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8壓他(三更)
有道是:慧極,必傷。情深,不壽。強及,則辱。
一個人若是太聰明,反而可能對自己産生損傷;若是過于沉迷感情,反而不會長久;若是過于突出,反而可能受到屈辱。
所以,縱使一個人再強大,也會有弱點,甚至就弱在自己的強項上。
堂堂的滄瀾尊主雲七夜,如此高的武功修為,卻偏偏有一個緻命的弱點――恐高。
“尊主,喏,桂圓就在房頂上躺着呢,您快去救她吧。”
房頂?
雲七夜立即明白了伽葉的用心,提防地朝後退去。然,不待她完全退離,伽葉宛若閃電般快速鉗住了她的肩膀,帶着她飛身上了房頂!
一切發生的太快,千防萬防,誰想伽葉竟會出此陰招!
房頂上,雲七夜顫巍巍地站着,隻覺頭暈目眩,雙腿有些發軟。
“呵,尊主不會站立麼?瞧您的腿抖得。”
瞧瞧,多麼狼狽的尊主啊。伽葉有恃無恐,不由嗤笑了一聲,伸手将雲七夜往後推了推。
雲七夜一個踉跄,險些摔下房頂去,她慌得平衡了身子,擡頭瞪了一眼伽葉,氣極!
伽葉笑得陰冷,纏在腰間的軟劍出鞘,寒光森然,直指女子的脖頸。
“尊主,得罪了。”
諷笑着,他翻手一個劍花,周身漸進溢滿了殺氣。要是能殺掉雲七夜,教主之位,說不定他也有希望!
思及此,他忍不住笑了一聲。恰逢其時,伽羅的聲音響起,他也飛身上了房頂,緩步走到二人跟前,陰陽怪氣地笑,“葉護法,急什麼啊。這萬一尊主不小心摔死了,算你的功勞,還是我的?”
伽葉斜了他一聲,“廢什麼話,一起上吧!”
“那就五五分吧。尊主,永别了!”
低喝一聲,伽葉和伽羅終是按捺不住體内的殺戮,齊齊揮劍朝雲七夜刺去。頃刻間,破風聲四起,劍芒流轉,晃亮了雲七夜的眼。
滿眼的銀芒,雲七夜的瞳孔縮成了芒狀,一瞬的凝滞。可笑至極,她要這樣死去麼?死在自己的心裡障礙上。
可是不甘心,不甘心這樣死去。
她咬牙,瞳孔很快恢複原狀,慌得彎腰,撫着房檐狼狽地向後閃避,險險避開了伽羅的劍。耳旁,銳利的劍氣擦着她的面頰而過,竟将她一縷烏發削掉了半截。
“呵,尊主倒是會躲。”伽葉不屑地哼了一聲,步步緊逼,提劍向雲七夜襲來!
見狀,雲七夜顧不得發抖的雙腿,咬牙向後退。很快,她就退到了屋檐盡頭,實在無法退了。一瞬的驚慌,她眯眼看着男人手裡的劍,雙瞳刺疼。她太了解師父了,若是今日她真的死了,師父會将她做成傀儡,不死不活地陪伴他左右,千年萬年。
傀儡啊……
她深吸了一口氣,不敢往下想,卻也不想被做成傀儡。那就搏一搏吧!
她緊咬雙唇,心下一狠,強迫自己忘掉她正站在屋頂上。雲七夜,若你不想死,若你還想看見老爹和阿姐,若你不想成為傀儡,那就對自己狠一次!
狠一次!
不要……怕。
不要怕。
不要怕!
瞬時,那股淤職在兇腔裡的氣流沖破了女子的喉嚨,她重重地吐出一股郁氣,手指握緊,下一瞬,銀線出手!快若閃電,細長的銀虹破空,帶着呼嘯的風,直襲伽葉的脖頸!
本以為勝券在握,完全不想雲七夜竟然還擊了,伽葉駭然,慌得向後退去。然,怎也不及女子的銀線快,一波一波襲來的銀線,或密或疏,或猛或柔,陰柔難測,完全不給他躲閃的空間,将他逼得狼狽窒息!
趁機,雲七夜迅速彈起,一腳踹上了伽羅的兇口!伽羅大叫了一聲,兇口二次受創,疼得他血氣翻騰,從房頂上摔了下去!
