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過年了。

　　這是姚瑤一家在京城過的第一個年，今年家裡人口又多了許多，很是熱鬧。

　　過年前幾天，姚大江和宋氏去了一趟宋家，送年禮。

　　因為下着大雪，沒帶孩子過去。

　　等回來的時候，宋氏過來找姚瑤，拿了兩雙很漂亮的虎頭鞋。是姚瑤姥姥周氏給姚瑤肚子裡的龍鳳胎準備的，針腳細密，用的都是好料子，看着精緻又可愛，姚瑤很喜歡。

　　“若不是這兩日又下雪，你姥姥姥爺本來是想年前再來看看你的。”宋氏笑着說，“等初二吧，到時候咱們一起過去。”

　　姚瑤點頭，狀似無意地問宋氏：“娘，表哥家裡都好吧？”

　　宋氏笑着說：“都好都好！你表嫂前段日子胃口不好，吃什麼吐什麼，最近幾天好多了，胃口上來了，可能吃呢！就喜歡吃你舅母做的酸湯面！”

　　“表姐在家忙什麼呢？”姚瑤問。

　　“思清？她能忙什麼？還是老樣子。就是做飯的時候，你舅母跟我念叨，說思清看話本子看多了，前段日子恍恍惚惚的，覺着不好，她都想把思清的書給燒了，怕她看了些不三不四的東西，跟着學。不過我今日看着，思清挺精神的，也沒你舅母說的恍惚走神，應該是你舅母想多了。”宋氏笑着說。

　　姚瑤笑笑沒說話。她家大舅母劉氏一直都是個很精明的人，這次她也沒想多。姚瑤覺得，宋思清能變成今天這樣，她看過的那些才子佳人，突破門第之見，結合在一起，最後幸福美滿的話本子故事，應該也對她造成了一定的影響。

　　姚瑤也看過許多話本子，雜七雜八的一大堆，用來打發時間的，當個樂子。但她知道那些都是脫離生活實際的編撰故事，跟戲台子上唱的戲是一個路子，粉飾愛情，歌頌愛情，不切實際。

　　宋思清前段日子恍惚，應該是因為對七皇子魂牽夢萦。最近幾天正常了？姚瑤猜着，她的信送出去了，應該是在等七皇子去提親。馬上要年關了，七皇子沒去，她可能安慰自己，說過了年就去？

　　不得不說，姚瑤真相了。

　　宋氏沒多想，跟姚瑤提起另外一件事：“你姨父寫信來了，說是過了年，他們全家要上京來。”

　　姚瑤也不是很意外。

　　當初宋思明和孟靜婉成親，馬明和宋月芝一家一塊來京城喝喜酒，看望二老。回去之前，馬明就提過，想來京城做生意。如今看來，是做好準備了。

　　姚瑤沒意見。都是親戚，也隻是親戚。人家想往高處走，姚瑤沒理由攔着。雖然宋月芝性格讨人厭，但馬明是個踏實又精明的人，他說要來京城，是給宋思明寫的信，也沒說要依靠姚家怎麼着。想來宋思明也不會攔着的，最高興的是宋老頭和周氏，兒女都離得近了。

　　馬明那些年做生意，有點家底，到時候宋家再接濟些，置辦個小宅子，他和兩個大些的兒子都好好幹的話，日子過下去不是問題。

　　“思明最近看了一座稍大些的宅子，打算買下來，原來的這宅子，說先借給你姨父一家住。”宋氏說。

　　宋思明的俸祿不多，但宋強如今跟着林頌賢做生意，他頭腦靈活，人也勤快，賺的并不少。以前姚瑤家接濟宋家的那些銀兩，除了明說要孝敬二老的，其他的劉氏都記得清楚，早給還上了，宋氏不收都不行。

　　宋思明一直在物色宅子，如今的宅子雖然夠一家人住，家裡人少，還算寬敞，但若是客人來了，就很緊張。

　　前幾天宋思明收到清源縣來的信，孟靜婉的娘家人年後要上京來探望她，信中說孟山長老夫婦，和孟靜婉的父母都要過來，這是貴客。宋思明第二日就抽時間又去看宅子了。碰上了一個合适的，并不是很大，但原來是個官家住的，裡面東西齊全，也雅緻，宋思明決定買下來。等過了年，孟家人來了正好能住，因為孟靜婉的祖母和母親，說了要陪着孟靜婉，一直到她生孩子坐月子的。

