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發現
“指不定躲在哪裡,想要給我們放冷箭!”
“莫怕,術士不是說了麼?滄瀾教裡大部分人不會術法,資質平平。嘿嘿,以我們的身手,大可以一敵十!”
“前提條件是那些神獸不要出來。”
“哎,怕就怕神獸不出來,可是别的東西出來,而那些東西比神獸還要厲害!”
……
談說間,衆人足足行了半個時辰,總算是穿過了滄瀾的前宮殿。一刹,所有的人隻覺眼前一亮,又是另一片天地――偌大的廣場,腳下的寒石散着冷冷的光澤,整座廣場好似籠罩在萬古的孤絕中。
百米的祭天台上,數千名教衆對突然出現的人視而不見,仍是匍匐在那裡誦經祈福。為首,女子的單薄的衣衫飛揚,面色平靜,似是不知人世疾苦,隻有她手中的祈禱。
佑我滄瀾,百年不死!
看着她,甯止的眼睛微微一眯,開口卻是淡淡,“瑜姑娘,兩年不見,你的術法真是長進不少,幾乎可以叫那些神獸覆滅掉我們了。”
聞言,若清瑜隻覺有種針紮心髒的痛楚。睜眼,她起身看着下面的千人,擰眉低喝,“我滄瀾教素來與你們無冤無仇,緣何如此過分相逼!”
正中要害!
台下,足有三分之一的人情緒激動,當下便沖着若清瑜高聲怒喝!
“若清瑜,你倒是會推卸責任!若是無冤無仇,我爹是怎麼死的!”
“還有向城的姚都尉,那麼殘忍的手段,你們倒是真敢!簡直就是畜生!”
“若清瑜,被你們害死的人還少嗎?你扪心自問,自己曉得!尤其是你,你十四歲那年殺掉的那一家人,你可還記得?哼,今日我便是要為我舅舅一家報仇雪恨!要你血債血償!”
身子微顫,若清瑜唯有強自鎮定,“誠然,滄瀾教是做了一些對不起天下蒼生之事,可是冤有頭債有主,我若清瑜第一個任你宰割!可你們呢?你們口口聲聲仁義道德,滄瀾教上千教衆,其中也有無辜弱小!你們豈能覆滅我滄瀾所有?如此暴行,試問你們要叫這些無辜弱小如何安身立命!”
看着女子,甯止毫無轉圜的餘地,“無辜弱小,我們自是不會傷害,他們現在便可離去。至于滄瀾教,此行定是要毀之!”
有些惱了,若清瑜高聲大喝,“殿下的口氣倒是大!呵,就算你們今日攻入了教中,可是你們莫要忘了,滄瀾有神魔庇佑!以你們區區之力,豈能妄加損毀覆滅?如此的大話放出口,殿下未免太不給自己留餘地了吧?”
笑,甯止戲谑,“瑜姑娘,像我們這種背負執念仇恨的人,還談什麼留餘地?我既然敢來滄瀾,那自是做了萬全的準備。”
似是要驗證自己的決然,他蓦地拿過一旁人的弓箭,迅速拉弓直指若清瑜的身後――祭壇!
神色大變,教衆皆是駭得瞪大了眼睛,驚叫連連!這人居然敢拿箭對着聖壇,诋毀上神!
“殿下,你莫要太過分,你――”尚未說完的話,盡數被凍結在了唇齒間。若清瑜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抹銀虹破空,霸絕地朝這邊而來!那樣的力道,縱使銀箭尚未及身,可那股箭風幾乎是要将她身側的雪花凝固成冰,宛若千百道利氣直刺周身!
“叮!――”長長的吟鳴,不過眨眼的功夫,那支銀箭已然深深地釘入了祭壇!而後轉瞬,箭身消散成一片飄渺的白霧!
“光箭?”看着,好些教衆不由脫口驚呼,不承想竟是遇到了克星!亦是驚惶,若清瑜不可置信地看着甯止,良久說不出話來。若說甯止使得是光箭,可他的箭終是實物,并非用意念凝成。可若說不是,那支箭最後卻也化成了無形!
矛盾至極!
“殿下何時會了此等術法?倒是叫清瑜大開了眼界。”
“區區如此,不足挂齒。”
揶揄而過,甯止的話越發叫人摸不透,難不成還有更厲害的?兩相對視,成千的教衆神色各異,有不安,有憎恨,有殺意,也有淡然……
“瑜姑娘,于我,我隻問你一句,甯七可在教内?”
甯七?時隔已久,若清瑜半響才反應過來,卻也誠實以告,“兩年前她回過滄瀾,可惜不過幾日便失蹤了,是鳳起放走她的。此後我們尋遍了整個中原,也未尋到她,她走得徹底。”
聞言,甯止冷聲道,“瑜姑娘可敢對着滄瀾的神魔起誓,言你沒有撒謊。”
曉得甯止不信自己,若清瑜無法,唯有伸手對着祭台,一字一頓,“信徒若清瑜,今日所言句句屬實,若有半點妄言,不得好死!”