不敢耽擱,雲七夜揮手一甩,快速将銀線襲向伽葉,準确地纏住了他的刀柄,使勁一拽!伽葉驚呼一聲,手裡的刀脫手飛出!
隻聽“嗖”的一聲,雲七夜又将那刀甩向伽葉,伽葉吓得不輕,慌得朝後飛退,那刀險險地劃過他的臉頰,頃刻間皮開肉綻!
該死的!他臉上血流不止,慌得喊地上的人,“伽羅!”
伽羅躺在地上,疼得直哼哼,哪裡顧得上他。
雲七夜根本不給他喘息的機會,又是一甩,眼看那刀就要砍上伽葉的脖子,她眉頭微蹙,微微停滞了一下,又迅速将銀線收了回來。
眼看雲七夜收手,伽葉全身一軟,額上全是汗水,心髒跳得快速!險些……險些就死在雲七夜手上了!
死裡逃生,他慌得撿起腳邊的刀,驚懼地看着女子,不明白她為何在最後一刻收手?為什麼不殺了他?
然,下一瞬,他猛的明白了她的意思,原來……
“多謝尊主不殺之恩,咱們再會!”意味深長地看了雲七夜,他飛身跳下房頂,抓起地上的伽羅向院外躍去,轉瞬便消失不見。
待他二人消失,雲七夜的雙腿一軟,無力地癱坐在了房頂上。她大口大口地喘息,借以平複周身的驚悸,脊背上全是冷汗。
如此的狼狽,隻因她恐高。
她低頭,顫巍巍地掃了一眼地面,隻覺得頭暈目眩,好似整個世界都在搖晃。她難受至極,慌得閉眼,不看,不看。
從屋頂到地面,對于旁人而言,不過數米的高度。可對她來說,無異于萬丈深淵。她之所以如此恐高,源于她幼時。那一年她六歲,吵着要回乾陽找爹和姐姐。然而,她得到的不是回乾陽,而是師父的不快,以及那一場永生難忘的懲罰。
那一日,大雪紛飛,衣衫單薄的她被師父倒挂在萬丈崖壁上,整整一天一夜。
她被倒挂着,氣血倒流,一張臉憋漲得通紅,腦子裡嗡嗡作響,好像在下一刻就要炸裂。腳踝上,粗糙的繩子将細嫩的肌膚捆綁出了淤血,針紮一樣的刺疼。
更甚的是,山間的風雪凜冽,冰涼的雪花打在身上臉上,那樣寒冷的溫度,将她凍得僵直。寒風呼嘯,她左右飄搖,小小的身子重重地撞在滿是石頭荊棘的崖壁上,頃刻間便是頭破血流……那一日的痛苦,寒冷,饑餓,以及恐懼,永生難忘!
第二日,她被人吊了上來,高燒不退,整整昏迷了半個月,耽誤了回乾陽給爹祝壽。
自那以後,她畏寒,恐高,甚至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就算穿得再厚,就算隻有幾米高度,就算知道不會冷,就算知道摔下去也不會有事。可是,她還是怕!那種怕,直直入了她的骨,刮也刮不去了!
漸進而來的腳步聲,使她回神。她轉頭俯看,不意外地看見了快步進院的甯止。呵,伽葉和伽羅該感謝甯止的救命之恩呐。
甯止快步走着,等看見房頂上的雲七夜後,他不由松了一口氣,騎馬過快,加之走路太急,有幾絲烏發貼在了他略有汗水的臉頰上。
他仰頭,一瞬不瞬地看着房頂上的雲七夜,神情古怪。雲七夜,她在房頂上幹什麼?
幾不可聞的歎,雲七夜看着甯止,哎,真是世事難料,人生多舛,天涯何處不相逢啊。隻是,這個相逢的時刻、地點,有那麼點尴尬啊。
她費力地擠出了一絲自認為溫暖人心的笑,“殿下,早啊。”
她能不能别笑了?比哭還難看。甯止擰眉,“你在房頂上幹什麼?”
哦,她差點忘了,她還在房頂上呢!
