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丹歡呼一聲,高興地抱住母親,道:“你到時候記得跟我說一聲。”然後匆匆和顧曦打着招呼,“阿嫂,我先走了,你有空去我們家做客。”
顧曦很想問問她“什麼時候”,轉念卻想到裴丹每次遇到她了都這麼說,實際上卻從來沒有真正給她下過帖子,她還曾經半開玩笑半較真的問裴丹到底什麼時候請她去家裡坐坐,裴丹是怎麼回答她的?好像是說家裡的事是婆婆當家,她沒有置啄的權力。可滿京城誰不知道,秦夫人向來擡舉這個由自己親自挑選的兒媳婦,裴丹這麼說,不過是推脫之詞罷了。
可能自分宗之後,她就不是裴丹正經的嫂子了。
裴丹也就不用那麼敬重她了吧?
想到這裡,顧曦心裡還是有點難過的。
她想和京城的官宦人家結交,像裴丹這樣的小姑子,是條很好的路。裴丹和她不來往,對她來說,損失是很大的。
但她又不能勉強裴丹。
她們家原本就不如裴丹了,她要是再上趕子,就更讓人瞧不起了。
這些事從她的腦海裡一閃而過,她暗中自嘲地笑了笑,回着裴丹“好啊,我們有空再聚”的話,和二太太送了裴丹出門。
二太太望着女兒遠去的背影,不住地朝着顧曦抱怨:“這孩子,越來越不像話了。也不知道她在她婆婆家是怎麼過日子的?我看她婆婆也是個很講規矩的,要是哪天惹得她婆婆嫌棄起來可怎麼辦?”
秦家二公子前幾年成了親,妻子也是門當戶對的姑娘,也是秦夫人親自挑選的兒媳婦,進門有喜,前些日子剛剛生了個兒子,二太太的擔心也不無道理。
顧曦忙安慰了二太太幾句,問起了裴家二小姐:“說是要帶着孩子随着姑爺去任上,是真的嗎?”
前幾年她們還經常通信來着,可自從分宗,兩人的來往也越來越少了,到如今,她想知道裴家幾位小姐的消息,還要問二太太。
二太太笑眯眯地直點頭,道:“你也知道,幾個侄女裡就她最倔強了,她出閣的時候,我們都很擔心她,叮囑了又叮囑,讓她嫁了人之後要小意些。她是全當耳邊風聽了。可沒有想到,二姑爺倒是個好的。她這麼多年都沒有孩子,二姑爺卻目不斜視,一直待她如初。也虧得遇到了這樣的一個姑爺,她的性子也漸漸柔和下來了。如今可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二姑爺為了她,調到淮安府做了通判,她也下決心随着姑爺去任上了。這樣你讓我一步,我讓你一步,日子才能過得好。至于說孩子,有就有,沒有就過繼一個,也不是什麼大事。”
顧曦非常的意外。
她以為裴二小姐會鬧到和丈夫生分的地步。
早幾年,因為裴二小姐的繼婆婆作梗,她沒少和丈夫争執。有段時間居然住到了苦庵寺,幫着苦庵寺管着佛香的生意。
二太太見了就笑道:“我也沒想到。聽說,是三姑奶奶特意回去了一趟,專門去看了她,還勸了她好幾天。”
裴家三小姐嫁回到了外家,姑爺雖沒有十分的才學,卻也老實可靠,讀書刻苦,三小姐又是個通徹、淡薄之人,安安心心和丈夫一起在老家孝敬着公婆,并不妒忌陸陸續續金榜題名、在外做官的兄弟們。公婆都喜歡她的性子,在幾個媳婦裡也特别看重她,兒子們給的好都一點一點的給了她。
他們家雖說是婆婆在掌家,家裡的事實則都已經交給了三小姐不說,還常常給三小姐揚名,讓她這幾年的賢名漸盛,遠近聞名。
有些事由她去勸自然是最好。
顧曦就想起了四小姐,不由笑道:“她還是那麼潑辣啊?”
二太太就瞪了顧曦一眼,道:“可不能這樣說。”話音落下,她自己也笑了起來。
四小姐嫁的是富陽一戶姓胡的人家,祖上也曾出過幾任知府、縣令之類的,因和四小姐的舅母娘家沾着親,由她舅母說和,兩人成了親。四小姐是低嫁,她又是個說話爽快的,胡家的人不敢怠慢她,就更不敢攔着她了。一來二去的,富陽的人都覺得她性格潑辣,什麼話都敢說,反而有點怵她。
這也是大家沒有想到的。
顧曦并不是要揭四小姐的醜,她是想問胡家的情況。
“我聽說上次四姑奶奶回去的時候,帶了她的小姑回去。”她斟酌地道,“也不知道她小姑說了人家沒有?”
