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那句話,陳嬌再也沒有勇氣面對霍英,轉身跑了。
霍英傻傻地站在影壁前。
她,她為何要讓凜哥兒改口喚他叔叔?
霍英想不明白。
那邊陳嬌跑進房間,反手關上門,然後她背靠門闆,雙手捂住了臉,好燙。
陳嬌從未想過,自己會有這麼大膽的一天。先是主動留霍英與她同住一座宅子,跟着又兩番言語暗示,霍英會懂嗎?
“娘,你跟英哥說完話了?”凜哥兒從内室走了出來,揉着眼睛問道,他困了,想讓娘親哄睡覺。
陳嬌看着斜對面的兒子,收了心,牽着男娃娃去了内室。
沒有乳母,凜哥兒暫且跟陳嬌睡。
陳嬌側躺着,握着凜哥兒的小胖手道:“凜哥兒,明天開始,你要管霍英叫叔叔,知道嗎?霍英是霍叔叔,趙虎是趙叔叔。”
凜哥兒茫然地問:“為什麼啊?”
陳嬌笑着解釋:“因為他們倆都比娘大啊,你若跟他們兄弟相稱,一個輩分,那他們倆豈不是得叫娘嬸嬸?凜哥兒覺得娘有那麼老嗎,老得讓霍英叫我嬸嬸?”
凜哥兒其實不太懂,但娘親的語氣仿佛這是一件很好笑的事,凜哥兒就跟着嘿嘿笑了起來,搖頭拒絕:“娘才不老,英哥不能叫你嬸嬸。”
陳嬌捏了下男娃的鼻子,哼道:“不許再叫英哥,叫霍叔叔。”
凜哥兒很乖,學舌道:“霍叔叔,管趙虎叫趙叔叔。”
陳嬌獎勵地親了男娃娃臉蛋一口。
凜哥兒心滿意足地睡着了。
陳嬌躺在兒子身邊,回想與霍英的相識,心裡就甜甜的。
次日早上,陳嬌還在屋裡打扮,不用打扮的凜哥兒就跑去院子裡玩了,看到霍英從倒座一間屋裡出來,凜哥兒高興地朝他跑去:“英……”喊了一個字,男娃娃突然記起昨晚娘親的叮囑,就笑着改了口:“霍叔叔!”
霍英莫名心一抖,陳嬌說凜哥兒會改口,他沒什麼感覺,現在親耳聽凜哥兒喊他叔叔,霍英猛地反應過來了,這樣的話,他與陳嬌豈不是平輩了?
“太太主動留的你?”
“她都為你哭了,你别太傻,辜負了美人恩。”
趙虎的兩句話,毫無預兆地響在耳邊。
霍英不敢相信地看向上房的窗戶,難道,她,她真的是趙虎說的那個意思?可是,她怎麼可能會喜歡他?
霍英還是無法接受這個解釋。
“凜哥兒,怎麼叫我叔叔了?”霍英蹲下去,偷偷地問凜哥兒。
凜哥兒條理清晰地道:“娘說你跟趙虎都比她大,她不想你們叫她嬸嬸。”
霍英豁然開朗,他就說,她怎麼可能會突然喜歡他,這不,凜哥兒不僅僅叫他叔叔,趙虎也叫叔叔了。
既然她不想被人喊老了,霍英決定尊重她的意思,叔叔就叔叔罷。
“霍叔叔,你教我功夫。”凜哥兒纏着他撒嬌。
霍英就先教凜哥兒蹲馬步,吃飯前蹲一會兒,不礙事。
陳嬌打扮好了出來,便看見凜哥兒在霍英的指導下,一會兒往外挪挪左腿,一會兒往上擡擡胳膊,特别認真。
陳嬌的目光,漸漸都落到了霍英身上,他穿的還是昨日碼頭那身粗布衣裳,人也曬黑了不少。
陳嬌有了主意。
早飯後,霍英出門了,先去賀家商量他開獅行的事,再去趙虎家。
陳嬌取下手腕上的一對兒翡翠镯子,頭上的金簪子,還有一對兒翡翠耳墜兒,叫吉祥、石榴一塊兒拿去當鋪當了,怕二女吃當鋪的虧,陳嬌交待了,三樣首飾最好能當六十兩,少四十五兩不賣,當了錢,再讓吉祥去扯兩匹粗布,兩匹細布,都是男人穿的顔色。
陳嬌嬌氣,能用丫鬟幹活兒她絕不會自己親手洗衣做飯,但衣裳首飾她可以将就。
兩個丫鬟領命而去,一個多時辰後回來了,首飾一共當了五十兩。
霍英在賀家的談判也很順利,賀錦榮讓霍英白紙黑字承諾他不會搶賀家的老主顧,也不會參加舞獅大賽後,同意了霍英與趙虎開獅行的要求。
霍英再去找趙虎商議如何開獅行。獅頭獅尾他們倆會做,但一般人家請人舞獅,至少要請兩頭獅子湊個成雙成對,而且光有舞獅人不行,還得有敲鑼打鼓的。兩人商量後,決定先招十個夥計。舞獅、敲鑼打鼓一起教,有了生意後輪流出工。
十個夥計一個月的基本工錢就得五兩銀子,置辦舞獅材料、鑼鼓得五兩,十幾個大漢一個月的夥食也得二兩,畢竟舞獅是力氣活兒,一天至少得吃一頓肉。
零零散散地算下來,霍英的二十兩、趙虎的五兩銀子加起來,非常捉襟見肘,尤其是,招來的夥計得先教一個月,第二個月可以出工了,生意起步階段多半也是賠錢的。
趙虎很樂觀,豪爽道:“人到山前必有路,咱們先幹起來再說!”
