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猜一猜
随着夕陽的落下,天空的水藍色澤漸進淡去,轉而暖黃绯紅,直至交織成最後的七彩煙雲,映得半邊天空煞是絢麗。琥珀色的輝光從雲端傾斜而下,給那些樓宇屋檐披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隻覺安谧極了。
下了一早上的雨,夏日的炎熱已然被驅得無影無蹤,難得的涼爽。如意水紋窗半掩,雲七夜睡得正熟,偶爾發出一聲無意識的夢呓,夢裡有春花大海,雨打芭蕉,以及……冬日裡的折梅踏雪。
“甯止……”夢裡,她輕輕喚着他的名字,溫柔缱绻。
眉眼微動,早已醒來的男子不由淺笑,直如春風融雪。他扭頭看着女子,撚起她的一縷發絲惡作劇似的撓癢着她的臉頰,惹得她微微蹙起了眉頭,躲閃似的轉身正對他而睡,正合了他的意。
“七夜……”
睡夢中,雲七夜隻覺有暖暖的氣息撲面,唇瓣亦有些輕微的疼痛。悠然轉醒,她尚有些迷蒙地看着咫尺的甯止,隻覺他的吻越發熾熱,這男人又欲火焚身了不成?
伸手箍住了女子的肩膀,甯止輕輕啃咬着她。直至彼此的呼吸紊亂急促,他終是稍稍分開了些,聲音暗啞,“七夜……一起做壞事好不好?”
再清楚不過他想要做什麼,雲七夜哀歎一聲,想要翻身躲閃,卻不提防甯止伸腿勾纏住了她,迫得她一動也不能動。咫尺,男子修長的身軀利落地壓了上來,不由分說地吻咽了她的拒絕。身子重重地壓下,甯止任由兩人的身軀貼合,良久,他覆在她的唇上暧昧的呵氣,“七夜……”
身子有些僵硬,雲七夜嗫嚅,“不是說天黑好辦事麼?現在天還沒黑呢。”
俯身,甯止黑色的眸瞳閃爍着異樣的火花,“七夜,偶爾換換花樣,會更有情趣,你太害羞了。”
蹙眉,雲七夜嗤之以鼻,“嘁,是你太不害羞。”
“你我是夫妻,這種事上害羞總歸不好。”
雲七夜臉色通紅,窘迫地悶哼了一聲,索性扭頭不看他,“别鬧了,我累,全身都酸。”
“你當你是小話梅?”
決定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雲七夜盡量心平氣和道,“你的身子能受得了?”
若不妄自動氣動武,他幾乎和正常人無異。将女子的臉頰捧起,甯止一本正經,“有位高人說,夫妻間多恩愛些可以強身健體。”
我還包治百病呢!
臉色有些黑,雲七夜忍不住嘲諷,“我這個做妻子倒是不知,夫君大人您何時成了得道高人了?”
“睡你的時候。”
眼角一抽,雲七夜放了狠話,“我想離家出走。”
不以為意,甯止冷靜極了,“走吧,隻要記得晚上回來便好。要是有人問你姓甚名誰,你記得要說‘夫家姓甯’,知道了麼?”
啞然無語。
“七夜,普天之下,我的身子隻容你一人玷污蹂躏。”
裝作沒聽見。
英勇獻身狀,甯止大無畏道,“來吧,玷污我吧!”
“甯止,你……嗯!”
終是等到了她張口,甯止陰險地湊近,很是容易得撬開了女子的唇齒。旋即抱緊了她的腰身,他另一隻手熟練地解着她的衣扣,而後伸進來在她的身上來回遊走撥撩,每走一處,便如同在上面點了一把火,激得她微微顫栗。
“七夜……”帶着渴求,男子越發熾熱的吻落下,一雙手不斷地折磨着女子,隻想将她一口口吞吃入腹。
身子越發軟綿,雲七夜臉上浮起無法掩飾的紅暈,唇齒間擠出破碎的聲音,“你……無……無恥。”
“我早告訴過你,我和你做不來純潔的事,七夜你認命吧。”他太了解她的身子了,輕而易舉頃刻間便可以讓她潰不成軍。
身子一顫,雲七夜慌得咬唇不肯發聲,異樣的潮紅讓女子面若桃花,平添了一層妩媚,纏綿柔軟的模樣足令甯止瞬間化成繞指柔。
“怎麼不說話了?”看着她,甯止低笑了一聲,可誰讓床第之歡好似罂粟般吸引人堕落,他舍不得放開她,唯有厮磨糾纏。低頭埋在了她的脖頸上,他呵氣,耐心的誘惑,出口卻是一副可憐兮兮,“七夜,我很難受。”
心一軟,雲七夜懊惱地咬了咬甯止的唇,每次都是這樣,隻消他一可憐,她就扛不住了。
啃噬着女子光潔的脖頸,甯止笑的陰,永無餍足的索取……
良久的歡娛索取,最後累死在床上的人,還是她……隻是她不知,她會在睡夢中溫柔地喚着甯止的名字,靜好安穩。
伸手環緊了懷裡的女子,甯止的眼裡有着暖意,微笑已在唇邊,“七夜。”
疲累極了,她無意識地應了一聲,意識昏沉。耳邊,甯止的聲音真是邪氣,“往後,一日兩睡。”
“……我要離家出走。”
埋在她的耳畔,他的聲音越來越遠,“記得回來便是,我會一直等你,等到該死的那天……為止。”
――等你。
她有沒有回應他的話?