顧曦從心底來說還是很相信裴家人的人品的,她覺得裴家能把姑娘嫁到胡家去,胡家的家風肯定不錯。
裴绯若是能和胡家結親,她和裴家的關系能更進一步不說,還能和裴绯的關系更進一步,大太太想作妖,就更困難了。
她可不想把精力都浪費在大太太這裡。
裴彤要下場了,她也得給兒子找啟蒙的老師了。
她可不想兒子像裴彤似的,長于婦人之手,猶豫寡斷,不知所謂。
二太太卻不太想和大太太扯上關系,道:“要不你寫封信去問問四姑奶奶?”
四小姐上次帶自己的小姑去裴家,就是想借着裴家的名聲給她小姑說個好點的人家。
當時郁棠已經回了臨安,胡家和郁棠娘家嫂子的娘家都在富陽,以郁棠的性格,她會結這個善緣的。
不過,那都是年前的事了,顧曦說的有點晚,不知道胡小姐的婚事定下來了沒有?
但顧曦也有自己的顧忌。
之前裴绯對她很不屑,她也犯不着去管他的事。
現在,他既然敢反抗大太太,就和她是一個船上的,她自然願意彼此的關系更好。
兩人回了屋,元哥兒正在乳母懷裡打着盹。
二太太就讓乳母先帶着元哥兒下去歇着:“别再折騰孩子了,等他睡好了,你們就留在這裡用了晚膳再回去。”
顧曦一開始想拒絕來着,随後想到裴彤今天不回來晚膳,裴绯被大太太氣得去了大相國寺暫住,她不如也不回去,讓大太太一個人在家裡晚膳好了。
她還決定這個時候不讓人去給大太太說,元哥兒什麼時候醒了,她的人什麼時候去禀告大太太。
大太太什麼時候吃晚膳,那就不是她的事了。
畢竟她也沒有想到孩子會睡那麼久嘛?
顧曦含笑答應了,招了荷香進來,讓她去給大太太說一聲,還背着二太太朝着荷香使了個眼色。
荷香會意,笑着點頭,退了下去。
乳母就抱着元哥兒歇在了二太太的碧紗櫥。
二太太怕吵着孩子了,幹脆和顧曦去了西邊那個顧曦剛來京城時住的小院。
小院和她之前搬出去的時候已經有了很大的改變。
原來種牡丹的地方改種了山茶花,院子裡搭了葡萄架和月季花牆,雖是冬天,月季花卻依舊開得燦爛,十分的明媚。
花匠是郁棠當初在外面請的,是個老實巴交的人,拘謹地躬身站在二太太面前禀着整理小院的事:“三太太住的地方照着舊例全是些綠樹,小院這邊種了很多的花,一年四季各不同。要是您覺得不适當,我趁着這天氣還沒有完全冷下來,把院子裡的這幾株花都移栽到花盆裡,放到花房裡去。”
“不用了!”二太太無意改變當年郁棠的決定,笑道,“這小院就算是要住人,也是給家裡的客人準備的,有花有景才好。三太太那邊,全是三老爺的怪癖,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花匠松了口氣。
二太太就由婆子陪着去看了粉好了的牆和重新繪了頂的承塵。
看得出來,都十分的用心。
她不禁道:“花了不少錢吧?”
說完又覺得有些失言。
她這幾年天天盯着家裡的那一畝三分地,嚼用都要好生的打算,人還沒老,卻已是黃臉婆的樣子了。
二太太沒有多想,笑道:“你三叔父做什麼像什麼,公中越來越寬裕了,就是我們,這幾年也都跟着沾了光。”
也就是說,這修繕房子的銀子是公中出的。
顧曦很想問為什麼不是裴宴出,但想到裴氏兩兄弟素來關系親密,她及時把這句話給咽了下去。
晚上回到府裡,大太太果然發起了脾氣。把她叫去狠狠地教訓了一番。
她早就料到了。
回來就打發乳母陪着元哥先去歇了。
她低着頭,任大太太罵着。
大太太罵累了,氣喘籲籲地由丫鬟服侍着歇下了,她輕手輕腳地出了房門,擡頭卻看見站在屋檐下的裴彤。
大紅燈籠照在他的臉上,冷白冷白的,泛着霜般的寒意。
她吓了一大跳,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回來了怎麼也不說一聲?婆婆剛剛歇下了,要不……你明天一早再來給她老人家問安?”
若是平時,裴彤定不會同意的。
可這一次,裴彤想了想,居然點了點頭,淡然地對她颔首道:“走吧!天氣挺冷的,你也早點回屋歇了吧!”
顧曦溫順地應了一聲,跟在裴彤的身後,心裡卻樂開了花。
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總有一天,她能讓裴彤看到大太太就讨厭,聽到大太太說話就心煩。
翌日早上,裴彤沒有去給大太太問安,給顧曦的理由是去大相國寺找裴绯了:“總不能讓他一直住在寺裡。”
顧曦問起楊家的事,裴彤也表現得很冷漠,道:“親戚之間自然要幫襯,可那筆銀子是祖父留給父親的,家裡的兩位叔父也正值壯年,管着事,要動那筆銀子就得跟兩位叔父打招呼。”
言下之意,是不太好辦。
就是找借口不借的意思呗。
“知道了!”顧曦應着,在心裡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