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人屈身給林鵬行禮:“小侯爺。”
她的思緒還停留在十多年前,即使知道了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但還是改不了刻入骨子裡的稱呼。
林鵬臉色漸漸發白,冷汗涔涔的冒出來。
老婦人又給秋清靈行禮:“少夫人!”
秋清靈眼裡有着熱切:“林嬷嬷。”
“難得少夫人還記得奴婢,奴婢有罪,本是無顔再見您,可老天爺讓我苟且活到今日,就是為了告訴少夫人當年的真相,彌補我所當年所犯下的罪惡。”
說完,再次轉向林鵬:“小侯爺,媚夫人還好嗎?”
林鵬腦中轟的一聲響,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似威脅,似命令:“你不要胡說八道!”
老婦人無畏無懼,很是淡然:“當年,小侯爺以我全家老小性命要挾,讓我做下那良心不安之事,今日我已是孑然一身,無懼生死,小侯爺還有什麼可以威脅我的嗎?”
林鵬臉上的血色一點點退去,最後隻剩下了蒼白。
老婦人環視了院内衆人一圈,目光落在了拿着聖旨的林仲身上:“這位是大少爺吧?”
林仲不明所以,但還是點了點頭:“是。”
“少夫人對您好嗎?”
“嬷嬷這話何意?”
自己的娘當然對自己好了。
“大少爺隻管回答我,少夫人對您好嗎?”
林仲看向厲飛和顧雅箬,看兩人并不反對,抿了抿了抿嘴唇:“當然好。”。
說完又補充了一句:“無以倫比的好。”
林嬷嬷看着他的面容,一字一句道:“可是少夫人并不是您的親娘,您的親娘是被小侯爺養在外面的……”
一道身影快速移動,轉瞬到了林嬷嬷面前,手朝着她脖頸伸出,“你給我閉嘴!”
一道身影從斜方出來,擋下了林鵬的動作,而後快速的把他逼退回了原地。
“厲飛,你當真要與我武侯府為敵!”
林鵬怒聲大吼。
厲飛沒有理會他,淡淡吩咐:“繼續!”
林嬷嬷也絲毫沒受到影響,繼續說出來,“大少爺,您的親娘就是小侯爺養在外面的外室媚夫人!”
“啪嗒!”
林仲手裡的聖旨掉在地上。
管事太監的眼皮一跳,眼眸緊跟着眯起來。
衆人都愣住了,就連秋清靈也是愣怔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嬷嬷,您說什麼?”
“少夫人……”
林嬷嬷原地跪下:“其實奴婢是媚夫人的貼身嬷嬷,之所以被侯爺派到您身邊,是為了調換您的孩子。”
秋清靈身體搖晃了幾下,幾欲摔倒。
“娘……”
籬兒扶住她。
秋清靈聲音發抖,“林嬷嬷,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當年,少夫人還沒有進門,小侯爺和妓館頭牌媚娘一見鐘情,想了法子贖她出來。當年媚娘的風頭很盛,京城裡的公子哥沒有不認識她的,小侯爺自然不可能接她入府,于是安置在府外做外室,又買了丫鬟伺候。媚娘自小學了不少魅惑人的手段,小侯爺被她迷惑住,夜夜宿在外宅,但他已到了成親的年紀,老侯爺和老夫人那時在世,自然不可能任由他這樣下去,便想着為他尋覓親事。但京城裡的貴女後面都有一個強大的娘家,若真的娶了,恐日後會被發現與媚娘的事,鬧得不可開交,所以……”
“所以,她選中了我?”
林嬷嬷點頭,“這些都是小侯爺和媚娘說話的時候,奴婢偷聽的。”
秋清靈眼前一陣陣發黑,原來……
難道自己一開始便是他利用的棋子嗎?
林嬷嬷的聲音又想起,飄飄忽忽的,宛如從天邊飄來的一樣,飄進秋清靈的耳朵裡:“媚娘是小侯爺的心頭好,自知他娶了您,對不起媚娘,小侯爺便給她許諾,如果她第一胎生個兒子,而少夫人若是生個女兒的話,他便将孩子抱過來,養在您身邊,作為嫡長子,将來繼承侯府。”
“所以,媚娘和夫人幾乎同時有孕,而在您有身子幾個月後,您身邊的嬷嬷和貼身丫鬟相繼被侯爺設法除掉,而換了奴婢我來貼身伺候您,為的就是在您生産以後好做手腳。”
林嬷嬷說到這裡停下。
院子裡靜寂無聲,隻有林鵬不甘而又粗重的喘息聲想起。
林嬷嬷的聲音又想起,一字一句砸在衆人心上,“後來,您生産了,按照侯爺的吩咐,在您生産前,奴婢在您喝的參湯裡攙了藥,您喝完以後,還沒生産完,便昏了過去,産婆們用盡各種手法才把孩子幫您催下來,是一個女孩。侯爺當即讓奴婢把孩子抱走,換了媚娘的孩子進來,也就是現在的大少爺。”
“噗通!”
