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打翻了水盆，被宋月芝掐了兩下，委屈着出來找娘，結果又被宋思清給打了屁股，哭了起來。

　　宋思清臉色有些難堪，猛地一拽，小姑娘打了個擺子，差點撲倒在地上，哭得更大聲了。

　　“哭什麼哭？别哭了！”宋思清神色不耐，從神情到語氣，都像極了尖酸刻薄的宋月芝。

　　本來平兒和安兒在前面跑，見到宋思清這麼兇，他們又跑回來，依偎在秦玥和姚瑤身旁。

　　安兒拉着姚瑤的手，小聲說：“娘，妹妹哭了。”

　　宋思清的女兒比平兒和安兒小一歲，現在才剛兩歲出頭。

　　姚瑤心中微歎：“表姐，我們今日是……”

　　宋思清狠瞪了小姑娘一眼，把她抱起來，轉頭，看着姚瑤，嘴角扯了扯：“快進家來吧！”

　　姚瑤微笑：“表姐，我們才回來，知道你們在鎮上住，但也不知道在哪裡，本想找找姨父的鋪子，改日再登門來的，沒想到在這兒碰上了。”

　　成年人的社交。不管宋思清曾經做了什麼，她們是表姐妹，當初關系不錯，也沒交惡，宋思清邀請，姚瑤也沒必要黑臉。

　　宋思清愣了一下：“你們……不是來我家的？那你們怎麼到這兒來了？”

　　姚瑤笑着指了一下不遠處的一個宅子：“表姐許是忘了，我們家在鎮上原有個宅子，就是那家。今日帶着孩子來鎮上玩兒，過來歇歇腳。”

　　宋思清往那邊看了一眼，倒是突然想起，鄰居閑談的時候說過，那邊一片空宅子，被一個有錢人買下，也不來住，就那麼空着，沒想到竟然是姚瑤的地方。

　　“那……”宋思清收回視線，神色有些不自然，“你們都到家門口了，我不招待着，太失禮了。”

　　“表姐，是我們有些失禮。許久沒見，空着手不好上門去的。表姐回去可别跟小姨說，不然她該不高興了。改日我們再登門拜訪。”姚瑤笑着說。

　　宋思清回頭，往門裡看了一眼，見院子裡亂糟糟的沒有收拾，就笑着對姚瑤說：“那我可在家裡等着了，你們改日一定來！我也要給你們家這金貴的龍鳳胎準備見面禮呢！”

　　姚瑤假裝沒聽出宋思清話中的酸氣，笑着點頭：“好。”

　　宋思清肚子大了，抱不動孩子，很快就放下了。母女倆站在門口，看着秦玥和姚瑤一家四口走了過去。

　　宋思清見姚瑤進了那個宅子的大門，才收回視線，低頭，見小姑娘還在抽抽噎噎的，心中沒來由地生出一股火氣！她哥都當上二品大員了，她還住在這破地方，天天還要跟宋月芝那個婆婆鬥法。

　　因為宋思清當年從京城回來之後就懷上了身孕，宋月芝心心念念想要個孫子，結果宋思清生了個閨女。宋月芝就老大不高興，月子裡也不好好伺候，還是馬明專門請了個婆子來伺候的宋思清。

　　這個家裡，馬明一直待宋思清都是極好的，便是宋思清有什麼做得不對的，他也就是說兩句，若是宋月芝跟宋思明置氣，馬明都向着宋思清。

　　馬耀祖跟着馬明做生意，因為腦子木讷，不會看人臉色，到現在都沒法兒獨當一面。但馬耀祖對宋思清這個媳婦兒沒什麼不滿意的，他能娶到宋思清很高興，覺得賺了，也沒在外面拈花惹草，但他根本不是宋思清想要的那種男人，一點浪漫都不懂，想體貼宋思清，也總是做得讓宋思清不滿意，宋思清每每關起門來把馬耀祖訓得跟孫子似的，馬耀祖也不吭聲，該吃吃該睡睡，上了床該做什麼做什麼，反正就是覺得宋思清已經嫁給他了，跑不了。

　　馬耀祖有四個弟弟妹妹，一個個要吃飯要穿衣，馬明還沾了宋思明的光，送了小兒子到白雲書院去讀書。宋思清跟馬耀祖的弟弟妹妹處得都很差，她不喜歡他們，覺得他們醜，笨，上不得台面，那幾個弟弟妹妹本來倒是想跟宋思清好好處的，結果熱臉貼了冷屁股，最後都疏遠了。

