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體香的一段插曲暫且揭過,再說說湯媛那邊,榮升掌寝之後的日子改變并不大,但要每日按時去景仁宮的雎淇館上課。所學内容多半為少兒不宜,簡直就是把好端端的小姑娘教成一個沒有自我意識,全心全意為皇子服務的高級口口。
湯媛心中厭憎非常。
不過就沖那優渥的養老待遇,以及出過好幾位寵妃的傳說,依然有不少渴望更好生活的女孩子對這個位置如獲至寶,畢竟每個人追求不一樣。
誰知第一堂課湯媛就出了狀況。
事情是這樣的。授課女官以嚴肅而又不失生動的教學方式帶領大家認識了男人的構造,那之後,又請大家嚴肅的觀摩自己手中畫冊的前兩頁。湯媛萬萬沒想到大康的繪畫水準已然這般出神入化,那栩栩如生的配圖以及臉紅心跳的文字,無不強烈的沖擊了她脆弱的神經,當時腦子就嘣了一聲,臉也燒起來,鼻腔亦是陣陣濕熱,似有什麼液體流出。
霎時滿堂嘩然。
女官氣得用戒尺敲她腦袋,“我讓你看書啊,你流什麼鼻血!!”
湯媛羞愧難當。
不過看書看的流鼻血也不是什麼大事,再怎麼着用戒尺敲正六品掌寝的腦袋也有些過了,但這位女官偏就好像非要為難湯媛,不但小題大做,還将她好一番訓斥,最後罰她立在館外面壁思過。
湯媛頭頂黃.書一臉無語的立在影壁下,心裡也有氣,什麼玩意兒。這大概就是對她特殊身份的特殊照顧了,誰讓她是太嫔娘娘的人呢。那女官定以為不讓她聽講就能阻礙賀緘的x福,做夢去吧,另外兩個會替她好好學習的。
沒想到雎淇館與上書房的下學時間一緻,那日罰了半天站的湯媛揣着黃.書将将出了内左門便與幾位殿下不期而遇,當然,另外五名掌寝亦是如此,可惜這算不得什麼美好的相遇,因為皇子嫌她們醜。
賀纓憋得滿臉通紅,忍不住又笑起來。
他這樣笑,這幾個小丫頭就更手足無措,除了湯媛以外,幾乎都要哭了。
有這麼好笑嗎?湯媛不解的看向賀緘,眨眨眼。
賀緘忍笑,對她溫和道,“聽聞娘娘喜歡參丸,我這裡還有些藥材,你且拿些回去看看效果如何。”
湯媛連忙順杆下,乖乖巧巧的随他而去。
賀纓撇了撇嘴,對賀綸道,“瞧他吓得,好似我要吃了他的小心肝。哎,你說我下回當着他的面像你那次那樣把湯媛給……嘿嘿……他會不會跳起來殺我啊?”
賀綸心頭一悸,鎮定的拂開他的手,“試試看不就知道了。不過你可能已經沒這豔.福。”
賀纓不由暗恨。
誰能想到婉貴妃最終越過皇後打動了皇上,倒讓賀緘撿了一個大便宜。殊不知其實是賀緘先打動了皇上,再有婉貴妃添得最後一把火,方才令湯媛逃出生天。
被賀綸這麼一提醒,賀纓對婉貴妃與賀緘之流不免記恨幾分。
而那立在角落一直裝隐形人的賀維又成了賀纓的出氣筒。
一頓冷嘲熱諷是在所難免。
賀纓下颌微揚,睥睨的看向他笑道,“真是一個比一個磕碜,難為四弟你了,改天哥哥賞你一個用過的,别看是用過的,一個也頂你這十個,哈哈哈……”
賀維雙頰通紅,嗫嚅了幾句,賀纓最見不得他這種窩囊樣,一時連諷刺的興趣也沒了,展袖一甩攜着内侍離去。
卻說湯媛那邊,她蒙賀緘搭救,小鹿亂撞的随他走了一會子,回過神才發現不是回南三所的方向,而是壽安宮。
“殿下,您走錯了。”她笑盈盈追上他。
賀緘低眸一笑,“怎麼,我送你回去不好嗎?”
湯媛一愣,轉而化為巨大的欣喜。
好啊,當然好!
他是如此的護着她,還親自送她回壽安宮,一瞬間仿佛就能撫平她受過的所有委屈。
湯媛滿心雀躍的樣子在賀緘的眸底那般鮮活與生動,幾番克制才按捺住抱一抱她的渴望。
她好乖,隻要看着這個樣子的她,他就不禁要忘了那些受傷難過的曾經。
可也正是這樣軟綿綿的乖乖,背叛了他。
少年人個子高腿又長,湯媛得用比他快一些的頻率方能追上。
賀緘存心懲罰她,故意加快步伐。
哎,等等我啊。湯媛回頭瞅瞅陳三有,陳三有始終低着頭,神奇的是竟還一路分毫無差的與賀緘保持一定的距離。她轉回頭,小跑着追賀緘,将要仰着臉與他說話,腳下一個趔趄,幸虧賀緘手快,伸臂一攔将她提了起來,又重新放回平地。
“謝……謝謝殿下。”
湯媛窘迫,暗暗拍了自己腦門一記,連忙打起精神轉移話題,“殿下,奴婢沒想到今日您提前一刻鐘下學這才走的内左門。”早知道這樣她就走長康門,别以為她不知蒼蠅笑什麼,不就是笑她們醜嗎!
賀緘笑了笑,“怎麼,遇到我不好嗎?”
