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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愧疚和愛

穿成白月光替身後 黍甯 4054 2024-01-31 01:06

  穆笑笑的幻境是什麼。

  少女眼神怔怔,在那裡她看到了個婦人,穿着件還算齊整的粗布裙,袖口上打了補丁,正坐在桌前,笑眯眯地看着還在扒飯的小男孩。

  “來來來,大寶多吃點兒。”

  滿滿的一碗粳米飯上面堆了厚厚的肉油渣子。

  那個被稱作“爹”的男人也在笑,“等回頭開春了,就拖個關系,把他送到張先生那兒念書去,也不用去考試,念幾個字就行了,到時候好在鎮子裡找個活兒幹。”

  而坐在這兩人之間的小男孩,吃的油光滿面,笑彎了眉眼。

  看上去是多其樂融融的一家人。

  突然間,那婦人眼神一瞥,似乎是留意到了站在一邊的她,立刻就變了臉色,粗聲粗氣不耐煩地厲喝:“傻站在這兒幹什麼?!衣服洗了嗎?!!”

  她……她也想吃弟弟碗裡的肉油渣子。

  “穆笑笑”怔怔地咽了口唾沫,絞緊了手指。

  婦人似乎更不耐煩了,罵罵咧咧的說着什麼。

  “好吃懶做的逼崽子。”

  說着說着,那原本在笑的男人,火氣突然上來了,怒氣沖沖地一把将筷子拍在了桌上,變了臉色沖了上來,一巴掌就扇了過來。

  後來呢。

  後來怎麼樣,她記不清了。

  隻記得她在寒風裡打着森冷刺骨的井水洗衣服的時候,聽見屋裡爹娘在商量着,要把她嫁給附近村裡三十多歲的鳏夫,給弟弟換娶媳婦的錢。

  弟弟從小就會讨爹娘喜歡,近乎貪婪地牢牢地保護着他的東西。

  僅剩的一碗粳米飯,僅剩的一顆雞蛋,哪怕是一口湯……

  那是她還沒入昆山,沒有衆星拱月之前,最不願也是最恥辱的回憶。

  素霓仙子一來,抽出神識,這就意味着她作僞證的事,都會公之于衆

  不行!

  穆笑笑立刻慌了神,揪緊了身上蓋着的軟被,一個踉跄差點兒從榻上栽了下來。

  “堂……堂主……”

  馬懷真冷冷的眼一掃:“怎麼?可是頭又痛了?”

  男人冰冷陰森的臉上露出了一種可堪稱和藹的表情,笑吟吟道:“既然頭又痛了,那就躺回去休息吧,素霓仙子一會兒就到,到時候等抽出你的神識,不消片刻,就能還你公道。”

  周衍:“笑笑?”

  聽到周衍的嗓音,穆笑笑心跳漏了一拍。

  師……師父……

  回頭看見周衍兩條長眉緊蹙,俊美無俦的面容,更是忐忑不安。

  喬晚看了眼面如死灰的穆笑笑,心裡一沉,抿緊了唇。

  而在帳篷外面,不少昆山弟子還都在暗搓搓關注着裡面的動靜。

  “怎麼樣了?”有人好奇地問。

  離帳篷最近的昆山弟子收回身子,眼神複雜低聲道:“馬堂主說素霓仙子一會兒就到。”

  喬晚和穆笑笑各執一詞,這兩人中勢必有一個人在說謊。

  “那看來,就隻能等素霓仙子到了。”

  “等等,”某昆山弟子擡手示意,把臉又往帳篷前湊了湊,“這裡面又有動靜了。”

  不大的帳篷裡面,傳來了蕭綏的聲音。

  “将神識從識海裡抽出,對方的神識勢必會有所損耗,穆姐姐神識受創在前,如今又要抽出神識,豈不是傷上加傷。”

  “蕭小公子放心。”馬懷真沙啞磁性的嗓音響起:“我昆山有最好的醫修弟子準備着,我知道蕭家小公子擔憂自己這未過門的嫂嫂,但切莫輕視了我們昆山的醫修才是。”

  蕭綏臉色難看,但心裡卻跟明鏡一樣十分清楚。

  絕不能讓素霓仙子抽出穆姐姐的神識,否則這麼一來,他今天所作的一切都将會功虧一篑。不過這馬懷真,軟硬不吃,油鹽不進,就這麼老神在在地坐在輪椅上,實在讓他有點兒無從下手。

  “過不了多久,穆姐姐就要嫁進我們蕭家。”眼看好言不成,蕭綏冷聲道:“這中間出了什麼差錯,堂主也一力擔之嗎?”

  沒想到,男人面色不改,嘴角噙着抹笑,定定道:“這中間出了什麼錯,我當然一力擔之。”

  就在這時,一直看着手上玉簡沒開口的周衍,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開了口。

  “今天這事麻煩堂主了,但,這場鬧劇就到此為止吧。”

  話一出口,帳篷内外頓時安靜了下來,一片寂靜無聲。

  馬懷真斜眼看了過來。

  “這事算是我管教不嚴,”迎着馬懷真的目光,周衍不為所動,但眼裡顯而易見地露出了點兒疲倦之色,“在衆位同修面前鬧了笑話,我這兩徒弟惹出來的事已經夠多了,今天這事就到此為之吧,稍後,我會将她兩人帶回玉清峰,好好管教,也麻煩馬堂主剛剛替我這兩徒弟裁決此事了。”

  穆笑笑驚訝地張大了嘴,星眸潋滟,軟軟地低聲叫喚了一句:“師父。”

