段香頸更顯修長瑩瑩動人,绯色溪紗的裙裾随着蓮步翩跹,仿佛一隻蝶在舞。卻隻在鴉黑的發鬓别了一串瑪瑙茉莉花钿兒。

  原來是賀緘的心上人馨甯鄉君姜堯。

  大約是立在此間等候良久,她頗為無聊,橫眸眼波輕漾的瞥向賀緘,嘴角卻含着戲谑的笑。賀緘也對她笑,在他們相視一笑之間是春日最好的豔陽,光芒奪目,璧人無雙。

  湯媛輕咬了咬下唇,可惜賀緘已經聽見她的呼聲,對馨甯颔首微笑後便轉身尋找聲源。

  他側首看向湯媛,那雙凝視她的眼眸溫和亦疏離,坦然的陌生。

  “有事嗎?”他問。

  湯媛心裡的小人不住的後退,臉上一派傻白,幸虧腦子轉得快,“呃,那個,太嫔娘娘有些日子沒見着您了,奴婢聽見她念叨,所以特來跟殿下說一聲。”

  這倒也是。賀緘颔首,“我明白。”他會找合适的時機去請安。

  哦,那,那奴婢先撤了。湯媛欠身拜别,往後退了數步才轉身,恨不能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她聽見身後馨甯悅耳的輕音,“那便是太嫔娘娘身邊的可人兒吧,除夕夜那日我見過她,像隻活潑的小百靈,真可愛。”

  賀緘垂眸笑了笑,媛媛确實很可愛,也很善解人意。她是第一個知曉他愛慕馨甯的人。前世為了幫他追求馨甯做了很多傻事,還大言不慚的說“女孩子都吃這一套,殿下您别不相信”。他便照着她說的方法對馨甯噓寒問暖,變着花樣的送禮物。

  後來,他被封為庚王,離宮在即,再不表白可能就要來不及。她動人的眼眸漾着水光,告訴他,“今天是七夕,我們老家有個傳說,在這天把玫瑰花送給心愛的人,就會永遠幸福的在一起”,她幫他準備了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親自修理并去刺。又在月牙灣點滿熏香的花燈,燃起時仿佛百花盛放,馥郁宜人。那天晚上,馨甯神情複雜的立在巨大的玫瑰花束跟前凝望着輝煌的燈火,緊接着轟的一聲,冒出了好多竄天猴,然後又是各種五顔六色的煙花。馨甯激動的捂住嘴巴,撲進他懷中。

  可蹲在草叢幫他放煙花的媛媛卻被蚊子咬了一額頭紅包,事後他賞她二百兩銀子,她激動的跳起來。

  想到此處,賀緘怅然若失,轉眸看向文靜秀雅的馨甯,她還在說,“賀纓實在是太失态了,一直盯着蓉蓉看,賀綸當時臉色就不怎麼好了,我想辦法給蓉蓉使個眼色,她卻仍不自知,非要在那裡與賀綸玩,我見了這樣實在尴尬,便出來尋你。”

  此時她心裡還裝着賀綸,前世他真傻,竟沒看出來。賀緘淡淡安慰她,“大皇兄不會做的太過分,他對老五一向很有分寸,蓉蓉又單純,看不出來也很正常,你無須為他們操心。”

  當這二人趕到臨溪亭時賀綸與章蓉蓉已經不見,隻剩臉色烏沉的賀纓和一臉無措的賀維。

  而另一邊的湯媛也重新回到挂滿鳥籠的廊庑,還在暗暗懊惱,捶了自己腦袋一把,粉色的碧玺小兔子發出輕輕的聲響,吸引了她不少注意力,這個應該也挺值錢的,可是……卻是賀緘賞的,糾結良久,她才取下,小心翼翼揣進懷中。

  誰知肩膀一沉,似是落上了一灘物什,湯媛渾身汗毛立起,僵硬的扭頭瞅瞅左肩又瞅瞅左肩上方蹲在橫杆上邁着魔鬼舞步的臭鹦鹉!

  人家都失戀了你還在人家身上拉.屎!

  好臭!她欲哭無淚,擡手就要敲它腦袋,卻有一隻更快的手猛然将她攫住,呃,好疼,松,松一點兒……她無辜的看向大手的主人,陰沉的臉,精光閃爍的長眼,以及滿臉的褶子。

  馮鑫甩開湯媛的手,語調沒有起伏道,“大膽刁奴,這可是五殿下獻給太後娘娘的鹦鹉。”

  是是,差點忘了這是賀綸的鳥。她讪讪的收回手,“呃……我跟它玩呢,您不知道我一這樣它就念鵝鵝鵝,可有趣了,是吧葫蘆,再念一遍。”但聲音越說越小,因她看見了立在不遠處的賀綸。

  “呵呵。”葫蘆道。

  簡直不敢相信一隻鳥會呵呵?湯媛睜大眼。

  賀綸依然立在原地瞪着她,光線格外明媚,盡數落進他沒有溫度的黑眸裡,嬰孩般純淨卻又少年般桀骜,透着不耐煩,用帕子遮掩鼻端沉聲道,“馮鑫,讓她離我遠一點。”

  這……上回你不是還笑的挺慈祥?湯媛都快被他弄精分了。

  馮鑫這才發現湯媛身上有鳥糞,神情僵了僵,不耐煩的擺擺手,示意她趕快給五殿下挪地方。

  仿佛她身上有什麼恐怖緻命細菌,賀綸頭一回沒罵她,飛快的逃離,消失在廊庑盡頭。

  慫樣,不就一坨鳥糞,看把你吓得。湯媛撇了撇小小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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