立時,她臉上的笑有些難以維持,胡亂指了指天空,“剛才天上好大一朵煙花,我上來看煙花。”
甯止緩步走到屋檐下,更近距離的看着屋頂上的雲七夜,就見她的面色有些蒼白,額上還有絲絲汗珠,視線下移,分明看見她的雙腿還在顫抖。
原來,她并非什麼都不怕。
既是恐高,還爬什麼屋頂,難不成是去“放”煙花?
“煙花都謝了,你還不下來,杵在上面看小鳥?”
沒時間理會甯止的諷笑,雲七夜睜眼,費力擠出一聲,“梯子,有沒有梯子?”
甯止笑,微微挑起的唇角帶着谑色。按理,他應該秉承高尚情操,伸出援手幫助雲七夜。可惜,他的情操還沒達到那種高度。
“沒有梯子,你跳吧。”
聞言,雲七夜陰怨地看着甯止,這混蛋小子,他的臉上明明寫着――你摔死,我省心!
閉眼,她告訴自己要冷靜,冷靜。半晌後,她睜開了眼睛,唇角緩緩勾起了一抹淺淺的,帶着惡意的笑。
她看着甯止,一本正經道,“殿下,我感覺你要倒黴了。”
笑,甯止不以為意,“是麼?怎麼個倒……啊!”話音未落,就見一團黑影蓦地從天而降,朝他當頭砸下!
“媽呀!”可憐的殿下!聞訊而來的陳管家以及一衆侍衛婢女,才進了院子,就看見這一幕,傻眼了!
何曾見過如此狼狽的九殿下,方寸大亂,滿面驚恐,就那麼……那麼被壓在了地上!
“哎呀,我的媽呀……”陳管家眼角一抽,畢竟是見過大世面的,他胖乎乎的身子蹭的轉回去,帶着一幹衆人迅速撤離。
“快走快走,就當沒看見。讓殿下看見咱們,全得遭殃。”
衆人心有戚戚焉,跑得更快了。
幾名婢女面帶哭色,不停地跺腳!她們可憐的殿下,就這麼被皇子妃壓在身子下頭了!
“啊!”甯止驚呼一聲,瞪大眼睛看着向他飛撲而下的雲七夜,他來不及多想,慌得伸手接住她,将她護在懷裡,“咚”的一聲摔躺在了地上!
雲七夜!該死的你!
他死死地瞪着懷裡的人,咬牙切齒,雙拳握得咯咯作響!
雲七夜緊緊地護着左臂,當沒看見,一臉的心安理得。隻當是甯止報恩,她可沒忘記,那一日,是誰撞倒了她,還咬傷了她的肩膀!
時至正午,春日蒼流,暖陽漸進升空,金黃的光暈籠罩着整個大地,卻籠罩不到可憐的殿下。
此時此刻,甯止的臉是黑的,像一個大鍋底。
女上男下,走三步停一步,甚至還有可能退兩步。
累!
背着腳踝扭傷的雲七夜,甯止時不時狠狠吸幾口氣。氣若遊絲的喘息聲,暧昧至極,聽得雲七夜渾身一震,忍不住勒緊了環繞甯止脖子的雙手,循環性地導緻甯止又狠狠地吸氣,喘息……雲七夜再勒他!
幸好院子裡沒人看見,他惱火地背着雲七夜,又退了兩步,忍不住道:“雲七夜,你有沒有考慮過減肥?”
聞言,雲七夜道:“以前沒有。”
她終于開竅,知道自己多重了吧!
甯止提氣,将雲七夜背上了台階,“那以後……是不是要減了?”
“以後?”雲七夜思摸了半晌,肯定道,“以後更不可能了!”
“……”甯止咬牙,抿唇不語,額上波動的青筋暴露了他真實的情緒。走過長廊,他呼了一口氣,“雲七夜,作為我背你的回禮……”
話還沒說完,雲七夜的雙手蓦地又是一緊,勒得甯止忍不住咳了起來,果然呐,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任何形式的所求都是有代價的。
這小子,就不能學學她嗎?她那一日默默地救了他,也沒讓他報恩啊。
“咳!”甯止偏要說!“雲七夜,作為回禮,你得和我一道去北齊。”
北齊?
不過兩個字罷了,雲七夜臉上的笑容斂去,身子瞬間緊繃。
――我不會回去,就是死,我也不會再踏進北齊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