  喬晚身子一僵,面無表情地看向了坐在不遠處的周衍。

  這話聽上去雖然沒什麼可指摘的,但話裡的立場卻很明顯。

  光靠劍術,缺心眼的畢竟也坐不上玉清真人這位子,事到如今,這裡面有多少彎彎繞繞,周衍都看得明明白白。

  喬晚之前不願意殺穆笑笑,這次當然也不會在穆笑笑識海裡動手腳,而蕭綏一言一行中隐約透出點兒勝券在握,咄咄逼人甚至于趕盡殺絕的戾氣。

  笑笑說得是假話,他心裡當然也清楚。

  這孩子不會撒謊,剛說出口,就怕得忍不住掉眼淚,臉色也紅了大半。

  但這畢竟是他一手養大的徒弟,眼角餘光瞥見,少女烏黑的發頂,和那半截柔軟纖細的脖頸,猶如一隻惶急的兔子,迎上來的目光滿是依戀。

  素霓仙子一來,将這事公之于衆,笑笑承擔不起衆人的非議。

  他倒也不是全為了穆笑笑,還為了代表着蕭家的蕭綏。

  想到這兒,周衍又看向了喬晚。

  她神情還算沉靜,一動不動地平靜看着他。

  所以,就要犧牲她?

  帳篷不大,兩人之間的距離也不算遠,但這短短幾步的距離,中間卻好像隔着幾道難以跨越的鴻溝。

  這事兒不清不楚到此為止,在别人看來,隻會是周衍顧忌到她的名聲,這才有意讓事情在這兒畫上休止符。

  但她呢?

  一時間喬晚嘴裡發苦,鼻子一酸,一股莫名的委屈浮上心頭。

  她這段時間以來,辛辛苦苦為的就是能堂堂正正地站在其他人面前。

  她……她好像有點兒想前輩了。喬晚木木地想。

  蕭綏心裡也有點兒掙紮。

  要說這事到此為止,好不容易做到這一步,他不甘心,可要是任由素霓仙子過來了,這事兒就難收場了。思索再三,蕭綏往周衍身邊一站,呈保護之姿,和周衍并肩将穆笑笑納在了自己的保護範圍之下,算是同意了周衍這說法。

  “不如這樣,先讓穆姐姐回去休息。”蕭綏看向馬懷真,“等穆姐姐神識已無大礙之後,再請素霓仙子抽出神識作證,堂主你看如何?”

  馬懷真一時間沒吭聲。

  喬晚擡眼看向周衍。

  這位昆山的玉清真人垂袖站着,四目相對之間,男人神情依舊淡漠高貴,寬袍大袖将穆笑笑擋在了身後,目光相撞的刹那,露出了點兒顯而易見的抱歉。

  少女如同離巢的雛鳥,緊緊揪住了周衍的衣擺。

  兩個徒弟,孰輕孰重,幾乎一目了然。

  雖然他對她感到歉疚,想要補償,但這僅僅隻是愧疚,并無多少師徒情誼在裡面。

  相比之下,穆笑笑才是他門下珍之,重之,愛之,護之的小徒弟,也是曾經和大師兄同甘共苦的小師妹。

  迎上周衍眼裡的憐憫和歉疚,喬晚沉默不語地握住了劍。

  “我方才已經通知了素霓仙子回宗門,”周衍收回視線,沉聲道:“也吩咐了辟寒就來接笑笑先回山休養。”

  ……

  “怎麼樣?這裡面怎麼樣了?”

  帳篷外面的昆山弟子,皺眉催促着問最前面的弟子。

  最前面的弟子神情猶豫地轉過臉來:“玉清真人說話了,說是這事兒算他的錯,是他管教不嚴,希望到此為止,别查下去了。”

  别查下去了?

  昆山連同崇德弟子都愣了愣。

  難道說,喬晚真的在自家師姐識海裡面動了手腳,否則玉清真人周衍怎麼會出手阻攔呢。

  沒一會兒,雲外突然落下了一道劍光,伴随劍光一并落下的是個病恹恹的年輕男人。

  男人臉色青白,瘦骨嶙峋,仿佛下一秒就會斷氣,唯獨一雙眼像是寒火一樣,透着股勃勃的,生命的堅韌和執着,使人不敢多看。

  剛剛禦劍而來,受了不少寒氣,陸辟寒咳嗽了兩聲,蒼白寬大的手撩起了簾子。

  一踏入帳篷裡面,一眼就将衆人各異的神情收入眼底。

  那雙冷冰冰的眼,平靜地從喬晚身上掠過,沒再多看一眼,垂下眼,病恹恹地上前行禮。

  男人的視線,像火一樣刺痛了喬晚的肌膚。

  “師尊。”

  “我來帶笑笑回去。”

  陸辟寒的目光随之落在了周衍身後的穆笑笑身上。

  盯着這道寒火般的視線,穆笑笑突然有點兒慌亂,怔怔地上前一步,讪讪道:“師……師兄……”

  看着少女紅通通的眼眶,和耳畔那細而壓抑的嗓音,陸辟寒眼神幽深。

  周衍:“晚兒,那是你師姐。”

  話裡的意思已經不言而喻。

  那她呢。

  她沒上山之前,沒恢複記憶之前,也經曆猥亵,經曆過所謂的“宗族”打着為你好的名義要将你賣給别人做妾。這都不是做錯事的理由。

  雖然她不記得前世爸媽長什麼樣了,但她還記得似乎是她媽跟她說過的話。

  成年了,就要對自己的一言一行負責了。

  “慢着。”

  就在陸辟寒帶着穆笑笑即将走出帳篷的那一刹那。

  “慢着。”

  喬晚定定開口。

  陸辟寒停下腳步。

  “除了素霓仙子,我還有一個辦法可以作證。”

  迎着馬懷真看來的視線,喬晚沉聲道:“蜃龍,那條蜃龍能作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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