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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說話

花嬌 吱吱 3846 2024-01-31 01:06

  明山湖旁的涼亭,寒風吹過,冷得刺骨。

  郁棠裹着鬥篷,瑟瑟發抖地問裴宴:“為什麼要到這裡來說話?就不能找個暖閣什麼的嗎?”

  裴宴沒回答,卻瞥了郁棠的鬥篷一眼。

  灰鼠皮的裡子,素面杭綢的面兒,難怪會覺得冷。

  這個季節,應該用狐狸毛或是貂毛的裡子,缂絲或是蜀繡的面兒。

  郁家如今也算是有錢人了,怎麼也不舍得給郁小姐做件好點的鬥篷。

  裴宴皺了皺眉。

  郁棠愕然。

  随着他的目光就看到了自己的鬥篷上。

  她頓時橫眉怒目。

  這個裴宴,怎麼每次都盯着她的衣飾看。

  她又不是裴家的小姐,應酬多,還每次應酬都要穿不同的衣裳。這件鬥篷是用她母親的陪嫁改的,皮毛保存得很好,素淨的鬥篷隻在一角繡了一叢蘭花,針角細密,配色淡雅,怎麼着也是件能拿得出手的衣裳。

  他憑什麼就總是瞧着不順眼?

  郁棠在心裡冷笑,決定也不讓裴宴安生。

  正好又有一陣冷風吹過來,冷風直灌,她索性又裹了裹鬥篷,挑着刺道:“要不水榭也成啊!這樣站在這裡,人都要凍成冰棒了。”

  他選的地方這麼不好嗎?

  裴宴解釋道:“這裡是離梅林最近的地方了。”

  好吧!

  考慮到老安人還在梅林賞梅,郁棠決定就算是有長話也要短說。

  她道:“您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裴宴原本想直接問問她家裡出了什麼事的,但剛才郁棠的抱怨讓裴宴覺得自己沒有把事情安排好,心裡有點不自在,遂先說起了李端家的事――在他心裡,下意識地覺得郁棠若是知道李端倒黴了,應該會很高興的。

  “你跟我說了李家的事,我特意去查了查。”裴宴沉吟道,“還真像你說的,李意在日照做知府的時候,手腳的确有點不幹淨。”說到這裡,他抿了抿嘴角。

  千裡做官為财。

  這是很多人當初踏入仕途的原因。

  裴宴能理解,卻不贊同。

  因而當他知道李意在日照到底做了些什麼的時候,他是非常憤怒的。

  什麼事都有一個底線,過了這條線,就令人唾棄了。

  他把李意的事寫信告訴了他一個在都察院做禦史的同年,而這個同年向來野心勃勃,想做名留青史的能吏。

  他一定會好好告訴李意應該怎麼做人的。

  郁棠心中一喜。

  也就是說,那戶人家能早點洗清冤屈了。

  她不由道:“那,您準備怎麼幹?”

  裴宴見她眼底又流露出他熟悉的如同夏日陽光般明亮的光芒,暗中滿意地點了點頭,面上卻不動聲色地道:“他們家不是想搬到杭州城去住嗎?那就索性搬過去好了。”

  郁棠愕然。

  通常這種搬出去了就再不回來的人家,都是在本地沒有了産業的。

  也就是說,裴宴想逼着李家賣了祖産,就算不是全部,那也是大部分。

  她想到前世郁家賣的那些祖産,突然覺得,李家的報應這一世在裴宴的無心關切中慢慢地到來了。

  “謝謝三老爺!“她喃喃地道,眼角有水光閃爍。

  裴宴目露狐疑。

  他也沒有說什麼,怎麼郁小姐一下子這麼激動和感激,難道郁小姐恨李家已經恨到了隻要李家倒黴她就高興的程度?

  裴宴不能理解。

  郁棠無意和他解釋,打着馬虎眼糊弄着他:“哎呀,我不是在想李家剩下來的那一百五十畝地嗎?他們家那地,可是我們臨安城最好的地了,有錢都買不到。好不容易等到李家要倒黴了,我怎麼能忍得住這麼大的誘惑呢?”

  她開玩笑般地說着,眼裡有一種不涉及恩怨情仇的純粹歡喜。

  是真心的高興。

  裴宴愣了愣,聲音不由也輕快了幾分,道:“若是我們家也想要那一百五十畝地呢!”

  郁棠非常地意外。

  在她的心裡,裴宴可不是個随便開口說話的人。

  他此時卻向她讨要李家的那一百五十畝地。

  明知道這句話可能是玩笑,郁棠卻忍不住感覺到愉悅。

  她道:“那當然是讓給你們家啊!大樹底下好乘涼嘛!跟着你們家,至少以後澆田的水不用愁了。”

  這麼一想,還真有幾分道理!

  裴宴難得地笑了起來,道:“要不,我們去旁邊的水榭說話?”

  隔着湖,涼亭對面是半邊伫立水面的水榭。

  郁棠以為裴宴就是來告訴她這件事的,連連搖頭,道:“算了,這裡挺好的。老安人那邊,還等着我回去呢!”