林仲跌坐在地上,嘴唇張張合合,似想要說些什麼,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林嬷嬷眼裡閃過不忍,林邝和籬兒驚的嘴巴大大的。
秋蔺氣血上湧,身體站立不穩,臉上布滿紅色。
秋汝攙着他的手在發抖,他們做夢都不會想到,林鵬竟然調換了孩子。
院内再次陷入寂靜。
管事太監隻有抽涼氣的份了。
這林鵬也太大膽了,竟然敢做下如此瞞天過海的大事。同時又懊悔的想扇自己的巴掌。你說,他怎麼就揀了這麼個時辰來宣旨?這下好了,武侯府的秘辛他都知道了,他是該禀報皇上還是不禀報?禀報吧,以後林鵬肯定會記恨他,不禀報吧,皇上若是以後知道了,還不治他個欺君之罪?
管事太監頭上冒出了汗。
林嬷嬷的聲音再次繼續:“小侯爺本意是調換孩子,讓媚娘撫養箬兒小姐。可媚娘心思太毒了,奴婢抱着大小姐回去,她竟然要當場摔死她。奴婢我伺候了少夫人幾月有餘,感念于少夫人對奴婢的好,不願意少夫人的第一個血脈就這樣被摔死了,勸媚娘不要沖動,告訴她若是無緣無故的摔死了孩子,小侯爺必定會和她離了心,而且沒有了孩子的牽絆,随着她年紀越大,小侯爺不會再像以往那麼寵她。”
“她把我的話聽了進去,卻想出了另一條毒計,命我的丫鬟們想法去買剛出生沒幾天的孩子,想要李代桃僵。至于箬兒小姐,媚娘從來沒想讓她活下來。兩日後,我和一名丫鬟一起出門買菜,揀到了一個嬰兒,那個嬰兒被人遺棄在路邊,身上有一塊玉佩,那名丫鬟邀功心切,把嬰兒抱了回去,媚娘大喜過望,留下了那個嬰兒。她把箬兒小姐和那塊玉佩交給我,讓我找個地方扔了,扔的越遠越好。”
“奴婢我本是清水鎮人,想着好歹是一條小生命,送給自己的親戚養吧,奈何家裡的親戚都是窮人,自己家的孩子都養不活,哪裡還肯多養一個孩子。眼看三天過去,奴婢要急着回去交差,隻得把箬兒小姐遺棄在了路邊,身邊放了那塊玉佩,還有一個布條,布條上是箬兒小姐的名字和生辰八字,是少夫人懷着身子時,滿懷欣喜的和小侯爺給還未出生的女兒起的名字。”
“而奴婢則是親眼看到箬兒小姐被一名男人抱走,才坐着馬車回了京城,想着先回自己家看看,沒想到家中空無一人,屋裡院外到處噴濺的血迹,奴婢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最終小侯爺還是殺了我的全家,奴婢急火攻心,昏了過去,渾渾噩噩的過了這麼多年。”
院子裡再次陷入沉寂,炙熱的陽光照在衆人心上,衆人還是感到一陣陣發涼。
林鵬則是完全癱在了地上,不再做任何的掙紮,他苦心籌謀了這麼多年,在今日毀了!