從睡夢中醒來,雲七夜睡眼惺忪地看着身側的空蕩,怎也想不起來甯止到底還沖她說了什麼,她隻曉得夢裡有一聲哀婉的歎息,帶着未知的惘然。
――像是一曲挽歌。
晚風從水紋窗裡而入,帶着絲絲夜的涼意。起身出了房間,她伸手緊了緊身上的衣衫,隻覺有些刺骨的冷。頭頂,一輪滿月當空,周遭散落着幾顆星子,襯得夜空愈發高遠。緩步下了樓階,她還未出院,蓦地聽見一聲呼喚,“皇子妃!”
扭頭,她看着緩步而來的陳管家,但見男人笑容和藹,“您下樓了。”
淺笑,雲七夜點頭,“有事麼?”
走到近旁,陳管家道,“方才宮裡來人喚殿下入宮,他走的時候您尚未起身,他交代老奴轉告您他的去向,省得您起身後去尋他。”
倒是正中了她的言行,雲七夜微微一哂,“我知道了,有勞陳管家。”
“小事一件,您倒是客氣起來了。”笑着,陳管家蓦地想起了什麼,旋即将手裡的一隻錦盒遞給雲七夜,“方才有人将這隻錦盒交給了院裡的守衛,說是給您的,您一看便知。”
不明所以,雲七夜伸手接過那隻錦盒,但見其上雕畫着一隻精緻的火鳳,模樣栩栩如生。本該是展翅沖天之姿,可它的雙翅竟是被人殘忍地折斷,血肉模糊地扔摔在了一旁的地上……
怔怔地看着,雲七夜心頭一揪,良久後出聲問道,“送錦盒的人有沒有說什麼?”
搖頭,陳管家道,“也沒什麼,隻是說您見了錦盒便會知曉,守衛也就沒多過問。不過這錦盒上的畫雕真是滲人啊,啧,您瞧瞧這鳳鳥……真是慘啊。”
“……是很慘。”低喃出聲,雲七夜看着那隻錦盒,眼神茫然。良久,她終是鼓起了勇氣觸上了錦盒的蓋扣,隻待啪的一聲揭開它,看看裡面到底藏着什麼東西。
終是“啪”的一聲清響,檀木制的錦盒開啟,内裡精緻奢華。藍色的絲絨布,那東西靜靜地躺在上面,散着溫潤的光芒。
好奇地湊前,陳管家看着錦盒裡的東西,不由贊了一聲,“好漂亮啊!”
不似他那般輕松,雲七夜怔怔地看着那東西,瞳孔漸進緊縮成了芒狀,一股寒意頃刻由骨髓深處竄襲周身。
夜風吹來,女子鮮紅的衣色幾近被黑暗吞噬。
我原以為,
所有的苦難都到了盡頭……
仲宮。
地處皇宮的西北偏角,終年不見陽光的仲宮極為陰暗,曆來用以關押那些失寵獲罪的妃子宮人。每每,新來的女人日夜哭喊叫罵,其聲之高,大老遠都能聽見,擾得人夜裡也沒個清淨!可是過不了多久,這些聲音都會漸進歸于沉寂,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響。陰暗的冷宮,她們認命了,終是曉得自己再也沒有翻身之日,唯有孤老于此。
坍圮的宮牆,宮苑裡的荒草瘋長,陣陣晚風灌進那破損的窗棂,響起陣陣吱呀。偶有幾聲凄厲的貓叫,不期然驚得巡夜的太監軟了腿腳,平添了夜的悚然。
宮道上,但見一盞明亮的宮燈移動,張公公挑燈在前領路,不刻便到了仲宮門外。拾階而上,他伸手指了指西面的一處屋宇,轉身沖男子恭謹道,“殿下,徐氏便被關押在那裡。”
徐皇後已于昨日被廢,身份低下到甚至不如一個掃地洗衣的宮女,仲宮裡的人索性直呼其徐氏。
點頭,甯止扭頭環視了一圈宮院,隐隐能聽見幾聲凄厲的叫喊,在寂靜的夜裡甚是刺耳。“什麼聲音?”
一聲歎,張公公無可奈何道,“可不就是徐氏麼?您是不曉得,她現在簡直就是個瘋婆子。自她入冷宮,斷斷續續也牽連了好幾名宮女嬷嬷進來,剛開始人人哭鬧,可最後也都認了,索性不哭不鬧,一個個窩在床上等死。可就是徐氏,哎!這女人愈發的瘋狂了,前幾天她就非要我們給您傳信,說是有驚天的秘密要告訴您。我們哪裡肯信,隻當她是在耍花招罷了。可誰想她今早開始歇斯底裡,見誰咬誰,就連侍衛都制服不住她!哎,好端端一個皇後變成現在這副模樣,畢竟也不是什麼好事。為了顧全皇家的顔面,我們也不敢叫太多人知曉了此事,可大夥實在被她吵鬧的不得安歇,也隻有去找您了……”
說着,張公公面有愧色,“還望殿下見諒啊。”
不以為意,甯止淡淡道,“無妨,帶我去見她吧。”
“诶,您随奴才來。”轉身朝西院而去,兩人剛進了院子,但見幾名宮人正圍在一起竊竊私語。見狀,張公公咳了一聲,本想提醒幾人,誰想竟是驚得各個高聲大叫,活似見了鬼,“啊!鬼……鬼啊!”