  裴宴見她恢複了常态,心情也跟着慢慢地平靜下來,說起了自己的來意:“你早上剛送信回去你們家下午就又派了人過來給你回信,是不是家裡出了什麼事?”

  郁棠覺得她最丢臉、最狼狽的時候裴宴都曾經見過,沒有什麼不能跟他說的了。

  她就把請章公子畫圖樣的事告訴了裴宴。

  裴宴非常意外,上下打量了郁棠幾眼。

  郁棠緊張道:“怎麼了?”

  心裡卻忐忑着自己是不是哪裡做得不對,反複想着自己做過的事。

  誰知道裴宴卻正色道:“沒想到你還有這份生意經。你想過做镙钿了沒有?”

  現在最貴的家具就是鑲镙钿的了。像他們家這樣剔紅漆的,通常都是小件,而且可能會用一輩子,有些人家就算成親的時候還不一定非得買。

  家具就不一樣了。

  人人家裡都需要。

  但還是黑漆的家具多一點。

  可見裴宴也不是什麼時候都是對的。

  郁棠拒絕得很委婉,笑道:“我們家祖傳的手藝就是剔紅漆,若是做镙钿,等同于舍近求遠了,就把從前的老手藝都丢了,想想還是不劃算。”

  裴家的生意多,可大多數還是掌櫃在管,他最多也就提提要求,看看帳目。這些事他還真是不懂。

  “我也就說說。”他道,“最近有人讓我收個做镙钿的作坊,我還在考慮,就想着先問問你們家用不用得着。”

  郁棠訝然。

  若隻是個做镙钿的作坊那能用的地方就太多了。

  隻要管事的不亂來,是個頗為賺錢的買賣。

  這可真是應了那句“錢趕财”的老話兒了。

  不過她也有點好奇什麼人家會把這樣的作坊給賣了。

  裴宴也沒有瞞她,道:“是宋家的。”還解釋道:“他們家不是和彭家、武家合夥造船嗎?彭家就不用說了,那武家原本就是暴發戶洗白成鄉紳的。可是造船的費用大,他們家哪有銀子和那兩家拼?我估算着是不是彭家和武家想聯手把宋家給擠出局去,所以設了個什麼圈套。宋家現在是騎虎難下,隻好悄悄地變賣些産業救急。”說到這裡,他想到了什麼似的,“咦”了一聲,又道:“剔紅漆是不是要上很多遍油漆,宋家好像還有個油漆作坊……”

  可他們家也不需要一個油漆作坊來提供油漆啊!

  最最重要的是,他們家沒有人來管這些産業。

  指望别人幫忙的産業,最終都賺不到什麼錢的。

  這是郁棠前世的經驗。

  她再次婉言拒絕了,覺得再這樣和裴宴說下去,裴宴指不定還有什麼驚人之語,忙轉移了話題,道:“您是不是想接手宋家的産業?他們最賺錢的是什麼?”

  “是織造。”裴宴道,沒有回答他是不是想接手宋家的産業,“不過,織造太麻煩了,不織貢品不足以讓人覺得織品好,做貢品又得有人跟二十四衙門裡的人打交道……”話說到這裡,他突然停了下來,發起呆來了。

  郁棠不明所以。

  裴宴問她:“你認識江潮嗎?”

  江潮在她們家住過一段時間,她當然認識。可看裴宴這個樣子,分明是指她是否了解江潮這個人。

  郁棠斟酌地道:“還行吧!平時聽我爹說過很多次。”

  裴宴點了點頭,又天馬行空般地問起了其它事:“你們鋪子是不是隻要有好的畫樣子就成了?”

  “現在看是這樣的。”郁棠保守地道,“生意這種事,還得一點點地摸索。”

  裴宴就道:“章公子的畫真的就畫得那麼好?”

  郁棠笑道:“我見識淺薄,在我所見之中,章公子的畫是畫得最好的了。”

  裴宴颔首,道:“行!你家裡沒出什麼事就好。我請了你來陪我母親,總不能讓你一心挂兩頭。你家裡有什麼事,你直管叫了丫鬟小厮來告訴我,我會盡力幫你解決的。”

  郁棠道了謝。

  兩人各自散了。

  郁棠不用說,直接回了梅林。隻是這會兒梅林的詩會已經結束了,大家正準備去老安人那裡。

  顧曦一見到她就笑着說道:“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們剛剛決定晚上吃羊肉鍋子你就回來了,可見郁小姐是個有口福的。”

  “不是說晚上吃烤肉嗎?”郁棠意外道。

  怎麼又改變了主意?

  四小姐紅着臉,支支吾吾地道:“顧小姐的詩評了第一,三姐姐評了第二。顧小姐說自己最大,讓三姐姐選。三姐姐說烤肉上火,晚上吃了不好,就改吃鍋子了。”

  顧曦的詩評了第一郁棠一點也不稀奇。

  可見她走後又有場賭約。

  她吃什麼都可以,笑道:“那行。明天如果還下雪,我們再烤肉好了。”

  郁棠的話說到四小姐和五小姐的心坎上了。

  兩人齊齊點頭,一群人說說笑笑擁着老安人去了正院。

  路上,顧曦幾次想問問郁棠“你就不關心你的詩得了第幾”卻都忍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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