不死心,甯止旋即又道,“鳳起呢?”
“鳳起也失蹤了。”頓了頓,若清瑜又道,“據我們的猜測,他們是一同走了。”
一同?眼瞳一瞬緊縮成了芒狀,男子的十指緊繃,良久的靜默後終是冷聲開口,“攻!”
“攻!”
慌了,若清瑜大聲呼喊,“殿下你豈能如此!”
“話不投機半句多,瑜姑娘,本殿的耐性有限的緊。”說着,甯止微微一揮手,成百上千的精英自身後而出,手中的武器直至祭天台上的教衆!
“無辜,善良,弱小者,我于你們一刻鐘時間離去。一刻鐘後,遇神殺神,遇鬼屠鬼!”
氣極,若清瑜瞪着男子,有些口不擇言,“甯止!你太過分了!難不成你是為了甯七攻陷滄瀾?!”
不否認,甯止承認,“是,此外,還為了姚都尉。”
“你!――”
“一刻鐘已到,瑜姑娘你可要下來?”說着,甯止指了指好些從祭天台上下來投誠的教衆,“若是瑜姑娘能夠棄暗投明,本殿自是歡欣。”
“妄想!”終是記着滄瀾千花的囑咐,若清瑜跨出一步,伸手指着甯止,“縱使我死,我也要保住滄瀾!”
頗有些驚訝,甯止挑眉,“不過兩年而已,瑜姑娘的性子也是改了不少,我記得你以往也未曾如此擁戴過滄瀾,緣何而今如此?”
“如殿下所言,我們都有自己的執念,而我的執念,就是……贖罪。”看着男子,若清瑜一字一頓,“也許滄瀾教在你們眼中是邪魔外道,可是内裡如何,世人又豈能知曉?殿下,容我說一句狠話,若是你真能攻陷了滄瀾,到時候……你會後悔的。”
――會死很多的人,包括尊主。
“到那個時候,會死很多的人。當然,包括甯七。”
怔愣,甯止一瞬不瞬地攥住了女子的眸,“你不是說她不在教内麼?既是如此,我攻陷滄瀾,她又豈會死?”
一語驚醒!
頓覺滄瀾千花留下的話匪夷所思,若清瑜愣在那裡,良久的思索,最終不由看向了不遠處的地宮。兩年前,尊主失蹤前……隔世石。
蓦地,她似乎明白了什麼――尊主,該不會是在地宮裡吧?
“呀!”隻覺悚然,女子不由驚呼出聲,瞪大了眼睛看着早已封死的地宮入口!
看得清楚,甯止順着她的目光望去――
“那是哪裡?”
被男子突如其來的問話一驚,若清瑜忙不疊斂了斂神情,佯裝無事道,“地宮,我們修行的地方。”
“地宮?”若是如此簡單,緣何方才會如此慌張?
不再追問,甯止徑自朝地宮的方向而去。見狀,若清瑜驚得不輕,當下便縱身躍下了祭天台,“殿下想要作何?”
一路前行,男子的語氣異常肯定,“她在那裡面。”
你怎知?
怔愣在原地,若清瑜看着漸行漸遠的人,眉頭漸進蹙起。要她如何回答?尊主失蹤兩年,而今她也不過是猜測罷了,誰知是真是假。
“殿下!”回過神來,她大步追到男子身側,“不過是修行的地宮罷了,甯七怎會在裡面?”
不為所動,甯止揶揄,“在不在,待我看看不就知曉了?”
“可地宮乃滄瀾重地,殿下你……”尚未說出口的話被遏制在唇間,若清瑜看着突然擋住自己的兩名術士,不禁有了絲惱怒,“讓開!”
上下打量着她,一名術士意味深長道,“想來方才催動神獸的人便是姑娘你吧?呵,那我勸姑娘你莫要輕舉妄動才是。強行催動神獸,你的氣力早已耗盡了不是?”
身子一顫,若清瑜瞪眼,而甯止早已走遠。終是明白自己回天無力,她挫敗萬千的握拳,心念着要是教主在就好了,滄瀾又豈會落到如此地步!
地宮入口,被霜雪覆蓋了的階梯一路向下延展,最終消失在光影的暗處。擦亮一隻火折子,甯止正欲擡腳,不期然幾名術士追趕而來,“殿下,這地宮的五行方位詭異的狠,還是我等在前吧!”
說着,幾名術士徑自擦亮了各自的火折子,沿着台階而下。陰寒的冷風從四面吹來,衆人手中的火折子不住飄搖,好似暗夜裡起舞的紅衣小鬼,隻覺有股隐隐的悚然。
良久,他們總算是到了最底,但見地道兩旁的石壁上雕刻着巨幅的畫像,山水人物,栩栩如生。
邊走邊看,足有數百幅人像在衆人的火焰下現出,各個的樣貌氣質皆是人中翹楚。
将火折子移近觀看,一名術士不由疑惑,“這些人都是誰啊?”