“箬兒……”
秋清靈輕輕喚,随着這一聲喚出,大顆的淚珠滴落下來,差一點,差一點,她這一生都不會再見到自己的女兒。
管事太監驚愕,這才擡頭看向顧雅箬,看清她的面容,大吃一驚,這也太像了,難道是……
顧雅箬臉上帶笑,一聲'娘'在嘴邊滾動了無數遍,才輕輕喊出口:“娘”
聲音不大,卻足夠讓院子裡的人聽的清清楚楚。
秋清靈身體一震,似是不敢相信,然後眼中迸出狂喜,一步步朝她走來,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箬兒,箬兒,我的箬兒……”
顧雅箬迎了上去。
秋清靈一把摟緊了懷裡,摟的很用力,似乎怕她再次不見了一樣。
顧雅箬被摟得有些喘不上氣來,但臉上依然帶着笑,眼眶有些微紅。
林仲傻了,擡頭看着秋清靈摟着顧雅箬的模樣,眼光愣怔,含着絕望。原來自己隻是一個外室子,自己竟然是鸠占鵲巢,他這些年享受的都是别人該享受的。
秋蔺和秋汝也是滿眼淚花。
看到這一幕,管事太監忽然感覺自己的老眼也有些酸澀,左右瞄了一眼,見沒人注意自己,悄悄揉了揉眼。
籬兒睜大了眼睛,也來到顧雅箬面前,聲音清脆,帶着歡喜:“原來你真的是我姐姐。”
林邝還處于震驚中,看看林仲,再看看秋清靈懷裡的顧雅箬,有些回不過神來。
“李公公。”
厲飛清淡帶着怒氣的聲音響起。
李公公躬身:“世子。”
“知道回去以後該如何給皇伯父禀報嗎?”
“老奴知道。”
厲飛微微點頭:“既然如此,麻煩李公公了。”
“世子言重了,老奴這就回宮複命!”
“嗯!”
李公公後退了兩步,直起腰,領着兩名小太監而去。
厲飛淡淡瞥了仿佛被抽幹了力氣,癱在地上的林鵬一眼,“林侯爺,您當年為什麼要如此做?”
林鵬仿若沒有聽到他的話,低垂着頭沒有反應。
厲飛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停下,居高臨下的看着他:“林鵬,你此番所作所為,必定不是寵愛外室那麼簡單,說吧,到底為了什麼?”
林鵬動了,慢慢擡起頭,仰望着他的臉,看他毀了自己多年的籌謀,還如此的雲淡風輕,忽然怒了,身上仿佛有了莫大的力氣,一躍而起,怒聲而問:“我為什麼如此做,你不明白嗎?我這爵位,是當年祖上用一身軍功換來的,可以世襲,可到了我這裡,一直到了我十六歲才封侯,為什麼?是因為現在天下太平,文人橫行朝野,武将沒有了用武之地,皇上不需要了,自然不會再痛痛快快的賜封,甚至于随時可能出了旨意,收回武侯府的爵位。”
“我不甘心,憑什麼我祖上戰死沙場,換來的這一切卻比不上文人的唾沫。不是文人當道嗎?好,我娶文人之首的女兒,我倒要看看當今皇上如何收回我的爵位。至于,這個死丫頭……”
林鵬說着,看向顧雅箬,恨不得用眼神将她淩遲處死:“都怪她生的不是時候,如果她是兒子,我必然會留下她,讓她繼承侯府,把侯府發揚光大。偏偏她是個不中用的死丫頭!我還是心慈了些,我若是早知道有今日,在她出生的那一刻我就應該摔死她,徹底不留後患!”
厲飛出手,快如閃電,扼住了他的喉嚨,一字一句的道:“林鵬,箬兒是我的世子妃,以後若是再讓我從你嘴裡聽到這個稱呼,我毀了你這武侯府。”
“毀啊,你毀啊!”
林鵬絲毫不懼,漲紅着臉叫嚣:“有本事你毀啊,你若是說算不算話,我咒你這輩子都娶不到她!”
厲飛手上收緊,林鵬的呼吸越來越困難,臉已經變成了紫色。
衆人愣怔住,呆呆的看着眼前的這一幕。
顧雅箬離開了秋清靈的懷抱,緩步走到了他們面前。
“厲飛,松開!”
厲飛看向她,看她神色認真,眉頭一蹙。
“松開!”
顧雅箬又重複了一遍,夾帶了一絲絲火氣。
厲飛聽出來了,微微一愣,緩緩松開手。
林鵬後退了兩步,大口的喘氣。
顧雅箬走到他面前一步遠的地方站定,“爹!”
林鵬猛然瞪大眼。
衆人都驚的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厲飛嘴角勾起。
福來則是往後退了幾步。
顧雅箬面帶微笑,眉眼也彎着。
“你,你叫我什麼?”
林鵬不敢置信。
顧雅箬臉上的笑容更加的燦爛:“您剛才不是聽到了嗎?喊您'爹'啊!”
林鵬激動的身體都開始哆嗦,“你,你、你認下我了?”
顧雅箬笑着搖頭,笑容異常燦爛,“我喊您一聲'爹'是報答您給我血脈,至于……”
林鵬屏住了呼吸。
顧雅箬一個利落的轉身,一腳将林鵬踢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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