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就在姚府斜對門兒，但林放和林凡祖孫倆多數時候還是在姚府住。不談輩分的話，其實這幾年，更多的是姚大江和宋氏扮演着林凡父母的角色。林凡的飲食起居，都是宋氏安排的，跟姚景澤沒差。

　　林凡并不缺母愛，受姚大江和宋氏的影響，他内心溫暖善良，懂得體諒，所以從來也不會怪林頌賢，反倒覺得林頌賢總在外面奔波很辛苦。

　　吃過晚飯，林放和林頌賢以及林凡祖孫仨到後花園去散步，是林頌賢提議的。

　　“大賢，你這回回來，真不走了？你可别蒙我們啊！”林放問林頌賢。

　　林頌賢笑了笑：“肯定還是要出門的。”

　　林放輕哼了一聲：“我就知道！整天就惦記着生意，惦記着賺錢！賺到什麼時候是個頭？”

　　林頌賢微笑搖頭：“爹，出門不代表就一定是做生意。現在生意都安排好了，下面有人，不必我親力親為。”

　　“那你說要出門是什麼意思？”林放皺眉問。

　　林頌賢揉了揉林凡的腦袋，笑着說：“我答應了凡兒，明年帶他去遊曆。讀書固然很重要，但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凡兒今年才十歲，考功名的事，過幾年也不晚，多出去走走看看，長長見識。”

　　“真的？”林放神色一喜，“你蒙我就算了，你敢蒙凡兒，老子揍你啊！”

　　“當然是真的！”林凡很開心，“爺爺，爹都答應我了！定不會食言的！”

　　林放神色欣慰：“大賢你可算是有點正事了！不錯！這是好事！想當年我也去過很多地方，見識過不同的風土人情，到現在還有些懷念那時候呢。雖然條件不如現在好，過得沒這麼安逸富裕，但很有意思。很多東西啊，真不是書上能學到的，得走出去，才能讓眼界變寬，也能學到更多書上學不到的東西！”

　　林放在金水鎮的家裡有個書房，書房裡面放了很多很多的雜書，都是他當年當镖師，走南闖北的時候收集的。後來那些人都給了秦玥和姚瑤，雖然雜亂，但其中不乏有趣的，有價值的東西。

　　前兩年林放其實想過，要帶着林凡出去走走，不過正好小孫子林瑞出生了，他一時撇不下，這事兒便也擱置了。

　　“到時候爺爺跟我們一起去！”林凡笑着說。

　　林放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林頌賢，搖頭說：“爺爺老喽，可做不了主，怕是某人當爺爺是累贅呢！”

　　林凡笑容燦爛地說：“才不會呢！是爹一早說了，讓爺爺帶着我們出去長見識的！爺爺是最厲害的！”

　　“你爹真這麼說？”林放嘴角翹了起來。

　　“那當然！爹，你快跟爺爺說！”林凡晃了晃林頌賢的胳膊。

　　林頌賢笑了：“爹，我也就是會做點生意，真說老江湖，還是爹，我可不行。到時候爹帶着我們，去看看你年輕時候走過的路，去過的地方。”

　　這話林放很愛聽，他年輕時候讀過書，當過兵，開過镖局，閱曆很豐富，雖然自從有了孫子之後，這十年都沒怎麼出過遠門了。

　　“大賢你這是實話。非要算起來，咱們家裡，你的身子骨可是最弱的一個！凡兒現在劍術都練得不錯，你跟大山更是沒法比！”林放說。

　　“是是是，我最弱，比瑞兒都弱，爹高興就好。”林頌賢點頭。

　　“你别不服！過個幾年，瑞兒大點了，練了武功，你還是咱們林家身子骨最弱的男人！”林放呵呵笑，“凡兒你說，爺爺說得對不對？”

　　“但爹是最有錢的！等我練好了武功，可以保護爺爺和爹！”林凡笑着說。

　　林頌賢表示，兒子真的越來越懂事貼心了。

　　林放也樂呵呵地笑了起來：“好孫子！”話落又問林頌賢，“過了年就走？先去哪兒？”

　　“等開春天暖和點兒就走，去哪兒爹來定，我出錢，爹帶路，凡兒保護我們。”林頌賢笑着說。

　　“美人叔叔有一輛很大的馬車，等他回來，我們可以借來用！還有，美人叔叔和瑤兒姑姑他們做的帳篷可好了，去年我生辰，送了我一個！我跟小澤和小乖前幾天還在花園裡露營，晚上一起看星星，咱們可以帶着！如果在山裡住的話，可以去打獵！美人叔叔送我的弓箭要帶上，我還要再跟師父好好練一下箭術，帶着瑤瑤姑姑秘制的香料，到時候烤山雞烤兔子吃！”林凡說起明年外出遊曆的事情，小臉興奮，滿是期待，已經想好要做什麼了。