“好像是滄瀾曆代的教主吧。”
“我看不像,每一代滄瀾教主皆是長生不老之軀。如此,自它開創至今,最多不超過幾十人吧?”
“那這些人是誰?”
“不知道啊,可是能出現在這裡,想來都是些厲害的角色吧。”
“嗯,有理。”
……
一路靜默,甯止兀自看着這些壁畫,而後于某一刻蓦地瞪大了雙眸。一刹,他分明看到了内心所希望看到的景象。
明亮的焰火照耀,但見壁畫上的女子安靜地躺在漫天席地的蒲公英中,仍是初始時的笑靥。怔怔地看着,甯止蓦地發出一聲模糊的聲音,似歡喜,亦似抽啜。
伸手,他終是緩緩地撫過她的畫像,臉頰,脖頸,肩胛,衣衫……多少個日夜後,光影重現。
――七夜,你好嗎?
指尖停在火紅的衣衫上,不刻又滑至她的手掌,他反複握合,似是想要握住她的手。然,終是徒勞。
有多久了不曾握過她的手?兩年……
傷心的壞事,可以讓它爛在心裡。可那些溫暖的好事,才最是叫人痛苦。蔓延周身的驚惶,偶爾午夜夢回,總是夢見那一園子的墨蘭開花,夢見她在合歡樹下笑彎了眉眼。
兩年,他失去她的時間,居然比他們在一起的時間都長了。
“呵。”
可即使如此,他還是很開心的笑出了聲,因他堅信所有的苦難都會有盡頭。指尖觸及的位置,有一行幾乎要湮滅在蒲公英中的隸書,滄瀾夜,小字流凰,宿之蒲公英。
……
走了好一段,幾名術士愣是不見甯止跟來。扭頭回望,他們看見男子正沖着一副壁畫淺笑,如此模樣直直映入了所有人的眼底。那一刻,存于他們印象中,那個權傾天下,不喜言笑的男子,竟是像個孩子般歡喜滿足,有着畢生的不舍……
地道的盡處,石制的巨牆攔截住了衆人的去路,模樣直如皇家陵寝中的護壁。略有些不平的牆面上,頂端有徜徉恣肆的狂草書寫“隔世石”,其下略小些的楷書,一筆一劃勾勒而出――
生和死,
蹤影全無。
雪終于住了,
萬物亦恢複了平靜,一切如初。
仰頭觀看着,一名術士不由輕喃,“一切如初……這詩寫得真是恰到了極處。隔世石,恍如隔世,可惜的是我們進不去地宮了。”
“為何?”
“隔世石本身重達數噸,而且還通過杠杆作用将後面的護壁封死,它落下後便不能再開啟。以此為界,裡面的人出不來,外面的人進不去。”
擰眉,甯止不甘心,“可還有别的法子?”
※
祭天台上,不曾歸順的教衆嗤笑地看着從地宮而出的衆人,自問隔世石落下後,就連教主也進不去地宮,更何況這些人?
“哼,自不量力。”
“妄圖和神魔作對,可沒有什麼好下場!”
嘈雜聲中,甯止緩步朝若清瑜而去,開門見山,“隔世石什麼時候落下去的?”
略有些心虛,若清瑜扭頭避開男子的目光,含糊道,“幾年前。”
“幾年前?百年前,還是千年前?”
“……兩年前。”
――恰是她離去的那年。
眼睑微動,甯止扭頭沖幾名術士示意,“開始吧。”
“是!”
不刻,幾名術士以廣場為中心,分别朝四面八方奔去。仍在廣場中央的五名術士拿着類似鑼的法器沖着地面大力拍擊,震耳發聩的響聲乍起,引得所有人的心髒咚咚震跳!
廣場四周,幾名術士迅速趴伏在地,側耳傾聽着地面的響動。不明白他們想要幹什麼,若清瑜隻覺心下惶然,以甯止的性子,沒什麼是他幹不出來的!
――聽雨風雷動,觀土色泥痕,地下之物,萬無一失。
趴伏在地,待到一波又一波的震蕩過後,幾名術士接連起身,複爾又朝不同的方向奔去。不刻後站定,他們所站的地點接連,大緻便是地宮的中心,連綿數裡有餘。
眼見中心确定,旋即又有術士丈量五行方位,确立中心的中點。沒有閑着,周遭的術士利落地撬開腳下的寒石地闆,而後蹲身觀看下方的泥土。
眼見他們毀損石闆,祭天台上的教衆震怒不已,真是恨不得将這些人碎屍萬段!“小尊主,殺了他們!”
“小尊主,你還愣在那裡做什麼!再不動手,他們就要毀掉滄瀾啦!”
“殺了他們!”
“殺!”
宛若浪潮般的呼喊,若清瑜目不轉睛地看着那些術士,但見廣場上的地闆被一一揭開,時不時響起一聲巨響!
“小尊主,動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