　　到時候換了宅子，宋思明也要找些下人了。他們家不習慣下人伺候，但孟家原是清源縣的書香門第，家裡也是有規矩的，來了不能沒有人伺候他們，若是到時候什麼都讓周氏和劉氏做，孟家人也會覺得不自在。

　　而且原來是條件不允許，現在宋思明想着，到時候有了下人，能讓他娘和姥姥不那麼忙，多休息休息。想做事就做點，不想做就不做，這種狀态就可以了。

　　原來的宅子，宋思明沒打算送給馬明一家。不是錢的事，而是親兄弟明算賬。不能馬家人一來就各種貼補，到時候以宋月芝的性子，怕是會理所當然得寸進尺了。這樣很不好，想維持長久的來往，錢财方面必須分得清楚，誰也不能占誰的便宜，否則早晚影響感情。

　　但畢竟是親戚，可以借給他們，當過渡用。這些事，宋思明到時候會跟馬明談好。

　　宋氏出去，秦玥就進來了。

　　“後日是除夕，皇上在宮中設宴款待群臣和家眷，丫丫想去嗎？”秦玥問姚瑤。

　　姚瑤輕撫着肚子，神色慵懶，搖頭說：“不想去。都知道我懷了龍鳳胎，到時候肯定都盯着我看，不喜歡。”

　　秦玥輕笑：“好，那我們就不去。”

　　“皇上會不會覺得你不給面子？”姚瑤問。

　　秦玥搖頭：“不會，他知道的，我是個隻要媳婦兒不愛應酬的。”

　　“問問小弟小妹要是想去玩兒的話，讓他們跟着宇澤去吧。”姚瑤說。

　　當天吃晚飯的時候，魏宇澤一身風雪回來了。最近忙得腳不沾地，他又瘦了些，但是精神還不錯。

　　在外面把身上的雪都拍了，魏宇澤去洗了手，進門，剛坐下，宋氏遞過來一碗熱騰騰的排骨湯，他端起來，咕咚咕咚喝下肚，感覺暖和起來了。

　　魏宇澤問秦玥和姚瑤除夕去不去宮中赴宴，秦玥說不去。

　　魏宇澤也不意外，但他作為剛上任沒多久的四品官，可沒有資格拒絕這種宴會。

　　姚珊表示不想去，姚景澤說想去玩兒，就定下來到時候魏宇澤帶着姚景澤一起去。

　　如此魏宇澤覺得挺好，省得他到時候孤家寡人一個坐在那兒，肯定很無聊。

　　想到這裡，魏宇澤心中微歎。來了這個家之後，他已經很少想起曾經的家人了，如今也喜歡上了家裡熱鬧溫馨的氣氛，都不太習慣孤獨了。

　　除夕到了。

　　雪昨日就停了，今日天氣放晴。

　　宮裡的宴會在正午。宋家吃早飯的時候，全家人都坐好等着，宋思清姗姗來遲，劉氏還以為她睡過頭了。

　　“思清，不是娘說你，你以前挺勤快的，最近怎麼越來越不愛幹活了？要吃飯了才來，吃完放下碗就走，真把自己當大小姐了，得我跟你奶奶伺候你？”劉氏最近對宋思清有些不滿，她素來也是有什麼說什麼的性子。

　　宋思清神色一僵：“娘，大哥現在都是三品官了，咱們家也該找些下人伺候，哪能還跟在村裡一樣，什麼事都自己幹？”

　　宋思清話落，宋強面色一沉，把筷子拍在了桌子上：“你說的那是什麼話？我看你是越來越嬌氣了！現在說的是有沒有下人的事嗎？以後請不請下人，那是以後的事，你大哥大嫂做主，不該你來說！現在家裡，你大嫂懷着身孕，還幫你娘摘摘菜擦擦桌子，你整天就看着你娘跟你奶奶幹活，自己在屋裡看那些話本子，你還有理了？”

　　宋思清眼圈一紅，低着頭掉起了眼淚。

　　宋老頭皺眉：“都别說了，吃飯。”這回宋老頭也沒幫宋思清說什麼，因為他最近也覺得這個孫女跟以前不一樣了。以前宋思清孝順勤快，現在真是越來越嬌氣。

　　宋思清隻覺得委屈，她覺得她說得沒錯。他們家早該進些下人伺候的，她到現在連個丫鬟都沒有，衣裳都要自己洗，手都比别家小姐粗糙，出去也沒丫鬟跟着伺候，總會讓人看輕。再說了，有下人之後，主子都不用幹活了，到時候劉氏和周氏都能過上夫人的日子，這不好嗎？為什麼他們要生氣？