　　林放看到孫子這麼高興，心裡也歡喜，伸手拍了拍林頌賢的肩膀，沒說話。

　　林頌賢還是有些自責的，因為很多事是他早該做的，但這幾年隻顧着生意，沒管過家裡。他是因為放心老父親和兒子在姚家，覺得自己在家也沒什麼事。但先前親眼看到了秦玥和姚瑤跟孩子相處的模式，讓他很受觸動，回到京城，恍然發現，兒子一眨眼都這麼大了，而父親鬓邊也染了霜色，讓他深感過去幾年做得太少了。

　　此時此刻，祖孫三個在花園裡散步，月光皎潔，說說笑笑，這種輕松愉悅，是林頌賢賺再多的錢，都不能給他的。雖然他的足迹已經走過了很多地方，但他想，明年祖孫三人一起去遊曆，跟他當初為了做生意外出奔波，定然是不同的，不由也期待起來。

　　再過幾日，就是中秋節。

　　這天秦非白如往日一樣，出門的時候順便帶着容華英和女兒，把她們送來了姚府。

　　秦非白和容華英的女兒如今也兩歲了，長得很漂亮，名字叫做秦媛媛。

　　容華英比起當初剛來到京城的時候，豐腴了幾分，氣色很好，更顯年輕了。

　　姚景澤很喜歡他這個同母異父的妹妹，一手牽着小乖弟弟，一手牽着媛媛妹妹，歡快地跑到後花園玩兒去了。

　　容華英和宋氏今日要做月餅，去年姚瑤提了用鹹蛋黃做月餅，容華英做的鹹蛋黃餡兒的月餅特别受歡迎，老人孩子都愛吃，今年早早地準備了食材，打算多做一些。

　　容華英很擅長做點心，如今日子過得輕松惬意，她的生意也都轉給了林頌賢，真真過上了夢寐以求的相夫教子的生活，而且現在的幸福是曾經想都不敢想的。她自己平時沒事的時候，就喜歡做點心，經常會做些新花樣出來，給家裡人吃。

　　“也不知道瑤兒他們現在到哪兒了？”容華英一邊忙着手中的活兒，跟宋氏閑聊。

　　宋氏笑着說：“許是正在往北去呢，說要帶孩子去北疆看雪。”

　　“北疆的冬天，确是極美的。”容華英說，“不過也是真的冷，昨夜相公還在念叨呢，都想平兒和安兒了，一晃眼他們也走了快半年了。”

　　“年前就回來了。”宋氏笑說，倆孩子從出生她就一直照顧着，其實心裡也十分想念，不過孩子出去玩玩兒，她覺得也挺好，相信秦玥和姚瑤會照顧好孩子的。

　　月餅做了好幾種餡兒的，滿足全家人不同的口味，當天大家就吃上了。

　　姚瑤讓林頌賢帶回來的狼桃，每天都有熟的。按照姚瑤寫的方子，宋氏試着做了狼桃炒雞蛋，狼桃雞蛋面，家裡人都很愛吃。

　　中秋節前一日，伍思賢再次登門，親自來送節禮。姚家給他的回禮就是自家做的月餅，還有一籃子紅彤彤的大石榴。

　　這是秦玥當初買下的城郊的果莊裡産的，中秋節前才剛成熟，味道不錯，比外面賣的都好些。

　　快過節了，姚府很熱鬧，宋氏去了宋家送節禮還沒回來。

　　伍思賢沒有留下吃飯，跟姚大江聊了幾句，帶着回禮就回家去了。

　　伍家在京城的宅子，已經不是當年的伍宅了，是伍思賢中了狀元之後新買的，宅子不大，離姚府有點遠。

　　伍思賢回到家，就提着東西去見他的祖母。

　　伍老夫人比起當初流落清水鎮的時候，看起來富态了些，頭發已經全白了。

　　見伍思賢回來，伍老夫人擺手讓給她捶腿的丫鬟退下。丫鬟低着頭，走路也沒什麼聲音，規矩很是嚴明。

　　“祖母，這是姚家給的回禮。”伍思賢把帶回來的月餅和石榴給伍老夫人看。

　　伍老夫人見那月餅十分精緻，不像是外面賣的，拿起一塊掰開，發現裡面竟有個完整的蛋黃，一時覺得新奇，嘗了嘗，點頭說：“賢兒你上回說，姚家的東西都好吃，果然是真的。”

