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裡，張翠翠跟姚瑤數落着張大柱的不是，她自己以前也覺得張大柱這個爹挺好的，孝順，老實，穩重，顧家。但是現在回頭去看看生活的細節，才發現有些東西隻是習慣了，并不代表是對的。

　　譬如張大柱一進家門就成了甩手掌櫃，家裡一點活兒都不沾。以前于氏比現在更累，伺候一家老小，其中還包括張大柱癱瘓的老娘。張大柱說是孝順，也沒給他娘換過一次被褥，沒給張老頭端過一回洗腳水。他讓于氏幹點啥，于氏要是手頭有事慢了會兒，他也不說話，悶聲不吭就拉着張臉。

　　外人都說張大柱老實，說于氏厲害，其實于氏在家裡就是當牛做馬的。裡裡外外大小事，向來是張老頭說了算，于氏一旦發表不同意見，張老頭立馬黑臉訓斥。

　　就像上次，姚瑤說要跟他們家合作做豆制品，于氏和張翠翠母女倆都特别高興，結果被張老頭一票否決，話都不讓說。張大柱在旁邊悶聲不吭，啥都聽他爹的，就在于氏面前有脾氣。

　　姚瑤聽張翠翠越說越生氣，說到後來眼圈兒都紅了：“二丫，你都不知道，我娘這些年累出了一身毛病，我爹還幫着姚秀玲那個狐狸精欺負她，我真是覺得我爹一點兒良心都沒有！我看我娘也别跟他過了，說不定他心裡已經惦記着把姚秀玲給娶了呢！”

　　“翠翠，我知道你現在的心情，不過這件事，還是讓你娘自己決定吧。”姚瑤對張翠翠說。

　　姚瑤覺得張翠翠說得對，張大柱并不是真正的老實人，他以往的老實隻是因為他窮，沒有資本不老實。張大柱年輕時候能看上姚秀玲那樣空有皮囊，愛慕虛榮的女人，本來就說明他不是多實在。說不定在他心底，一直都還給姚秀玲留了個位置，覺得娶了于氏是委屈自己了呢。

　　不是姚瑤惡意揣測，她覺得這是張大柱窮，要是張大柱有了錢，姚秀玲貼上來，他絕對來者不拒，姚秀玲隻要願意嫁給他，他肯定會抛棄于氏，跟姚秀玲再續前緣，彌補人生遺憾的……

　　可惜，這件事說到底是于氏的人生大事，外人不能替她做決定。這個世界女人本就不易，于氏就算不為她自己，也要為了兒女考慮。她要真的跟張大柱和離了，張家肯定不會讓她把孩子帶走，她怎麼會接受這樣的結果？

　　所以姚瑤覺得，于氏最終肯定還是會跟張大柱和好的，隻是時間問題，并且這個時間不會有多長。别人怕都是這樣感覺的，包括張大柱在内，所以張大柱此時也不會有多慌，有恃無恐，覺得于氏不可能不回去。

　　姚瑤想想還真是替于氏不值，但這就是現實。

　　“其實我知道，我娘肯定還是會回家的。”張翠翠歎了一口氣說，“昨天夜裡我都聽見我姥姥姥爺勸我娘了，讓我娘想開一點兒。但我娘肯定一肚子的氣，我爹連說句軟話都不肯，就算回去了，以後這日子可咋過啊！”

　　姚瑤眨了眨眼睛，小聲對張翠翠說：“其實，我有個招兒，讓你娘出出氣，就是有點損。”

　　張翠翠眼睛一亮：“啥招？你快跟我說說！”

　　姚瑤唇角微微翹了起來：“你爹不是惦記姚秀玲嗎？這次他倆鬧成這樣，也算是你爹毀了姚秀玲的名聲，你娘回家去，就大方地跟你爹說，為了對姚秀玲負責，請媒婆到姚家去提親，答應讓姚秀玲當你爹的小妾。”

　　張翠翠瞪大眼睛：“這怎麼行？怎麼能讓姚秀玲那個狐狸精進我家的門？再說了，我家也沒錢，娶啥小妾？這不是讓人笑話嗎？”

　　“别激動，姚秀玲是肯定不會願意跟你爹的，主要是看你爹的态度。你爹要是沒想過這事兒，那就算了。要是你娘一提，你爹還動心了，真打算跟姚秀玲再續前緣，那正好趁着這個機會，讓他好好看清楚姚秀玲的嘴臉，也認清自己到底有幾斤幾兩。”姚瑤說。

　　“萬一那個姚秀玲知道自己嫁不出去，真答應給我爹當小妾，那可咋辦？”張翠翠蹙眉。

　　“你想多了，姚秀玲就算一輩子不再嫁人，也不會嫁給一個窮鬼的。”姚瑤說，“如果以後你爹發達了還有可能，現在？算了吧。”

　　姚瑤直接跟張翠翠說了姚秀玲昨天找上張大柱的原因，張翠翠聽完，簡直氣不打一處來：“你爺爺一家真的太不要臉了！那個姚秀玲就為了偷你家做豆腐皮的方子，找錯人才去勾引我爹的？怪不得呢！我爹怕是還以為姚秀玲對他有意思呢！真是惡心人！”