　　孟靜婉怕宋思清一惱，放下碗走了。大過年的，她不希望家裡鬧出什麼事來，本來都好好的。

　　不過宋思清沒走。她沉默了一會兒，又把碗端起來，默默地吃飯。

　　但家裡飯桌上的氣氛，還是跟以前不一樣了。

　　宋思清今日是精心打扮過的，穿了一身新裙子，畫了精緻的淡妝，戴上了去年宋氏送她的一套首飾，看起來清秀可人。

　　吃完了飯，宋思清要幫忙收拾，劉氏皺眉看着她身上的衣服：“你這又不出門，穿得也不是能幹活的，算了，回去歇着吧。”

　　宋思清見宋思明要扶着孟靜婉回房，連忙追了過去。

　　“有事？”宋思明神色淡淡地問。

　　“大哥，今日什麼時辰進宮啊？”宋思清問宋思明。

　　宋思明皺眉，打量了一下宋思清：“我沒說過要帶你進宮。”

　　宋思清蹙眉：“大哥，大嫂如今懷着身孕不能去，你就帶我去吧。”她一直等着這天，宮裡的宴會上面，肯定能見到七皇子。

　　宋思明知道宋思清的心思，但他不可能帶着宋思清去。索性也不理會宋思清，送了孟靜婉回房去，又待了半個時辰才出來，換上官服，準備進宮赴宴。跟魏宇澤一樣，這種宴會宋思明是必須去的。

　　到了大門口，看到宋思清站那兒等着，宋思明面色一沉，大步走過去，壓低聲音說：“你要幹什麼？說了不讓你去，聽不懂？”

　　宋思清神色委屈：“大哥，你這生的哪門子的氣？我是想去見七皇子，可你不都答應我跟七皇子的事了？”

　　“我沒答應！我隻是讓你寫封信，看看他的态度，但我現在并不知道他是什麼态度！”宋思明冷聲說。

　　“他過了年一定會來提親的！”宋思清神色堅定。

　　“那你就等着！在他來提親之前，我不信他，你跟他不能碰面！”宋思明冷冷地說。

　　“大哥，你怎麼不講道理啊？”宋思清一臉惱色。

　　“你跟我講道理？”宋思明冷聲說，“道理就是，你現在的身份是我給的，這個家我說了算！今日宴會請的是我，我不想帶你，你就不能去！”

　　“大哥你何時變得這麼蠻橫？”宋思清皺眉看着宋思明。

　　宋思明冷哼一聲，出門上車去，沒有再理會宋思清。

　　宋思清看着宋思明的馬車遠去，氣惱地扯爛了手中的帕子。

　　進宮時，宋思明見到了七皇子，七皇子若無其事地對着他微笑點頭，算是打招呼，什麼也沒說。

　　姚景澤端坐在魏宇澤身旁，看到宋思明，就對着他揮舞小手。宋思明笑着點頭，見秦玥和姚瑤沒來，也不意外。

　　宮裡的除夕宴會倒也沒什麼意思。

　　很多想看看懷了龍鳳胎的安王妃的人，都失望了，因為安王夫婦根本就沒來。

　　武誠本以為秦玥夫婦會來，就跟着父母過來湊個熱鬧，結果他的偶像沒來，他覺得好無聊。

　　宴會一結束，武誠就跑過來找姚景澤。

　　“小四哥，我早就看見你啦！”姚景澤笑嘻嘻地說。

　　武誠笑容滿面地把姚景澤抱起來，跟着魏宇澤一起，打算到姚府轉一圈去。

　　“思明，你有心事？”武誠帶着姚景澤走在前面，魏宇澤和宋思明并肩跟在後面，魏宇澤感覺宋思明似乎有心事。

　　宋思明歎了一口氣，搖頭笑笑：“沒什麼，家裡的一點事。”

　　魏宇澤愣了一下，有些驚訝。猶記得曾經他十次找宋思明喝酒，有八次都是因為家裡的煩心事，他那時隻能跟宋思明傾訴。但魏宇澤一直都覺得宋家很好，一家人和和氣氣的，讓他羨慕。

