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昏沉。

　　風起，吹亂了秦非墨額前的碎發，他面色冷沉地看着被人押着的原纓。

　　原纓神色平靜，對着他搖頭，示意他讓開，不要沖動。皇命難違，事情沒有調查清楚，未必不會有轉機，但如果秦非墨現在做了什麼不該做的，隻會讓局面變得更加糟糕。

　　“老三，你幹什麼呢？還不快讓開！”秦谡大步如風地走過來，把秦非墨拽到了一邊去，皺眉看着前來抓人的那個刑部官員，拱手說，“就算要定罪，也不能隻聽一面之詞，這件事，老夫自會求見皇上，請求徹查。”

　　秦谡是在跟那個刑部的官員說，現在一切還沒定論，原纓是秦家護着的人，他們如果敢為難原纓，秦家不會善罷甘休的。

　　那個官員眼眸微微閃了閃，在秦谡面前倒是沒有剛剛那樣強硬的态度了，微微垂眸，拱手：“老将軍放心，在下自然一切都聽皇上的命令行事。”話落一揮手，“帶着人，走！”

　　秦非墨看着原纓被押走，面色陰沉得可怕：“爹，我們進宮求見皇上去！”

　　“别沖動，先查清楚到底怎麼回事。就算京城真的有北疆國的人，怎麼就偏巧在這個時候暴露了，還是有人報案，這不對勁。”秦谡擰眉說。

　　“剛剛那人說，皇上讓把原纓押到天牢去！天牢是人待的地方嗎？如果有人要對付她，說不定會暗中再下什麼毒手！我一刻都等不了了！”秦非墨話落，大步追着那些人往外走。

　　秦谡跺了跺腳，也追了上去。

　　姚瑤沒有出去，一個人在客院裡面，把她準備好的食材炒了，做了個黃金饅頭，吃了大概四分之一，放下了筷子，叫了守在外面的秦非墨的一個屬下過來。

　　“你家三爺呢？”姚瑤問。

　　“三夫人被帶走了，三爺和老将軍都進宮求見皇上去了。”秦非墨的屬下實話實說，因為秦非墨交代過，不管姚瑤有任何要求，都必須無條件滿足。

　　“嗯，我去看看秦大将軍，你帶路吧。”姚瑤說。

　　“是，白大夫請。”秦非墨的屬下恭敬地帶着姚瑤往秦非白的院子走去。

　　天已經徹底黑了，本來今晚姚瑤跟原纓一起做飯，到時候會跟秦非墨一塊吃，原纓還說她會做幾樣最拿手的菜給姚瑤嘗嘗，隻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秦非白的院子靜悄悄的，姚瑤進去，走到房門口，推了一下房門，裡面插着門栓，開不開。

　　姚瑤看了一眼秦非墨的屬下，他立刻上前，擡手叩門：“白大夫要給大将軍醫治，開門！”

　　“讓他滾！”裡面傳出溫如晴的聲音。

　　姚瑤挑眉，果然是她在裡邊兒。

　　“大夫人，白大夫是三爺請來的貴客，給大将軍醫治的。”秦非墨的屬下又強調了一遍。

　　“原纓給相公下的毒，皇上都派人把她抓了！秦非墨被原纓迷了心竅，他們倆是一夥的，秦非墨請來的人不可信！我不會再讓他見到相公，讓他立刻滾出秦家！”溫如晴厲聲說。

　　秦非墨的屬下皺眉，神色有些無奈地看向了姚瑤。姚瑤思忖了片刻之後，也沒說話，默默地退後了兩步。

　　秦非墨的屬下以為姚瑤是要回去，結果就看到姚瑤突然擡腳，狠狠地踹向了面前的房門！

　　姚瑤踹門的角度很刁鑽，看着力氣并不是很大，但一下子就把門給踹開了，也沒破。

　　秦非墨的屬下看着姚瑤纖瘦的背影，直覺這位白大夫很不好惹。眼看着姚瑤已經進去了，秦非墨的屬下本着奉命保護她的原則，隻得跟了進去。

　　溫如晴一臉愠怒：“誰讓你進來的？這裡是秦家，立刻滾出去，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你能怎麼不客氣啊？”姚瑤神色淡淡地問了一句，目光看向了床上躺着的秦非白，他跟昨夜看起來沒有什麼兩樣。溫如晴在姚瑤心中是嫌疑人，但沒有确鑿的證據之前，她不會輕易下結論。但現在能夠得到的結論是，溫如晴腦子不太好，人有點蠢，情商低，智商也堪憂。對于秦非白怎麼會看上她，姚瑤表示懷疑。

　　“來人啊！把這個來曆不明的小子扔出去！”溫如晴揚聲說。

　　有四個侍衛快步走了進來，秦非墨的屬下擋在了姚瑤面前，皺眉說：“各位兄弟，這是三爺請來的貴客，可以救大将軍的，隻是跟大夫人有些誤會而已，你們現在若是對她無禮，三爺和老将軍回來，饒不了你們！”