她不由負氣,大眼睛骨碌碌轉了一下,難為情的看向賀緘,“遇到殿下當然好。可是那個(蒼蠅)總是笑,奴婢幾個真的……那麼誇張嗎?”
賀緘戲谑的看着她,“你說呢?”
“我說啊,那肯定不醜。”湯媛絕不承認這一點。
當然不醜,她根本就不知自己有多誘人,就連耳垂上可愛的梨香也讓人魂銷神迷。賀緘嘗過她每一寸的滋味,難以忘懷,總也要不夠,不然他為何要容忍她至今?
湯媛怔了怔,許是樹影漸深的緣故,賀緘清亮的黑眸忽然變暗了,那眼神她形容不上來,單憑女孩子的直覺,就感到有點兒怕。
頭一回,她有點兒怕賀緘。
“怎麼了?”賀緘隐隐察覺女孩的異樣,眸光重新清亮。
湯媛搖了搖頭,垂下眼皮,沒,沒事。
兩人沿着花樹的青石小路緩緩走着,與其說在送她回壽安宮,不如說她在陪他散步。
靜默片刻,賀緘忽然問她,“媛媛,跟着我你高興嗎?”
她尚且茫然,一時間也沒太注意他對自己稱呼上的變化,隻聽清了“高不高興”的問題,旋即笑道,“高興啊,殿下是好人,能得殿下庇佑,奴婢做夢都要笑出聲。”
賀緘天生微翹的唇角揚起了更明顯的弧度,“我沒有賀纓高貴的身份,也沒有賀綸的權勢滔天,更不如賀維令人心疼,你就這樣跟着我,不後悔嗎?”
湯媛笑了笑,又追上他,“敢問殿下,太嫔娘娘疼愛您可是因為您最高貴?馨甯鄉君敬重您,可是因為您權勢滔天?那麼奴婢……崇拜您,也跟那些東西無關,隻因為您是三殿下呀。”
是嘛?賀緘的腳步不由一頓,轉過身垂眸深深看着她。
這張小嘴甜美如故。
可就算她崇拜他,那又怎樣,還不是用一顆心去疼别的男人。
别人三妻四妾她都能承受,而他隻對她與馨甯好,她卻不屑一顧。
此時兩人立在一株盛開正濃的重瓣櫻樹下,春風徐徐。這個時代沒有高跟鞋,身高最多一六三的湯媛發現仰望一個一八五左右的男人居然還是件挺累的事。
她便垂了臉,陪他一起沉默。
心裡卻在嘀咕,他為什麼要這樣看着我呢?
“媛媛。”
“嗯?”
“你說我們這樣的算不算朋友?”他問。
“算啊,當然算,就是不知殿下您願不願意?”
“你說呢?”賀緘輕擡她下巴,引她看着自己,一臉認真道,“那麼朋友之間是不是應該相互坦誠?”
湯媛遲疑了下,點點頭。
“所以前幾日你與賀綸在禦膳房是怎麼一回事?”
他不提還好,一提湯媛就要炸毛了!
賀綸是天底下頂頂讨厭的人!
她氣鼓鼓的,差點忍不住罵出來。轉念一想,那畢竟是皇子又是賀緘的親弟弟,還是忍一忍吧!
賀緘從湯媛的神情讀到了令人愉快的信息。
他松開她,唇角微揚,“我早就勸過你,是你不聽,非要與他攪在一塊。你知道嗎,他會毀了你。”
那個王八蛋何止能毀了她,簡直能毀滅地球!湯媛悄悄的翻了一個白眼,牽了牽小小的嘴巴,“殿下,奴婢才沒有跟他攪在一塊!您不知道他有多讨厭,每回都是他招奴婢,奴婢躲他都來不及呢!”
還知道躲便好。賀緘笑意更深,将她帶至亭中。
“說說吧,那天他對你做了什麼?為何禦膳房後院一個人沒有?”他問。
這個呀,好像跟禦馬監有關。湯媛顧目四盼,見陳三有依然盡職盡責的立在不遠處放風,便放下心來湊近賀緘,小聲的将厥驚草一事告訴了他。
此事賀緘已經知曉,不過從湯媛嘴裡再聽一遍要更直觀一些,賀綸敢當着她的面處置内侍,大約也是不怕旁人打探。
“殿下,這宮裡真有這麼大膽的人麼,連景仁宮都敢……”湯媛噎了噎,不敢再非議。
這天底下膽子大的人多着了,景仁宮又如何,惹急了兔子也是會咬人的。賀緘轉眸看向她,目露驚詫,“媛媛,你怎麼流血了?”
啊?呃,不會吧!她慌忙去擦鼻端,卻被賀緘一把攥住,一隻還散發着他體香的帕子同時捂住了她那煞風景的鼻子。
“疼,殿下您手勁太大了。”湯媛手忙腳亂,唯恐賀緘将她鼻子擰下來,一不留神,懷裡的布包包便從胳膊底下滑落。
啪嗒落地,包口若隐若現的露出畫冊一角。
“這是什麼書?”賀緘問。
湯媛一手捂臉一手朝書探去,“别動!這是奴婢的書。”
可惜晚了,手長的賀緘已經撿了起來,也被那極為不堪的封面吸引住目光。
湯媛想死的心都有。
她在心裡不停捶打自己,翻來滾去,好不容易醒過來,偷偷掀起一點眼皮看過去,整個人都懵了。
賀緘神色平靜如湖,慢慢的翻了兩頁。
這些姿勢對她而言太難了,她隻喜歡躺着或者坐在他膝上懷中,香香的額頭撒嬌似的蹭着他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