霍英與他相視一笑。
兩人都有些人脈,透過熟人将他們招工的消息傳了出去,趁着沒人上門,霍英、趙虎又撸起袖子,将趙虎的宅子好好拾掇了一番。忙到天黑,霍英就告辭了,走到半路,霍英感覺有人在遠遠地跟着他,他停對方也停,他折回去想抓人,對方就跑。
霍英沒有辦法,隻能叫人跟着,他猜,對方應該是賀錦榮的人。
霍英心事重重地叩門。
石榴來開門,看到他,石榴笑道:“公子回來了,晚飯已經做好了,就等您呢。”
霍英受寵若驚,繞過影壁,往堂屋一看,陳嬌與凜哥兒都在裡面坐着。
霍英暫且忘了被人跟蹤的事。
“以後如果我回來晚,你,你們給我留飯就好,不必等我。”落座後,霍英低聲道。
陳嬌笑:“一共就三個人,還是一起吃吧。”
丫鬟們擺飯,陳嬌問霍英獅行的進展。
霍英當然報喜不報憂。
陳嬌安靜地聽着,飯後,陳嬌讓凜哥兒去院子裡玩,她取出三十兩銀子,要還給霍英。
霍英臉一沉,堅決不肯收。
陳嬌早有他會拒絕的準備,無奈地提議道:“那這樣如何,這三十兩算是我入的份子錢,将來獅行賺錢了,你每年給我一半的分紅。”
搬出賀家後,陳嬌就想過如何營生,但她一個有通奸之名的被休女人,無論開什麼鋪子,隻要别人知道鋪子是她開的,百姓們别說會去光顧生意了,不拿臭雞蛋爛葉子砸鋪子陳嬌都要念聲菩薩保佑。
所以,陳嬌就想到了入股霍英獅行的辦法。
霍英在江城有獅王的美名,人們對男人容易寬容多了,陳嬌相信霍英的獅行會越開越好。
霍英确實缺錢,兼之陳嬌循循善誘,他就收下了這筆錢。
“你,還有别的事嗎?”
看着地面,霍英低聲問,堂屋就他們兩人,他總覺得不自在。
陳嬌有,離開座椅,她讓霍英站起來,再轉過去背朝她。
霍英一臉糊塗,人轉過去了,歪着腦袋疑惑地看着她。
陳嬌被他看紅了臉,垂眸道:“腦袋也轉過去,不許回頭。”
霍英被她臉紅的嬌态弄得心慌意亂,她不說他也不敢看了,身體僵硬地站在那兒,渾身緊張。
陳嬌走到他身後,拿出軟尺替他量尺寸,手指與軟尺都虛虛地貼着霍英的肩膀,沒有挨着。
霍英好像明白她要做什麼了。
陳嬌同時解釋道:“我要給凜哥兒做衣裳,順便也給你做一身。”
霍英喉頭滾動,笨拙地道:“不用麻煩了,外面有成衣鋪子,賣的也不貴。”
說完,男人就想走。
陳嬌眼疾手快,小手抓住他背後的衣衫,她羞答答的一拉能有多大力氣,但霍英感受到她的阻攔,本能地重新站穩,衣衫裡面的強健身體,瞬間冒出一層汗。
“别動。”陳嬌小聲嗔了一句。
霍英不敢動了。
肩膀手臂都好量,量腰時,陳嬌紅着臉上前一步,一隻小手繞到了霍英前面。
霍英屏氣凝神,臉繃得不能更緊了。
量完腰,就剩腿了。
陳嬌蹲下去,剛要将軟尺貼上他的腿,霍英再也受不了,突然轉過來,搶走陳嬌手裡的軟尺,避開幾步飛快自己量腿,然後一邊将尺寸報給陳嬌,一邊逃跑般沖出了堂屋。
陳嬌還保持蹲着的姿勢,本來挺難為情的,但看出霍英比她還緊張,陳嬌就笑了。
這晚陳嬌睡得很香。
霍英卻翻來覆去睡不着,堂屋小女人為他量尺寸的親密舉止,一次又一次地在腦海重放。
是,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嗎,還是,她隻是心地善良,看他沒有衣裳可憐可憐他?
霍英翻了個身。
第二天早上,霍英特意早起,交代石榴不用做他的飯,而且他晚上會在趙虎那邊吃完再回來,便匆匆離開了。
陳嬌知道,這男人臉皮薄,短時間八成都不敢見她了。
陳嬌也不急,待在房裡給他做衣裳,他躲着,衣裳做好了,她主動去找他。
兩人各忙各的,一直跟着霍英的小厮在觀察兩天後,去向賀錦榮回命了。
“二爺,我在牆外聽到三少爺的聲音了,太太肯定也住在那裡。”
賀錦榮攥緊了拳頭,他惦記了陳嬌那麼久,居然讓霍英一個愣頭小子捷足先登,占了便宜!
不過,反正陳嬌早就不是清白身了,隻要能吃到,他管霍英有沒有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