　　“原纓是北疆國的細作，皇上都把她抓走了，秦非墨跟她是一夥的，秦非墨找來的人，能信嗎？你們還在猶豫什麼？把那個小子扔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他！”溫如晴冷聲說。

　　秦非墨的屬下正想再說什麼，就聽到姚瑤說：“本公子好心前來救治秦大将軍，沒想到被如此對待，竟然還懷疑我要謀害秦大将軍，真是可笑。走了，你們秦府再有什麼事，秦大夫人有種别來求我！”

　　姚瑤話落，面帶怒色，拂袖離開。

　　四個侍衛面面相觑，又默默地退出去了。

　　秦非墨的屬下追着姚瑤，想把她留下，姚瑤沒有理會。到了無人的地方，姚瑤壓低聲音說：“你家三爺知道該去那裡找我，你現在回秦大将軍的房間守着，在你家三爺回來之前，看着他，不要被别的事情分心。”

　　秦非墨的屬下神色一凝：“是，白大夫保重。”話落又折返回去了。姚瑤回客院，收拾了自己的包袱，把沒吃完的黃金饅頭打包，裝在一個小食盒裡，牽了馬，徑直離開了秦大将軍府。

　　出府之後姚瑤就發現被人盯上了，她策馬去了醉仙樓，路上沒有停留，盯着她的人也沒有現身。

　　到了醉仙樓，姚瑤上二樓的一個雅間之後就沒再出來。

　　一直到夜深，醉仙樓打烊，也不見姚瑤的影子。暗處盯着她的人從窗戶爬進了那個雅間裡面，哪裡還有人影？姚瑤早就跑了。

　　而此時姚瑤已經換了衣服和裝扮，到了京城中一座宅子外面。

　　宅子門口赫然挂着“姚府”的牌匾，正是當初秦玥專門吩咐樊峻，給姚瑤在京城置辦的宅子。這宅子毗鄰溫國公府，是大盛國曾經一個太傅家的宅院，那個太傅病故之後，兒孫都無心仕途，離開京城回了故鄉，宅子原本一直留着，也沒打算賣，但樊峻想買，自然是有辦法的。

　　姚瑤叩門，有人過來開門，看到姚瑤手中亮出的令牌，神色一正，躬身下拜：“小姐來了，快請！”

　　有人打聽過這是哪個姚府，得到的信息是外地的一個富商，具體是誰，外人并不知道。現在這個宅子裡面有人住，是來京城趕考的宋思明。

　　夜色幽深，宅院裡面的建築和風景，姚瑤也看不清楚，隻是覺得有點太大了。管家是樊峻安排的，一個斷了一條手臂的老兵。

　　宋思明正在挑燈苦讀，聽到敲門的聲音，以為是下人過來送宵夜，起身過去開門，看到站在外面的熟悉面孔，他神色又驚又喜：“瑤兒，你怎麼來了？”

　　姚瑤對管家點頭，示意他可以回去了。

　　“小姐有什麼需要，随時吩咐。”管家話落就退下了。

　　姚瑤進門，打量了一下宋思明，微微一笑：“表哥，你瘦了好多。”

　　“還好，這邊有人照顧，我隻是有一點水土不服。”宋思明笑了笑，讓姚瑤坐下，給姚瑤倒了一杯溫水，問姚瑤怎麼突然來了京城。

　　“有點别的事情過來的。”姚瑤沒跟宋思明說太多，因為那些事跟他沒關系，他現在隻需要好好讀書。

　　宋思明也沒有追問，隻問姚瑤要在京城待多久，姚瑤想了想說：“不一定，至少正月都會在這兒吧。”

　　姚瑤拿出了她打包帶過來的黃金饅頭，給宋思明當宵夜，還沒涼透，宋思明吃了不少。

　　又聊了幾句，姚瑤問了一下宋思明的近況，宋思明說他來了之後很少出門，除了讀書也沒有碰上什麼事。隻一件事，宋思明專門跟姚瑤提了，說魏宇澤也進京來了，住到了雲丞相府去，說是他有一個表姨嫁到了雲丞相府，有點親戚關系。

　　“這件事我聽說過，随他去吧。”姚瑤點頭。當初雲丞相府的大公子雲宥跑到清源縣找秦玥，就是住在了魏員外家中。說是親戚，其實魏宇澤那個表姨是雲府的一個妾室，不算什麼正經親戚。

　　“來的路上我們碰上了，一起同行，他說到了京城要結交一些朋友，拜訪前輩，和往年的考官，得到一些關于會試的有用的信息，不能再死讀書。我并不是很認同。”宋思明說。

　　“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表哥跟他并不是一路人。真正有才學，便不必鑽營，不管考什麼題目都可以有個好結果。等考中了，自會有人主動前來結交。”姚瑤神色淡淡地說。