　　不止如此，馬明那對爹娘，本來見馬明灰溜溜地從京城回來，啥也沒有了，一家子等着吃飯的，就沒給馬明好臉，還默認馬亮把馬明一家給轟走了。也不管那房子都是馬明掙回來的，更不管馬明去京城之前給他們留了一大筆孝敬錢。

　　結果不到一年時間，聽說馬明又做生意賺錢了，二老就直接收拾鋪蓋卷，又投奔大兒子來了。因為馬亮可沒馬明有本事，就給人鋪子當個夥計，還是人家看了馬明的面子才收的他，賺不了幾個錢。他娶媳婦兒的錢還都是馬明給出的。

　　二老倒是理直氣壯，說馬明是老大，該養着他們的。當初被從家裡轟走，馬明對二老也寒了心，但那畢竟是父母，好說歹說把他們哄走了，答應了每個月給他們孝敬錢。

　　二老倒是走了，又來了打秋風的馬秀秀。馬明這個妹妹，好吃懶做的，當年馬明給她出的嫁妝豐厚，好不容易才嫁出去，在婆家過得不好，如今一受委屈就找她大哥來了，每回都空着手來，但絕不會空着手走。

　　宋月芝跟馬秀秀是有仇的。當年宋月芝背地裡罵馬秀秀，被馬秀秀聽見，馬秀秀推了她一把，結果宋月芝早産了。如今姑嫂倆人關系倒是好起來了，因為馬秀秀學會巴結宋月芝了，宋月芝看馬秀秀過得不如意，回來訴苦，倒是讓她有了不少優越感。

　　而宋思清讨厭馬家的每一個人，包括她自己肚子裡生出來的閨女。這個女兒懷上的時候，就是宋思清心情最糟糕的時候，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因為是個女兒，還被宋月芝明裡暗裡挑刺兒，給她臉色看，她更是覺得這個女兒生來就是克她的。

　　馬明雖然想要孫子，但對這個孫女是很好的。但馬明不在家的時候，小姑娘難免受氣。

　　總之，馬家的生活天天充斥着雞毛蒜皮的煩心事。曾經天天隻惦記着讀書寫字做女紅的宋思清，在這種環境之下，必然會成為第二個宋月芝。

　　去年宋思明又升官的消息傳回來，在宋思清再一次跟馬耀祖打架之後，她冒出一個念頭來，打算跟馬耀祖和離，回京城去，便是不嫁人，日子也會比現在好多了。而且作為二品官的妹妹，她和離再嫁，應該也不難。

　　結果，宋思清剛剛下定決心，和離書還沒寫好，發現又懷上了馬耀祖的孩子。

　　當時宋思清想偷偷把孩子打掉，被宋月芝發現了。

　　家裡爆發了一場大鬧，宋思清鐵了心地要跟馬耀祖和離，說要把孩子打了，還說她生的閨女她不要，留給馬家。

　　馬明當時是心力交瘁，立刻給京城寫了信，這邊先安撫着宋思清，讓她再考慮考慮，讓家裡人都别惹她，讓馬耀祖全天不分日夜地守着她。

　　等到宋思明的回信回來，馬明拿給宋思清看。宋思明在信中說，若是宋思清把肚子裡的孩子打掉，宋家人就跟她斷絕關系。

　　宋思清這才消停了，因為她知道宋思明會說到做到。

　　根源不在于孩子，是宋思清到現在都不肯認命。但歸根究底，她落到這般境地，是她自己不學好，搞成了這個樣子。

　　事實上宋家人沒有想讓宋思清嫁給馬耀祖的，當初發生那樣的事，最傷心的就是宋家長輩，但宋思清已經跟馬耀祖有了夫妻之實，還怎麼再嫁給别人？

　　有馬明撐腰，馬耀祖也不敢動她一個手指頭，弟弟妹妹更是都避着她，宋月芝也就是嘴上不饒人，根本不敢真的把宋思清怎麼樣。原本宋思清在馬家的日子，是可以過得很好的。便是她想十指不沾陽春水，什麼家務都不做，依舊天天看書寫字，也都可以。甚至馬明主動提過，說讓宋思清做她自己想做的事兒，好好照顧閨女就行了，但她就是不滿足，不滿意，對一切都不滿意。

　　宋思清和馬耀祖的女兒名字叫做馬月嬌，小名叫嬌嬌。

　　宋思清進門，嬌嬌怯怯地跟在後面。宋月芝就在院子裡坐着，見到她們，斜着眼問：“剛才跟誰在外面說話呢？”

