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奶奶可能有喜了,雙兒幾個小丫鬟都挺高興的。
虞敬堯送完郎中回來,看到一屋子喜氣洋洋的丫鬟,他也美,叫丫鬟去劉喜那兒一人領一兩賞錢。
雙兒幾個麻雀似的跑了出去,陳嬌無奈地數落虞敬堯:“沒準的事,你……”
“我說有了就有了,你少瞎想。”虞敬堯迅速打斷小女人的喪氣話,三兩步趕到陳嬌身邊坐下,一手摟陳嬌肩膀,一手隔着衫子輕輕放在了陳嬌腹部,看着那裡洋洋自得:“我喂的那麼勤,上個月沒來已經算遲了,這次肯定中了。”
陳嬌不知道懷孕會是什麼感覺。
第一世裡,她隻在菩薩施舍的走馬觀花的後續裡看見自己生了韓嶽的孩子,但她隻是看見了,無法身臨其境,現在,她的肚子裡,可能已經有了個小娃娃?
陳嬌有點六神無主。
“先,先别告訴娘吧。”緩了緩,陳嬌囑咐虞敬堯道。
虞敬堯其實也不敢斷定陳嬌就懷了,他能承受失望,母親盼了多少年的孫子,怕是夠嗆。
“嗯,都聽你的。”虞敬堯擡頭,親了她一口。
天黑了,陳嬌梳頭,虞敬堯捧着本書靠在床頭看。
陳嬌回到床上,見他拿着的是《楚辭》,陳嬌奇了,問道:“怎麼突然看起書來了?”
陳嬌嫁過來這麼久,虞敬堯看得最多的是賬本。
虞敬堯看着她笑:“我多挑幾個好字,将來從裡面定個孩子名字。”
陳嬌又驚又笑。
虞敬堯卻不理會她的取笑,繼續翻看,一邊看一邊往旁邊的小本子上記字。
陳嬌躺到内側,看他認真地挑字,看着看着,陳嬌困了,閉上眼睛睡覺。
不知過了多久,陳嬌感覺有人在親她的臉,很溫柔的一下,然後,他又挪到下面,親了她肚皮一口。
這晚,陳嬌夢見虞敬堯送了她一個花盆,她剛往裡面澆了點水,一棵嫩綠的小芽就冒了出來。
半個月後,郎中來給陳嬌請脈,果然有了身孕。
虞敬堯神采飛揚,一下子送了郎中百兩診費,可把郎中樂壞了。
虞敬堯馬上派人将好消息傳給母親,謝氏聽了,本來今天要出門的,她也不去了,扔了剛挑出來的衣裳匆匆跑到兒子兒媳這邊,看到陳嬌,謝氏立即笑成了一朵花。那一刹那,陳嬌莫名想到了韓嶽看圈裡野母豬時的眼神。
總而言之,陳嬌這一有孕,虞敬堯不提了,謝氏對她的态度就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以前謝氏不是總想使喚兒媳婦給她熬湯嗎,現在換成謝氏時不時親自下廚給陳嬌做飯炖湯了,誠如虞敬堯所說,陳嬌一躍成了虞家的活菩薩。
虞瀾是虞家唯一不高興的人。
大哥偏心嫂子,現在,連母親也偏心嫂子了,對嫂子比對她還好。
“娘,嫂子現在雙身子,你要不要給大哥挑倆丫鬟?”娘倆獨處時,虞瀾狀似關心地道。
謝氏正在給未來孫子縫小衣裳,聞言随口問道:“挑丫鬟幹什麼?”
虞瀾摸摸耳墜,低頭道:“我,我聽人說,妻子有孕後就不能服侍丈夫了……”
謝氏動作一頓,擡起頭,皺眉看着女兒:“誰在你面前嘀咕這個?”
謝氏是不太會教女兒們規矩,但哪個嘴碎的婆子竟然跑去小姑娘身邊念叨男女房裡事了?抓出來,謝氏非打那婆子一頓不可。
母親關注的點偏了,虞瀾撒個嬌,晃着母親的胳膊道:“娘您别問了,我也是好心,嫂子那麼美,我怕大哥管不住,傷了我的小侄子。”
謝氏看着女兒,肅容道:“這事我自有計較,你不用操心了,别整天聽那些婆子胡說,多找你妹妹玩去。”小姑娘就該跟小姑娘玩,繡繡花踢踢毽子。
虞瀾嘟着嘴走了,偷偷留意母親的動靜。
謝氏思索片刻,把李嬷嬷叫到身邊,低聲商量道:“你說,我要不要給敬堯安排一個通房丫鬟?”