　　“嗯，表妹言之有理。”宋思明點頭。

　　“天色不早了，表哥早點休息，别太累了。我也去休息了。”姚瑤說着站了起來。

　　宋思明送她出門，管家還在外面等着，帶姚瑤去了主院。

　　“這是小姐的院子。”管家說。

　　姚瑤進了院門，發現院中一左一右，種了兩棵樹。

　　月光皎潔，廊下點了紅燈籠，并不暗。姚瑤朝着左邊走過去，走近看了看，伸手摸了一下，又擡頭看了看光秃秃的枝丫，眨了眨眼睛。這棵是合歡樹，她青山村的家中有一棵。種在這裡的這一棵，更大更老，姚瑤直覺應該不是本來就有的。

　　姚瑤又轉身往右邊走，依舊是一棵光秃秃的樹，還沒發芽，姚瑤認識，山楂樹。她青山村的家中，後院種了一棵，是她跟秦玥在山裡發現，刨了拉回去的。這棵樹再次證明，絕對不是原本就有的，應該是樊峻買下宅子之後讓人移栽過來的，不出意外的話，是秦玥專門吩咐的。

　　房間裡面已經點了燈，門一推就開了，屋裡點了上好的銀絲碳，才剛點上沒多久，但并不冷。

　　屋裡的擺設簡潔雅緻，應該算姚瑤在青山村那個房間的高級版。家具都是古色古香的，一看就價值不菲。卧室隔間連着書房，書桌上面放着文房四寶。所有可能用到的東西，都準備得很齊全，她任何時候過來，都能住。

　　管家站在門外問：“小姐還有什麼需要的，盡管吩咐。”

　　“你去休息吧。”姚瑤話落，管家從外面把門關上了。

　　不一會兒有下人送了熱水過來，給姚瑤沐浴，但并沒有下人一直留在她這邊要伺候。

　　夜半時分，姚瑤坐在書房裡看書，并沒有睡覺。

　　秦非墨的到來，是她意料之中。

　　“對不住。”秦非墨臉色很難看，一來就跟姚瑤道歉。

　　“原纓怎麼樣了？”姚瑤放下手中的書，問秦非墨。

　　秦非墨搖頭：“皇上說，給我們半個月時間，查出真兇。這半個月，原纓會被關起來，不允許我們見面。我想皇上知道抓到的那些所謂的北疆國奸細有問題，他隻是并不在意原纓的性命。”

　　“為君者，甯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合理。”姚瑤神色平靜地說，“這本來是你們家的家事，牽涉到了國事，原纓現在已經是人證物證俱全了，皇上沒把她斬了，是看在你們家有功勳的面子上，也是逼你們自己解決麻煩，不要影響到戰事。”

　　秦非墨握拳砸了一下桌子：“可惡！我現在很懷疑是溫如晴！她一開始就對原纓有很大的敵意，現在明明知道你能救大哥，卻還要把你趕走！絕對有問題！”

　　姚瑤若有所思：“我也懷疑她，但不要輕易下結論，她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對我們的敵意未免太明顯了。如果是她做的，動機是什麼呢？她跟你大哥是夫妻，他們有三個孩子，你大哥也沒有拈花惹草。”

　　秦非墨擰眉：“我一直都覺得她很蠢，如果跟她有關，也必然是有人指使。”

　　“非要猜測她的嫌疑的話，我隻能想得到，她的動機是利用這件事，破壞兩國戰局，不讓秦玥立大功。因為秦玥不是她的兒子，我想她心裡肯定是嫉妒秦玥的出色，希望把秦玥拉下來，她的兒子才有機會可以出頭。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也太蠢了。”姚瑤說。

　　秦非墨面色一沉：“聽你這麼一說，我倒覺得不無可能！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我是來救人的，你把我要的藥材找齊，我會給你做出噬魂香的解藥，這需要幾天的時間。但是表面上，我已經離開了，所以給你大哥解毒這件事，可以成為一個秘密。等他醒了，或許會提供重要的線索。你們暫且不要打草驚蛇，就算跟溫如晴有關，她怕是被人當了槍使，某些事情，她一個人都做不到，某些東西，她一個人也得不到。”姚瑤說，“到時候你們還有時間，把真兇找出來。後面的事，我應該幫不上什麼忙。”

　　“你已經幫了大忙了！”秦非墨神色認真地說，“如果不是沒有别的選擇的話，本來不該這個時候把你牽扯進來的，好在現在也沒什麼人注意到你，你自己已經想辦法脫身了。就照你說的，我知道該怎麼做了，藥材我會盡快找好送過來給你。”

　　“嗯，切記不要打草驚蛇，溫如晴絕對不是主謀，如果什麼都沒查清楚，她先出事了，後面會更麻煩。”姚瑤對秦非墨說，“所以你回去，該跟她吵的接着吵，别讓人看出不對勁。如果我們猜測是真，她應該不會對你大哥下手。”

　　“好，那我就先回去了。”秦非墨起身，“如果阿九那邊有什麼消息，我會第一時間告訴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