　　伍思賢也嘗了一個，蛋黃鹹香，外皮微甜不膩，很好吃。

　　“安王妃有個妹妹是吧？”伍老夫人突然問起。

　　伍思賢點頭：“是的，名叫姚珊。”

　　“多大了？”伍老夫人問。

　　“約莫十三歲左右吧，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伍思賢今日去姚家并沒有見到姚珊，因為她跟着宋氏到宋思明家裡去了。

　　“十三歲，再過兩年就及笄了。”伍老夫人說，“如今你也算熬出頭了，但中了狀元，并不代表你進入官場之後會順風順水，那些互相傾軋，勾心鬥角的事，你現在都沒見識過。如今朝中最風光的年輕官員，是安王妃的表兄宋思明，他當年不過是個榜眼。這個年紀，官居二品，聖眷正濃，不見得是他才能多麼出衆。說到底，靠山很重要。你以後跟姚家多走動走動，若是能娶到姚三小姐，日後就不必擔心被人打壓，會有施展才華的大好機會。”

　　伍思賢微微皺眉：“祖母，孫兒知道重振伍家的重任在肩上，但我想憑借自己的能力來完成祖母的心願，而不是憑借裙帶關系。”

　　當初祖孫倆流落到清水鎮，相依為命的時候，哪怕日子再清苦，伍老夫人日日夜夜做女紅，賣繡品，也要供伍思賢繼續讀書。伍思賢從小就知道，他肩負着振興伍家的重任。如今日子變好了，伍思賢讀書考科舉出頭了，他想要有一番作為，回報他的祖母，實現自己的抱負，但他想靠自己，而不是靠娶一個背景強大的妻子。

　　伍思賢這幾年其實偶爾會懷念當初在清水鎮的日子，雖然貧困窘迫，但很簡單，沒有那麼多功利的東西。這幾年，他在他的叔父身邊過活，也算官家公子，日子過得不錯，但他總覺得很有壓力，因為他的叔父和祖母時時都在鞭策他，要他出人頭地，對他要求十分嚴格。

　　伍思賢知道，他能中狀元，離不開長輩的鞭策，他應該感激。但他總覺得，跟家裡的長輩，甚至是跟他最敬重的祖母之間，都像是隔着一層什麼。

　　如今聽到伍老夫人說讓他想辦法娶到姚珊，伍思賢心中其實并不舒服，一方面他覺得這是伍老夫人對他能力的不信任，另外一方面，伍思賢有些失望，因為相對如今這個越來越彰顯大家風範，說話做事滴水不漏的祖母，他更加懷念曾經那個教導他做人要正直，知恩圖報的祖母。

　　環境變了，人也變了，抑或是，伍思賢小時候，并不真的了解他的祖母是什麼樣的人。伍老夫人經曆過伍家最風光的時候，也經曆過苦難，如今再次回到京城，伍思賢能夠感覺到她對現狀還是有些不滿。

　　伍老夫人看着伍思賢，語重心長地說：“賢兒，祖母都是為了你好。你上次回來，不還提起姚家三小姐，說當年那麼小的丫頭如今都長成大姑娘了？祖母想着，你定是喜歡那姑娘的，你娶她，得償所願，而且又得了大助力，兩全其美，有什麼不好？”

　　伍思賢沉默，片刻之後微微歎了一口氣說：“祖母，姚三小姐還小，這件事現在說，為時過早。”

　　伍老夫人卻不認同：“京城裡的大家小姐，多的是十三四歲就把親事定下的。你覺得還早，姚家說不定已經在給她的親事物色人選了。安王妃出身不好，但給她這個妹妹可大大地提了身份，京城裡想娶那姑娘的人家不會少的，你可别犯糊塗。原有交情在的，咱們欠着姚家的恩情，你也喜歡姚家的人，沒事多過去走走，看看姚三小姐喜歡什麼，若她中意你，想必姚家人會樂意這門親事的。”

　　伍思賢承認，他對姚珊有好感，京城再見後，念念不忘，心裡也不是沒有那方面的想法。

　　但如今，伍老夫人如此直白地算計娶到姚珊會給伍思賢帶來的好處，伍思賢并無一絲高興，隻是覺得原本簡單的事情，變得不再純粹了。

　　“賢兒，你怎麼不說話？”伍老夫人問。

　　伍思賢垂眸說：“祖母，這件事，我會看着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