李嬷嬷臉色大變,連連擺手:“太太,這可千萬使不得啊。”
謝氏問她原因。
李嬷嬷湊到主子身邊,推心置腹地問:“太太設身處地的想想,如果當年您懷身子時老爺收倆通房,您會高興?”
謝氏臉一沉,死老頭子敢碰别的女人,她抓花他的臉!
李嬷嬷跟着道:“少奶奶本來就單薄體弱,懷孕的時候就得好好地伺候着,不能生氣不能動怒,免得動了胎氣,您這時候安排通房,萬一少奶奶傷心之下動了胎氣……”
謝氏擺擺手,叫李嬷嬷别說了,她知道該怎麼做了。
傍晚虞敬堯回來,謝氏好好地告誡了兒子一頓。
虞敬堯有點心虛,昨晚他才摟着陳嬌各種親,隻沒做那最後一步。
“娘放心,兒子心裡有數。”虞敬堯一本正經地道。
謝氏瞅瞅兒子,哼道:“實在忍不住,你在外面養一個,别叫嬌嬌知道。”
謝氏終究隻是個婆婆,她現在最在意的是孫子,跟着是兒子,最後才是兒媳婦。
虞敬堯置之一笑。
他很挑,活了這麼多年,就陳嬌對了他的胃口,沒有陳嬌的時候他也沒想過養女人,現在嬌妻在側,肚子裡還懷了他的骨肉,他這個時候去外面厮混,那是人幹的事?虞敬堯不是君子,但小人也是人。
陪母親說完話,虞敬堯回去陪媳婦了。
陳嬌現在才兩個月的身子,除了偶爾想吐,倒沒有别的感覺。
虞敬堯經常出門,謝氏怕兒媳婦悶着,做什麼都會叫上兒媳婦,就連她給三女兒虞瀾挑選夫婿,也會叫陳嬌幫忙參詳。過完年虞瀾、虞湘都要十六了,媒人收集了十來位揚州秀才、舉人的畫像,謝氏與陳嬌并排坐着,一張一張翻看。
如果是給虞湘挑,陳嬌會熱情地點評,但虞瀾,陳嬌不想攙和,謝氏覺得哪個好,她就附和誇兩句,謝氏看不上但她覺得不錯的,陳嬌也絕不會說出來。
最後,謝氏挑了三張畫像,一邊囑咐雙兒扶陳嬌回正院,一邊派人去請三女兒。
虞瀾最近過得不順,瘦了,原本明豔的臉龐,竟漸漸露出一絲刻薄陰沉。
謝氏隻當女兒對謝晉舊情難忘,所以現在誇起這三個待選書生來越發地熱絡:“瀾兒快來看看,娘跟你說,這三位是咱們揚州最有前途的才子,我跟你嫂子都覺得好。”
虞瀾心想,陳嬌盼着她快點出嫁,不好的陳嬌也會說好。
笑話,這是她的家,她願意住多久就住多久,陳嬌有什麼資格管她?
陳嬌過得越好,虞瀾就越不痛快。
這日虞瀾打發她的乳母出去辦事,乳母回來後,偷偷塞了虞瀾一樣東西。
虞瀾開始與妹妹虞湘頻繁走動起來。
姐妹倆對陳嬌的态度不一樣,但姐妹之間的關系還是不錯的,尤其是得知母親、兄長已經開始替姐姐挑選夫婿了,虞湘就更加珍惜與虞瀾的姐妹情。
虞湘很喜歡做糕點小吃,聽說嫂子食欲不振,今日虞湘準備做紅豆糕給嫂子嘗嘗。
“我也幫忙吧。”虞瀾很感興趣的道。
“好啊。”虞湘并沒有多想。
姐妹倆隻幹精細活兒,燒火這等粗活還是交給丫鬟。
快到晌午,紅豆糕做好了,虞湘邀請虞瀾與她同去送糕點。
虞瀾苦笑道:“我就不去了,你多陪陪嫂子吧。”
虞湘還想再勸,虞瀾已經走了。
虞湘望着姐姐的背影,猜測姐姐是想與嫂子親近了,隻是不知如何親近,虞湘便想當這個中間人。
“嫂子,你看我做的紅豆糕怎麼樣?”