　　魏宇澤沒想到，有朝一日宋思明也會因為家裡的事情煩心。

　　不過看宋思明不想多說，再加上今日是除夕，他們也不方便一起去外面喝酒，出了宮之後，魏宇澤和武誠帶着姚景澤回姚府，宋思明坐上馬車，回了宋家。

　　武誠到姚府轉一圈兒就走了，大過年的，回家晚了會挨揍。

　　溫雨薇的父母過來請溫兆筠回國公府去過年，還想讓溫雨薇和林松屾一起過去。

　　結果溫老爺子不肯走，溫雨薇說她已經嫁人了，哪有除夕和初一在娘家過的道理？等初二她會帶着林松屾回去的。

　　俞氏當時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林松屾連忙說：“娘啊，小雨不回去，我回去！”

　　俞氏瞪了林松屾一眼，又笑了起來：“就你貧嘴！算了，你們初二可一定要回去！”

　　除夕年夜飯。

　　宋氏在廚房指揮，主廚和幫廚分别是她的兩個女婿，秦玥和趙康安。

　　因為人多，年夜飯要做得很豐盛，不想讓宋氏累着，秦玥主動提出他來做。他如今的廚藝已經練出來了，相當不錯，而且體力方面很有優勢。

　　秦珍珍和出了月子的梁薇負責打雜和上菜。姚瑤和原纓過了年都要生了，姚玫又懷上了二胎，都屬于必須休息，什麼活都不讓幹的狀态。

　　本來宋氏想幹活兒，結果插不上手。

　　“小白，這個娘來炒吧？”宋氏挽起袖子過來。

　　秦玥搖頭：“那邊有凳子，娘坐着歇會兒，今日娘主要負責試菜，看我做的行不行。”

　　話落，一道菜出鍋了，秦玥遞給宋氏一雙筷子讓她嘗。

　　宋氏笑着搖搖頭，嘗了一口說：“好吃！”

　　秦玥做完最後一道菜，把包好的餃子都給下鍋煮了，盛出來，端着進來，就正式開飯了！

　　秦玥在姚瑤身旁落座，姚瑤看着滿桌子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對着秦玥豎起大拇指：“阿玥，很棒！”

　　秦玥聞言就笑了：“都是丫丫教得好。”

　　年紀最大的趙大年被推出來，第一個舉杯，大家一起碰了一杯，小孩子喝的是甜甜的果汁。

　　幹杯之後，就開飯了。熱熱鬧鬧地，也沒有食不言的規矩，大家一邊吃着，說說笑笑，幾個老人家吃到後來又拼起了酒，最後都是被扛回去的。

　　“要守歲的。”姚瑤被秦玥抱回去的時候，靠在他兇前說。

　　“丫丫睡覺，我來守。”秦玥笑着說。

　　姚瑤回房，跟秦玥一起洗了腳，上床躺下，不一會就睡着了。

　　秦玥就側着身子躺在一旁，小心地拉住姚瑤的手，十指相扣，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覺得人生至樂，不過如此了。

　　爆竹聲中一歲除。

　　一大早一家之主姚大江去放鞭炮，跟去年一樣，把林凡和姚景澤叫了起來。兩個去年捂着耳朵躲在門後的孩子，今年不僅長高了，膽子也大了，一人點了一個炮。

　　到了初二的時候，林松屾一早帶着溫雨薇回隔壁娘家去，帶了許多給他嶽父嶽母精心準備的禮物，吃了晚飯才回來。

　　姚大江和宋氏也帶着孩子們回娘家去，不過本來要去的姚瑤和秦玥最後沒去成，因為姚瑤這天睡過頭了，也沒人叫她。宋氏和姚大江想着，姚瑤身子沉了，就在家歇着吧，宋家那邊也不會挑她這個理。

　　等姚瑤醒來，已經半晌了，她有點不想動，秦玥就陪着她在屋裡玩兒五子棋。

　　曾經他們倆在清水鎮的小宅子裡面，用疊起來的被子當桌子，用紙畫的棋盤，用剝了皮的花生米和沒剝皮的花生米當棋子，徹夜下棋的情景，秦玥還曆曆在目。如今想來，跟姚瑤在一塊的點點滴滴，都是甜蜜的。

　　他們初二沒去，初三的時候，宋老頭和周氏又專門過來看姚瑤，說最惦記的就是她，非要看過了才安心。

　　過了初五，秦玥這天告訴姚瑤一個最新的消息，七皇子莫景熙定親了。

　　“跟誰？”姚瑤好奇。

　　秦玥說：“刑部尚書的嫡女，七皇子的表妹彭秀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