看着驚慌失措的衆人,甯止不由蹙眉。
“殿下您莫怪,這幾個奴才就這樣,膽子小的和老鼠似的。”生怕甯止怪罪,張公公慌得沖他賠笑,而後又沖幾人瞪眼示意,“你們幾個還傻站在那裡做什麼?還不趕緊給九殿下請安!”
站在原地,三名宮女四名太監皆是倉惶地看着甯止,欲言又止的模樣。恨鐵不成鋼,委實急壞了張公公,忍不住低聲叱喝,“我說你們幾個怎麼回事?想挨闆子了不成?你們……”
“算了,張公公就送到此處吧。”無意計較此事,甯止攏了攏身上的鬥篷,兀自朝西面的院子而去。待路過幾名宮人時,他不經意掃眼,但見幾人皆是畏懼地看着他,雙腿顫抖,“見……見過殿下。”
點頭,他一路朝西,數個轉角便到了徐皇後的屋前。出乎意料,自他進院伊始,她倒是不喊不叫了,安靜得狠。伸手推開破舊的門,男子擡腳跨了進去,迎面便是一股陰寒,摻着難聞的腐臭。
皺眉,他眯眼看着燭光昏暗的屋子,但見不遠處的地上有一抹黑影緩緩朝他這邊爬來,待到光線明快了些,他看見了衣衫褴褛的女人,肮髒的亂發下,一張蒼老醜陋的臉。
――徐皇後。
她本也是個貌美的人,一朝失勢竟是讓她的容顔迅速蒼老了下去,皺紋滿布眼角額頭,鬓角還有好些白發,活似風燭殘年的老妪。尤其那張臉,更是蒼白的可怕,似極了死人。
擡頭,徐皇後滿布血絲的雙眼死死地盯着甯止,半響後竟是詭異的笑了起來,尖利地回蕩在陰冷的房間裡,直直讓人生出一股寒意。
“呵呵,高貴的九殿下……終于來了。”
站在原地,甯止冷眼看着女人,“敢問皇後娘娘,喚本殿前來,可是有遺言要交代?”
爬行的動作一滞,徐皇後仍是笑,卻是充滿了不屑一顧的瘋狂,“本宮的遺言還輪不到你來聽!當然,你也沒那機會!”
冷冷一笑,甯止微微挑起的鳳眼角帶着谑色,“那您以為,誰有機會聽到您的遺言呢?”
誰?
良久不說話,徐皇後臉上的笑容漸進斂去,轉而陰鸷。爬在地上,她蓦地發出一聲痛苦的喊叫,身子痙攣抽搐了幾下,而後開始瘋狂地抓扯自己的臉頰頭發。那樣尖利的指甲,不刻便将她的臉頰抓出了道道血痕,根根發絲扯落!
看着,甯止隻是退後了兩步,他不想沾上那些污濁的血氣。
許久,徐皇後終是停下了動作,雙眼渾濁不堪。她低頭看着自己滿是鮮血的雙手,話中的怨毒,清晰刻骨,“甯止,看見了沒有?這都是你和你母妃害的,這都是你們害的本宮啊!”
說着,徐皇後猛地從地上爬了起來,直挺挺地站在原地。滿身的怨氣,她死死地盯着甯止,而後從懷裡拿出一柄匕首,森森寒芒。
蹙眉,甯止提防地看着她,卻不想那柄匕首竟是用以自殘!
咯咯的笑聲,在陰暗裡詭異乍起,徐皇後竟是用那柄匕首刺向了自己的身子!肩膀兇脯,胳膊肚子……她好像根本不知道什麼是疼,機械似的揮着匕首一刀一刀地刺進自己的身子,血從肉裡噴濺而出,一股又一股,可怖至極。
頓覺不對,甯止低喝,“你想作何?”
咯咯的笑,徐皇後周身盡是鮮血,好似一個血人。終是将匕首扔到一旁,她緩緩地跪坐在了地上,發出一陣喜悅至極的笑聲。這樣的笑聲,在陰暗的夜裡卻又像是冤鬼的哭嚎。一瞬,一陣讓人遍體生寒的陰風從殘破不堪的窗棂吹進,桌上的燭火被吹得跳躍不定,幾乎熄滅。
飄搖不定的燭火中,徐皇後目不轉睛地盯着男子,開腔竟是妙齡少女的聲音。那樣幽怨詭異的輕喚,卻又好似情人間的調笑――
“殿下啊……”
“殿下啊……”
“嘻嘻……”
“你猜猜我是誰?”
“猜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