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妙言可不是賭氣才這樣做的。人經曆了一些事情,就會變得成熟,不管現在有多痛苦,多迷茫,走得有多艱難,她明白,生命中總有一段路是靠自己一個人走完的。她恨父親,更恨他的錢,在這個人人都想拼爹的時代,父親的确給了她優越的生活,但也深深的傷害了她。
如果可以選擇,她甯願自己隻是普通人家的小孩,爸媽忙于生計,苦于房價,但隻要一家人天天在一起,再辛苦也是幸福的。
從下定決心那一刻起,金妙言就開始為自己未來的生活列起了計劃,她知道以後凡事要靠自己,學費需要申請助學貸款,平時得努力學習才能多得獎學金,課餘時間必須出去打工才能保證生活費・
以前連煤氣都不知道怎麼開的金妙言現在天天纏着Emma學烹饪;自己的衣服不再扔得到處都是,而是認認真真搓洗幹淨晾起來;她甚至在别墅外的馬路上無師自通地學會了騎自行車・
金泰安看着女兒倔強地做着這些事,心裡有些苦澀,或許他從來不曾真正了解女兒,她不是他自以為的那個向來言聽計從的乖乖女,她有自己的想法,現在,她要越過這個爸爸去做她要做的事情了,金泰安覺得自己有種不再被需要的無助感。
“是我錯了嗎,希文?”入夜,金泰安依舊捧着高希文的照片,眼裡一陣潮濕:“你知道我有多疼她嗎?她的雙腳,從不沾染俗世的地面,無論刮風下雨,接她的車永遠停在校門口;我是她學校家長會的長年會長,因為我永遠捐錢最多,因為我怕别人瞧不起她沒有媽媽在身邊・在我最困窘最艱苦的時候,我都舍不得委曲她,讓她吃一點點苦,可是,她現在不需要我了,希文,是我錯了嗎?”金泰安覺得女兒越來越像她的媽媽,一樣的倔強,一樣的不肯妥協,看起來柔柔弱弱的樣子,卻隻肯按自己的意願活着,這也是金泰安最擔心的,過于強硬的東西總是容易折斷,他看着手中泛黃的照片,照片裡的高希文不發一言,依舊笑靥如花。
金泰安在整個A市布下了天羅地網,A市的毒品生意幾乎被他壟斷了,王文坤隻占了很少的部分。他向底下各個堂口都做了安排,隻要有不是本幫的陌生面孔“出貨”,就抓回來問話,王文坤對金泰安關系網的依賴太強,再加上上次雲南的事讓他元氣大傷,他此時肯定很需要錢,金泰安相信,假以時日,他就會現形。
“哪怕掘地三尺,也把他給我找出來!”金泰安說。
九月一日在金妙言的翹首企盼中邁着不緊不慢的步伐臨近了。她拖着行李箱第一次離開了家,分别的時候,金泰安反複叮囑女兒,旅行箱裡有張銀行卡,如果需要錢,就從裡面取,妙言沒有說話,隻是笑笑:“現在送我去車站吧?Emma也去。”
她提前訂好了火車票,假裝沒有看到父親悄悄放在她書桌前的機票。她已經熬過了最艱難地時刻,再也不想找尋依靠,任何強加在自己身上的事情都是負累。
任何地方的火車站環境都是很惡劣的,熙熙攘攘的人群、販賣各種東西的小商販、帶着笨重行李匆匆趕路的乘客,金妙言有些無所适從,她無助地站在火車站的大廳裡,心中暗暗給自己打氣:“加油!這是你邁向獨立的第一步!”Emma在她身後,幫她拿行李,送她進站,讓金妙言安心了許多。
踏上火車的那一刻,金妙言沒有回頭,她在心裡對自己說,再見了,我的過去;再見了,爸爸。
金泰安坐在車裡沒有下來,Emma則站在站台邊抹眼淚。這個小妮子從小就在自己身邊,她每天看着她笑,看着她玩,看着她任性胡鬧,看着她狼吞虎咽地吃自己做的菜,看着她慢慢長到了十八歲,親生女兒也不過如此吧?現在,她走了,那個大大的房子沒有了妙言,今後恐怕一點生氣也沒有了。
火車颠簸了将近四個小時才到達B市。
暈頭轉向的金妙言從擁擠的火車站中走出來,站在陌生的B市街頭,充滿好奇地看着車站外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有一種重獲新生的感覺。她誇張地呼吸着車站外并不新鮮的空氣,心中的熱情高漲了三丈又三丈,這個城市就是她未來四年要呆的地方,雖然很小,但在這裡,沒有人知道自己的過去,她可以重新開始,金妙言拎着一隻大大的行李箱,鼓足勇氣,投奔向自己的未來。
當她跟衆多人站在火車站外的公交車站牌前時,心中的熱情之火才熄滅,她不得不應對一個現實的問題:她從來沒有坐過公交車,既不懂得如何看站牌,又不知道該如何投币,甚至不知道該從哪個門上去。在虛心打聽一番之後,她終于明白去吉安大學該坐第幾路車。妙言對幫助她的那位大媽千恩萬謝,巴士很快來了,妙言拖着笨重的行李箱,如願以償地上車了。
在擁擠的公交車上,金妙言幾乎要窒息了,她甚至不用拉扶手,就可以穩穩地站在颠簸的車上。
突然,一隻不安分的手在她身上遊走,停留在她屁股上。“糟了,公交色狼!”妙言心裡暗暗叫苦,她以前也隻是聽班裡的女生提過,公交車上有色狼會趁機揩油的。
“媽的,光天化日,敢這樣吃老娘的豆腐!要是阿健在,一定打爆他的腦袋,把他的腸子扯出來打成蝴蝶結・妙言在心裡罵道,她回過頭,看見緊貼自己的是一個戴着墨鏡的猥瑣男,那男人見這個學生模樣的小姑娘隻身一人,量她也不敢怎麼樣,手就愈發肆無忌憚了。
金妙言由衷地反感,但又不敢鬧将起來,眼珠一轉,瞟見旁邊正好站着個大媽,身材魁梧,膀大腰圓,于是計上心來,她騰出一隻手,狠狠地在大媽的屁股上拍了一下,還捏了一把。
“哎呦,要死啊!”大媽嗓門真亮,妙言的腦袋讓她這一嗓子震得嗡嗡直響。整個車廂的人都往這邊看。大媽扭頭看了看妙言,妙言一臉無辜,用眼神指引大媽注意那個猥瑣男,大媽果然厲害,一個響亮的巴掌甩在了他臉上。
“你這個挨千刀的臭流氓,敢占老娘的便宜,我打死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說着,撲上去就和猥瑣男厮打了起來。
車廂頓時大亂,人們紛紛叫嚷:“這還了得,把這個王八蛋送派出所!”