　　“所以，你爹跟姚秀玲其實沒幹什麼，但在我看來，不算清白。不過不給你爹一點教訓，他隻會得寸進尺，你娘怕是要受苦一輩子。這種手段隻是暫時的，說到底還是要你娘自己硬氣起來。”姚瑤說。

　　“嗯！二丫你說得對！”張翠翠點頭，“我會跟我娘說的！以後我也要護着我娘，不能讓我爹對我娘不好！”

　　說着話，姚瑤已經開始炒紅果了。

　　不多時就炒好了，先給張翠翠嘗了嘗，她說很好吃。

　　正好于氏跟宋氏說完話了，從屋裡出來，叫張翠翠一起回于家去。姚瑤就給張翠翠盛了一碗炒紅果，讓她帶走吃，她推了兩下就拿着了。

　　姚瑤從廚房出來就看到于氏眼睛是紅的，顯然又哭過了。看到張翠翠臨走還要拿吃的，于氏訓了她兩句，宋氏又讓了讓，說讓她們端回去嘗嘗，于氏才帶着張翠翠一起走了。

　　出了姚家大門，張翠翠就問于氏：“娘是不是打算回家了？”

　　于氏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說：“不回去能咋辦啊？攤上這個了，隻能認了。我就想着，把你哥親事辦了，把你嫁出去，我就放心了。别的，這些年都這麼過來了，以前能過，以後也能過。”

　　“娘，我不攔着你回去，但是有件事我得跟你說。”張翠翠把姚瑤說的法子跟于氏講了。

　　于氏聽完，臉色很怪異，過了一會兒之後，冷哼了一聲說：“成！我于芳也不是好欺負的，這個法子不錯，我要讓你爹自己看看，他惦記了這麼多年的姚秀玲到底把他當個啥！你爹還看不上我，他也不看看自己什麼德行？我就大大方方讓他納妾，看他有沒有本事把姚秀玲給弄到手！”

　　“娘，二丫說，最要緊的還是你自己得硬氣點兒，你就是對爺爺對爹都太好了，太順着他們了，讓他們覺得你根本沒脾氣，覺得你好欺負。”張翠翠說。

　　于氏神色一怔：“我本來想着，一家人，和和氣氣最重要，我自己辛苦點兒都願意受着。但是這回我才發現，不管我吃多少苦受多少罪，人家根本也沒看在眼裡。”

　　于氏和張翠翠回了于家，把帶回去的炒紅果讓娘家人都嘗了嘗，吃完之後把碗洗幹淨，讓張翠翠還回去，還裝了滿滿一碗于氏老娘腌的小菜，姚瑤吃了覺得挺好吃的。

　　當天下晌，于氏就帶着張翠翠回家去了。

　　一進大門，就看到張老頭黑沉着臉坐在堂屋門口，張大柱正在喂豬。

　　看到于氏回來了，張老頭也不說話，沒給好臉色。

　　張大柱直接把手裡提着的豬食桶往地上一扔，拉着臉沖于氏來了一句：“你還知道回來？”

　　于氏心中怒火一下就上來了，轉念想到姚瑤說的話，又把火壓了下去，神色淡淡地說：“這是我家，你要不想讓我回來，就休了我。”

　　“你！”張大柱瞪着于氏，沒想到于氏竟然會嗆他，以往這種事幾乎沒有出現過。

　　“于芳，昨天那事，你不該鬧大！大柱啥也沒幹，你鬧啥鬧？還甩手回娘家，淨讓外人看笑話！”張老頭當然還是向着自己兒子的，一開口就是給張大柱開脫，話裡話外責怪于氏脾氣不好，性子太急，都是她把事情鬧大的，是她壞了張家的名聲。

　　于氏聽了都快氣笑了。一直都知道她公爹很固執，現在才發現他這麼不講道理。

　　于氏讓張翠翠進屋去，她就在院子裡坐了下來，看着張老頭和張大柱說：“行，昨天的事都是我不對，我回娘家一趟，也想通了。當年大柱就惦記姚秀玲，現在姚秀玲也沒男人了，我就大方點兒，成全你們。大柱，你找花媒婆去提親吧，姚秀玲名聲也被你壞了，隻能跟你了，我當大，她當小。”

　　張大柱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于氏：“你說啥？你再說一遍？”

　　“我說，你既然惦記姚秀玲，就把她納了當小妾，我沒意見。”于氏内心并不平靜，但她努力讓自己的臉色平靜下來，看着張大柱的神情。

　　張大柱先是震驚，接下來并不是拒絕，而是沉默了下來，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張老頭臉一黑：“于芳你胡說啥？啥小妾？狗屁！”

　　“爹，這事兒，看大柱自己吧，我也就是表表态，大柱要是願意，我指定不反對，他要是不願意，那當我沒說過。”于氏說。

　　“他願意個屁！我不同意！”張老頭氣哼哼地說。

　　張老頭話落，張大柱卻猛然擡頭，眼睛亮了起來：“爹，我覺得于芳說得對！雖然我跟秀玲是清白的，但是别人都不信，我壞了她的名聲，不把她娶回來，她以後可咋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