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皮叨叨了多久,沈嶽就聽了多久。
根據空氣中的濕度變化,以及氣溫差異,沈嶽能判斷出,小娘皮正帶着他遠離玉石湖。
道路蜿蜒曲折,一路緩慢向下。
看來,禁、地内的這條路,應該是向青靈寨的北方折回,直通到了某座山腹中。
小娘皮究竟要把沈嶽帶到哪兒,他沒意見
人為刀子,他為魚肉時,能做的就是等待時機,絕地反擊。
很可惜,小娘皮始終不給他機會,沈嶽幾次剛升起暴起的機會,馬上就放棄了。
他隻有一次機會。
隻許成功,不能失敗。
失敗的結果隻有一個,那就是死。
别看小娘皮在和她的寵物狐狸叨叨時,盡顯天真浪漫的樣子,但她隻卻沒把外面的人,當做人。
沈嶽反擊失敗,怒極的小娘皮,絕對會把他生撕了。
他發現,小娘皮對這地方的地形,也不熟悉,有好幾次,都在拐彎時差點碰在岩壁上,幸虧她的反應速度相當快,能及時閃避。
她能在黑暗中走的這樣灑脫,全靠那隻叫小白的狐狸帶路。
看來,那隻狐狸經常在這兒玩耍。
又拐過一個拐角後,狐狸忽然低低的叫了聲。
正喋喋不休的小娘皮,聲音立即嘎然而止。
沈嶽立即清晰感覺到,周圍氣場發生了變化。
小娘皮在說話時的那種“輕松”,悠忽不見,隻剩下黑漆漆的森冷,以及凜然的邪意。
沈嶽能想象到,小娘皮臉上的笑容漸漸的隐去,隻剩下了木然的森寒。
小娘皮停住了腳步。
那隻狐狸回過頭來看她時,雙眼在黑暗中閃爍了下。
小娘皮靜靜的站在這兒,足有半分鐘都沒任何的動靜。
沈嶽悄悄睜開眼,下意識的向前看去。
他覺得,小娘皮應該也在向前看。
果然,沈嶽看到了光。
那應該是火光。
昏紅的火光,放在外面的陽光下,一點都不顯眼。
但放在這個漆黑的世界裡,對沈嶽來說,卻像是他的指路明燈。
那團火光,也就核桃大小,微微閃爍。
沈嶽知道,火光比核桃大多了,這是因為相隔距離太遠。
又過了幾分鐘後,小娘皮再次邁步前行。
那團核桃大的光,越來越大,也越來越長。
是豎向的長。
沈嶽在遠處時,看着火光是圓形的,這是光變化的原理,陽光透過多邊形的樹葉,投在地上時,也會成為圓。
火光,是從門縫中灑出來的。
小娘皮拖着他來到了門前。
這段距離差不多百米左右,她始終沒有再說話,那隻叫小白的狐狸,也沒再發出狐鳴。
氣氛,也越來越壓抑,那種讓沈嶽不舒服的陰森感,化成涼風,自門縫内吹了出來。
這是兩扇石門,很沉重的那種,沈嶽能肯定,因為小娘皮在推開時,發出的吱嘎聲,就能證明門闆的自身重量。
但小娘皮卻沒怎麼用力,貌似随手一推,門就開了。
看來,她的武力值,比沈嶽所預測的,還要更恐怖。
果然非人。
沈嶽的眼前,一下子亮起,就像從黑漆漆的地獄内,重回到了人世間。
使用火來照明,驅趕野獸,是人類文明發展的開始。
火在現代很多時候,也代表着希望。
經過幾秒鐘的适應期後,沈嶽微微眯起的眼睛,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小娘皮在推開石門之前,沈嶽潛意識内就以為,門後是别有洞天的,就像歐洲那些著名的大教堂,占地上數千平米,高達數十米,沖門的方向,縱立着高大的石像。
石像的一個鼻子,就要比他的個頭還要高。
這些,沈嶽沒看到。
他有些失望。
本以為不是人的小娘皮,會把他帶來一個很神秘,玄幻的世界中,大飽眼福呢。
沈嶽失望了。
占地面積也就兩百平米,高不過四米,沖門的方向,也确實聳立着一尊雕塑,但個頭比起真人,也高不了多少,身上斜披着一塊紅綢緞。
就和内陸那些随便蓋間屋子,随便安放一個佛像,前面放個大牌子,上書“送子觀音”,再放個功德箱來收錢的山寨寺廟差不多。
甚至還不如。
因為山寨寺廟裡的佛像,最起碼還會做個仿古處理,再捉幾隻蜘蛛來放上面,結滿了蛛網,平添幾分古意,也方便糊弄那些善男信女。
這尊披着紅綢緞的雕像,是純黑色的,在火光閃爍中,泛着陰森的光澤。
“這是誰搞得?簡直是太不專業了。”
沈嶽腹謗着,看向了雕像的腦袋。
還真是不堪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他以為這尊山寨雕像,是釋迦牟尼先生的第幾個徒弟,被請來這兒裝神弄鬼呢,看過後才知道,這哪兒是人,就是一隻狐狸。
全身純黑,還披着紅綢的狐狸雕像,因為材質的原因,看不出五官,隻能感覺到陰森可怕的詭異。
可很快,沈嶽就不覺得詭異了。
青靈寨的圖騰是狐狸,這兒是他們的禁、地,還有一隻狐狸,一個武力值非常強悍的小狐妖那麼,雕塑就隻能是狐狸了。
如果是供奉菩薩,太上老君之類的才會奇怪。
隻是搞這些的人,誠心有很大的水分,左右都是折騰,為什麼不弄個高達三十米的雕塑呢?