“好好教訓他,剁了他的鹹豬手!”真有看熱鬧不怕事大的。
金妙言趁亂狠狠踢了猥瑣男檔幾腳,心裡别提多爽了。“親自收拾你,髒了我的手。”她拖着行李箱擠到後門,下了車。
“這是哪兒啊・金妙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認真看了看通知書上的路線圖,是坐車到燈泡廠沒錯啊,可學校在哪裡呢?放眼望去,這裡一片荒涼,除了寬闊的馬路和來來往往行駛的大貨車,就是灰蒙蒙的樹木和好久沒人打理的花圃。
毫無目的地拖着笨重的行李箱走了很長一段時間,在妙言都開始懷疑兩條腿是不是還長在自己腰下的時候,終于看到了吉安大學的校門。
校門口張燈結彩,有很多高年級的學長在迎接新生,熙熙攘攘,很是熱鬧。妙言仿佛見到親人一般,剛剛的疲累一掃而光,她在心中感歎:大學就是不一樣,瞧瞧這些學長們多熱情,高中那些隻顧學習的自私小男生怎麼比得了。一邊想着,一邊興沖沖地朝着學長們走了過去。
“是新生吧?我來幫你拿行李。路上很辛苦吧?”一個帥氣的男生迎了過來,金妙言感動壞了,正準備說謝謝,沒想到男生徑直走過妙言,接過了身後一個漂亮女生的行李。妙言看看那女生,眼睛笑得像一彎月亮,用花枝亂顫形容一點也不誇張,再看看自己,灰頭土臉,髒兮兮的,像剛從牛欄山剿匪回來。難怪沒人獻殷勤。
做慣了大小姐金妙言何時受過這等委屈,又累又餓不說,還被人當空氣。她鼻子一陣陣發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剛進大學校門就想家,這麼沒出息啊,不如我打電話,讓你老爸領你回去?”她扭頭一看,一個男生,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你别瞧不起人,誰想家了,”妙言擦了擦眼睛,不高興地嘟起了嘴巴。“我還告訴你,既然來了,不完成學業,我就不回去!”
“好,有骨氣。不過,在表決心前你是不是先到寝室把臉洗一下。最近動物園裡剛跑出來一隻熊貓,當心把你錯抓了去。”男生打趣着俯下身去幫她把行李拿上。“走吧,看看你分到哪間宿舍了。”
“哦。”妙言很聽話地跟在他身後。
“丁丁,學校負責晚飯,你待會兒記得把東西收拾好,我們在餐廳等你。”這時,一個高大帥氣的男生沖這邊揮手,妙言側着身子看着他,心裡感歎:這個學長長得真帥氣啊,簡直有吳尊的相貌,金城武的氣質嘛,可惜了可惜了,他應該進軍娛樂圈才對啊!
她眼睛緊盯着那位學長,半天沒舍得挪開,直到一隻大手在她眼前晃,她才反應過來。
“這位花癡小姐,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把你自己安排妥當。那位帥哥是校學生會主席,你以後會在大大小小的場合見到他的。怕到時候你會見到審美疲勞,想躲都躲不掉哦!”男生說罷,拖着妙言的行李,自顧自地朝前走了。
金妙言也不敢再貪戀帥哥的背影,趕緊跟了上去。
推開宿舍門,金妙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個小屋子不足五十平米,卻要住四個人,一個小小的客廳,兩間卧室,陽台是半封閉的,衛生間也極其簡陋。
“這是給人住的嗎!”她不滿意地嘟囔,男生笑了:“當然是給人住的,怎麼,你沒有住過學生宿舍嗎?咱們學校的住宿條件已經算好的了,我們剛來的時候住的都是六人間。”
金妙言心想,出門在外不比家裡,既然大家都能住,我又要求什麼呢。她選好了卧室和床位,默默地收拾着東西。
送她來的男生會心地笑笑,沒有等妙言和他說謝謝,就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