　　宋思清理都沒理，回房去了。嬌嬌跟着走到門口，結果宋思清把門給摔上了。她被吓到了，跌坐在地上，穿着濕衣服，又哭了起來。

　　馬耀祖的二妹馬麗紅過來，敲了宋思清的門：“大嫂，嬌嬌衣服濕了，得換衣服。”

　　宋思清開了門，一把把嬌嬌拽了進去，又把門給摔上了。

　　馬麗紅皺眉：“誰又惹她了？”

　　宋月芝撇嘴，陰陽怪氣地說：“人家是金尊玉貴的大小姐，嫁到咱們家委屈了，想發脾氣就發脾氣，都不用惹。”

　　卻說秦玥和姚瑤，帶着兩個孩子進了他們在鎮上的小宅子。

　　四金昨日就過來打掃過，還添置了些東西，看起來很幹淨。

　　“娘，方才那個大肚子的姨姨，是誰呀？”安兒問姚瑤。

　　“是你們的表姨。”姚瑤說。

　　“她對那個妹妹好兇哦，妹妹都哭了。”安兒皺了皺小眉頭。

　　姚瑤也沒說什麼。宋思清連自己的女兒都不能善待的話，想來依舊是心有不甘。

　　客觀來說，姚瑤也覺得宋思清可惜了，她本來完全可以有更好的前程。但一手好牌，可是被宋思清自己打爛的。

　　當初姚瑤快生了，宋思清的事她沒插手，唯一做的隻是拒絕了被宋思清利用，幫她促成跟七皇子在一塊兒。不過宋思明已經給宋思清證明了七皇子隻是為了利用安王府才故意接近她的，但事實面前，她竟然不信。

　　甚至溫雨薇曾經還想給宋思清介紹兵部尚書府的公子，結果當時宋思清看不上人家。宋思明曾經想撮合宋思清跟魏宇澤，宋思清也不樂意。

　　姚瑤不欠宋思清什麼，甚至她幫過宋思清很多，對于宋思清變成如今這樣，姚瑤隻能說，認不清自己的人，是過不好日子的。

　　秦玥把背簍放下，問兩個孩子想不想再吃點東西，都是搖頭。

　　“爹，我渴了。”安兒嬌滴滴地說。

　　秦玥把從集市上買來的果子洗幹淨，盛了一盤，端過來，讓娘仨吃着，他到廚房去燒水。

　　喝了水，兩個孩子在院子裡玩兒，秦玥和姚瑤坐在床邊，想起當年就在這裡，徹夜下棋，用被子當桌子，紙畫的棋盤，剝皮和沒剝皮的花生當棋子。仿佛還發生在昨日，但如今孩子都能跑能跳了。

　　“好久沒下棋了。”秦玥說。

　　“反正都是我輸，沒意思，你等着過兩年跟兒子下吧。我支持兒子打敗你。”姚瑤笑着說。

　　太陽沒那麼大了，一家人就帶上從集市買的東西，坐着馬車離開了。

　　路過馬家門前，秦玥往外看了一眼，問姚瑤：“你跟宋思清說要改日登門，真要來？”

　　“都碰上了，說出口的話，當然不能食言。我跟她也沒翻臉，小姨父人還不錯，孩子是無辜的，回去準備些禮物，改天過來一趟吧。倆孩子就别帶了。”姚瑤不甚在意地說。

　　安兒抱着她的小背簍，裡面被秦玥放了一隻今日在集市上買來的小雞崽兒，她笑嘻嘻地問：“小雞小雞，你餓不餓？要不要吃胡蘿蔔？”

　　正在旁邊玩兒的平兒一下子躲到了姚瑤身後去：“妹妹，小雞不吃胡蘿蔔！”

　　“那小雞吃什麼？”安兒不解。

　　平兒晃了晃姚瑤的手，讓她來回答。

　　姚瑤笑着說：“小雞吃蟲子。”

　　“蟲子？哥哥，我們去捉蟲子給小雞吃！”安兒開心地說。

　　“妹妹，不可以捉蟲子！”怕蟲子的平兒一臉拒絕。

　　“為什麼呢？”安兒問。

　　“因為……因為我想讓你陪我玩兒。”平兒說。

　　秦玥笑了起來：“兒子，你這膽子還不如你妹妹。”

　　“這跟膽子沒關系。”平兒搖頭，“爹你不要污蔑我。”

　　“明日去靈山寺玩兒吧。”姚瑤提議。當年秦玥打仗，宋氏還去那裡求過平安符。

　　“靈山寺在哪裡？好玩兒嗎？是不是有頭發光光的人？”安兒來了興趣。

　　“嗯，有。”姚瑤點頭。至于到馬家去做客的事，先讓四金去準備禮物，過幾天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