雖說狐狸雕塑看起來也很高,那是因為有個一米多的底座。
底座前,倒是擺着一張長方形的供桌,也是黑色的。
供桌的左邊,擺放着一盞油燈,半寸高的火舌無風自動。
就是油燈的光,透過了門縫。
供桌中間,有個香爐,這應該是青銅打造的,裡面插着三炷香,卻沒點燃。
香爐前,擺着幾個盤子,盛放着瓜果李桃之類的,勉強算是貢品。
沈嶽懶得再看。
蠻夷之地,就是蠻夷之地,連最基本的祭品都這麼馬虎,沒點内涵。
供桌的兩側,每一側都擺放着同顔色的石人,每個間隔大約在一米半左右,全都雙手捧着塊長闆子,靜靜的望着對方。
沈嶽并不知道,石人手捧的闆子,叫笏闆,是古代大臣上朝時所用,上面可以記事,功能等同于現代人所用的筆記本。
相比起那尊詭異的狐狸雕像,這六個石人的雕刻手法要精緻了很多,栩栩如生的,身上也斜斜的披着紅綢,卻是光着腳的。
蠻夷之地,習慣了苦日子,能不穿鞋,就不穿鞋,這也無可厚非的。
沈嶽眼珠微微轉動,掃過這幾個石人,搜尋小娘皮所說的那幾個祭品。
沒看到。
石門後,除了黑色的狐仙雕塑,供桌和幾個黑色石人之外,就再也沒有别的東西了。
倒是左右牆壁上,好像刻着壁畫之類的,可光線太暗,什麼都看不清。
就在沈嶽到處找那六個“貢品”時,把他當小雞仔般提着的小娘皮,擡手把他扔在了地上。
砰!
猝不及防下,沈嶽差點驚叫出聲,幸好及時忍住,繼續裝死。
“我知道,你很是看不慣我。”
小娘皮忽然說話了,語氣木然,且陰森,再也沒有了和小狐狸說話時的那種脆生生。
“沃草,我豈是看不慣你!我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再把你的骨頭敲碎了喂魚!”
沈嶽如果不是臉朝下,嘴巴緊貼着地面,他肯定會把這番話說出來。
再爬起來,和小娘皮拼個你死我活。
他辛苦等了這麼久,都沒等到最佳的反擊機會。
結果,還被她給識破了。
既然妙計已經被識破,他也沒了再裝下去的必要,隻能爬起來拼命。
隻是他剛要有所動作,卻又警覺到了什麼,繼續一動不動。
小娘皮貌似不是在和他說話。
她說話的聲音雖然木然,可卻帶有清楚的不滿之意。
小娘皮遭到嶽哥鐵頭功的兇狠打擊後,隻有恨不得把他碎屍萬段的憤怒,絕不會有任何的不滿。
“她在和誰說話?難道,是雕像?”
及時醒悟的沈嶽,心中一動,眼珠再轉,看向了旁邊的地面。
昏黃的油燈,把狐狸雕塑前的石人,小娘皮的影子,都清楚的投在了地上。
沈嶽看到,小娘皮微微昂起了下巴。
果然,她在和狐狸雕塑說話:“如果我媽不是你的嫡血親傳,你還有第二個後代,你也不會讓我媽把我生下來。你覺得,我媽不該和那些愚蠢的凡人苟且,懷上了我,玷污了你高貴的血統。為此,這些年來,你始終懲罰我媽。終于,讓她在今年離開了我。”
“小娘皮又在胡哔哔了,希望她能說的入神,給我創造暴起的機會,給予她緻命一擊。”
沈嶽心裡說着,閉上眼,借着燈下黑的掩護,緩緩深吸了一口氣,靜候良機的到來。
同時,也豎起了耳朵,表示對小娘皮說的那些很感興趣。
小娘皮冷笑了下:“呵呵,我媽被你折磨死了後,你才忽然大徹大悟,不該這樣對她,對我的。畢竟,我的骨子裡,流淌着你的血統,是你的親人。而且,優昙一族最高貴的特征,我也有!我,從出生就有。你,為什麼卻始終視而不見,直到把我媽折磨死後,才肯承認這點?”
沈嶽又悄悄睜開了眼,看着小娘皮的倒影,攥起了雙拳。
小娘皮緩步向前,再說話時,聲音卻平靜了很多:“你雖然對我有偏見,要不是我媽時刻保護着我,我可能早就被你偷着摔死了。但我必須承認,你在她死後,對我還是不錯的。最起碼,你沒有讓别人來坐這個位子。這也說明了,我在你心裡,還是比他們要正統。”
一雙黑色的繡花鞋,出現在了沈嶽的視線中。
小娘皮走到了他身邊。
她的腳不大,也就36碼的。
黑色繡花鞋的鞋面上繡着什麼,沈嶽看不到,因為被黑色的袍服遮住了。
再往上沈嶽就看不到了。
小娘皮也不知道沈嶽正在試圖偷看她,還是對狐狸雕塑說:“你給我想要的,我給你最起碼的尊重。這番話,我隻會對着祖先的雕塑說。希望,它能帶我傳達給你。”
靠,老子還以為,這狐狸雕塑是你老奶呢。
聽到這兒後,沈嶽不屑的撇了撇嘴角時,忽覺右腳腳趾劇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