來到正院,虞湘将食盒放到陳嬌面前,獻寶似的打開蓋子。
蓋子剛開,陳嬌就聞到了香甜的紅豆糕氣息,低頭一看,隻見色澤誘人的紅豆糕上,還點綴着一顆顆青色的葡萄幹。
“這是西域那邊的葡萄幹,酸酸甜甜的。”虞湘用筷子夾出一塊兒紅豆糕放到托盤上,一邊遞給陳嬌一邊道:“嫂子嘗嘗吧,我跟三姐姐在廚房忙活了半天,就蒸了這麼幾塊兒,都給嫂子端來啦。”
陳嬌都準備接了,聽到“三姐姐”,她詫異地看向虞湘。
虞湘笑道:“三姐姐主動幫忙的呢。”
小姑娘天真活潑,一心一意要幫親姐姐改善與嫂子的關系,陳嬌看看托盤裡的糕點,想到虞瀾那雙陰沉沉的眼睛,想到曾經在國公府聽說過的一些宅門龌龊,這出自虞瀾手裡的紅豆糕,她還真不敢吃。
可是不吃,她又怎麼有機會确認紅豆糕裡是否加了某種特别的料?
“有點渴,妹妹幫我倒碗茶吧。”陳嬌接過糕點,自然而然地道。
虞湘開心地去倒茶。
陳嬌就趁虞湘轉身的功夫,偷偷掐了一塊兒紅豆糕下來藏進袖子中,再迅速擡到嘴邊,好像剛剛吃了一口似的。
虞湘端着茶碗回來了。
陳嬌放下少了一角的紅豆糕,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眼看虞湘也要吃紅豆糕,陳嬌一急,丢了茶碗,突然捂住了肚子。
虞湘吓死了:“嫂子你怎麼了?”
陳嬌緊緊皺着眉頭,痛苦道:“我,我肚子疼,快去叫你大哥回來。”
虞湘哪見過這種場面,忙叫雙兒去找劉喜,劉喜沉穩多了,派出兩撥人,一撥人去請虞敬堯,一撥人去請郎中。
虞敬堯比郎中先趕過來,風似的沖進内室,看到母親、妹妹都守在床邊。
“敬堯。”看到丈夫,陳嬌可憐巴巴地喚道。
陳嬌的腹痛是假的,但她的害怕是真的,一怕虞瀾真的那麼歹毒,一怕自己多疑了,糕點其實沒事,而虞敬堯會起疑,兩重害怕,陳嬌的臉就變得蒼白起來。不過,陳嬌并不後悔,事出反常必有妖,虞瀾真動了手腳,陳嬌便可借此機會揪她出來,虞瀾清白,陳嬌頂多落個大驚小怪的埋怨,沒什麼大損失。
“好好的怎麼突然肚子疼了?”虞敬堯毫不顧忌地擠開母親,沉着臉握住了陳嬌的小手,語氣嚴厲,看陳嬌的眼神卻充滿了關心。
陳嬌難受般不說話。
虞湘結結巴巴地道:“我,我給嫂子做了紅豆糕,嫂子才吃一口,就這樣了。”
虞敬堯猛地看向妹妹!
他那兇神惡煞的樣子,吓得虞湘連退數步,旁邊的謝氏也受驚不小。
幸好,虞敬堯很快就将目光投向了虞湘身後的桌子,那裡還擺着一匣子糕點。
“與妹妹無關,我早上就不大舒服了。”陳嬌見了,怕虞敬堯懷疑錯妹妹,虛弱地道。
虞敬堯還是盯着那匣子紅豆糕。
虞敬堯當然相信一直與陳嬌交好的小妹妹不會害嫂子,可虞敬堯在揚州是有仇家的,多少人巴不得他斷子絕孫,巴不得虞家的綢緞莊後繼無人,如今陳嬌懷孕的消息早傳開了,會不會有人買通了妹妹身邊的丫鬟,利用吃食來陷害他的子嗣?
虞敬堯也在别人府中安插了棋子,包括齊知府的宅子,現在他懷疑妹妹身邊有内賊,也很正常。
人心惶惶之際,郎中到了。
号完脈,郎中覺得陳嬌沒有大礙,但人家沒事會找他?因此郎中就說了些套話,譬如叮囑陳嬌不要勞累什麼的。
虞敬堯讓母親妹妹陪妻子,他送郎中出門,順手抄走了那匣紅豆糕,包括陳嬌沒吃完的那塊兒。
“我懷疑這些紅豆糕不幹淨,煩請您驗驗。”
前院書房,虞敬堯冷聲道。
郎中心裡一驚,捏起一塊兒紅豆糕聞了聞,再咬一口,閉着眼睛細細分辨,分辨了幾下,郎中的神情就變了,難以置信地對虞敬堯道:“虞爺,這糕裡被人下了堕胎藥!”
虞敬堯握拳:“當真?”
郎中馬上道:“這裡有歸尾、紅花、桃仁,全有活血堕胎之效,虞爺若不信,可再請名醫查驗。”
虞敬堯信。
“關系家中隐私,還請先生保密。”虞敬堯朝郎中拱了拱手。
郎中自然應允。
派劉喜去送郎中,虞敬堯盯着桌子上的糕點,黑眸裡突然浮起前所未有的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