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第165章
王丹娜隻是愣了一會兒,就想起要給客人端茶倒水。所以她把牆邊的煤爐裡水倒了三碗給大家。
想了想問,“方爺爺能喝糖水嗎?”
她娘說過老年人有許多人不能喝糖水的。
方中軍愣了一下,微微颚首。
等三人喝完一杯熱水之後。
洪順友瞧了一眼爺爺,“爺爺,我想跟丹娜說兩句話。”
方中軍在進來的時候就已經把王丹娜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這姑娘長得中規中矩,性子也不浮,勉強配得上他孫子。
聽到孫子的話,他點了下頭。
王丹娜跟在洪順友的後面,到了院子。
“丹娜,你還好嗎?”
王丹娜微微低頭,有些拘謹地絞着衣擺,“還。。。還好吧!”
“我帶爺爺過來提親的,你願意跟我結婚嗎?”
雖然一早就有猜測,可王丹娜的臉還是忍不住紅了起來。她飛快地擡頭看了他一眼,見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看,心裡十分甜蜜,她輕輕地嗯了一聲。
随即又想到,“可我娘那。。。”
洪順友擺了擺手,“你放心,嬸子那邊已經同意了。”
聽他這麼說,王丹娜也顧不上羞澀,驚訝地擡起頭,“你什麼時候問我娘的?”
洪順友便把自己之前的遭遇與賣工作的事跟王丹娜和盤托出,“我走的時候,嬸子說她不反對。”
王丹娜也很高興,想了想道,“我娘她對你沒意見的,她就是不喜歡你那。。。”養母?好像不算吧?
洪順友知道她這是怕他記恨嬸子,他心裡暖暖的,他心裡的姑娘還是像原來一樣善良,“我知道的,嬸子她都是為了你好。我那時候連工作都沒有,她都不反對我倆處對象,我就知道她是個好娘。能有她這樣的嶽母,我心裡很知足了。”
聽到他這麼誇贊她娘,王丹娜頓時有種自豪的感覺,“那當然,我娘可好了。”
兩人在這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而小梅緊趕慢趕跑終于到了養雞廠。
正康和孫大琴正在養雞廠這邊幫錢淑蘭數雞蛋。
正康沒工作前,這活都是他來做的。後來他去供銷社上班了,錢淑蘭不得不自己來。
現在好不容易輪到正康放假的日子,錢淑蘭一早就把人叫過來了。
正康把雞蛋輕手輕腳的放進百貨大樓帶來的竹籃裡。
他們是按照重量來算錢。
數好之後,錢淑蘭就負責稱重和登記。
小梅到的時候,發現養雞廠的棚子裡已經擺滿了一籃一籃的雞蛋。
稱重之後,錢淑蘭就算好了總價,百貨大樓的采購科長把自己記錄的數據仔細算了一遍,又跟錢淑蘭的一對應,确認無誤後就開始付錢和開單據。
“一共六千三百一十五斤,每斤三毛一分錢,一共一千九百五十七塊六毛五分錢。”采購科長佩服不已,每回過來他們都得掏兩千塊錢,心裡那是感慨萬千的,“你們這養雞廠真是日進鬥金呐!”
錢淑蘭撇了撇嘴,愁眉苦臉,“我們要跑到長江邊上運水,還日進鬥金?我看日出鬥金還差不多?”
即使再幹旱,他們這雞蛋也沒有漲價,夏天每斤一毛九,其他三季每斤三毛一,雷打不動的價格。
不漲價的好處就是大多數人都能買得起。壞處就是雞蛋越來越少,在這樣的饑荒年,農民自己都沒水喝,自然不願意養雞。
王家村這要不是因為有錢淑蘭幫着朝井裡灌水,這養雞廠也開不起來。隻是即使如此,他們現在養一萬兩千隻雞也是極限了,再多的話,錢淑蘭也弄不到更多的水。
采購科長愣了一下,她說得好像也有道理。
“下周我們再過來拉貨,你們一定要給我們留着哈。”
錢淑蘭點了點頭,“你們百貨大樓是我們養雞廠最大的收購點,肯定會留給你們的,放心吧。”
采購科長很滿意,雖然别的省都因為幹旱問題,導緻糧食和農副産品驟減,百貨大樓十天半月才開一回門。可他們百貨大樓有了王家村生産隊的養雞廠供雞蛋,哪怕是再困難也一直開着,上面領導對此很滿意。
等員工把雞蛋全都收上去之後,采購科長上了車。跟大家夥揮手告别。
等人都走了,大家開始收拾空下來的竹筐竹籃。
一直站在旁邊不敢打擾奶奶幹活的小梅這才找準機會湊過來,“奶,咱家來客人了。”
正康,孫大琴和錢淑蘭全都回過頭來瞅她。
“是以前來家裡相過親的,小姑的前對象叫洪。。。”時間有點長,小梅有點忘了名字,歪着腦袋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叫什麼。
正康提醒她,“叫洪順友。”
小梅眼一亮,“對!他還帶着一個坐着輪椅的老爺爺一起來的,那個老爺爺很有氣勢,像個退伍軍人。”頓了頓又補充,“他們還拎了許多貴重東西。”
錢淑蘭還在思索。
孫大琴一拍巴掌,喜得眉開眼笑,“娘,這是來咱家提親呢。”
這幾年王丹娜一直在相看對象,可每次男方都能被她挑出毛病。
偏偏婆婆也慣着,一點也不逼她。
家裡幾個媳婦子都愁死了,王丹娜已經二十歲了,再不找對象,難道以後要給人家當後娘嗎?
正康也是非常高興。小姑對家裡人是相當不錯的,每次她從縣城回來都會給家裡人帶東西。
甚至還會幫他捎信給小芳。還會幫他照顧小芳。現在看到小姑的前對象來提親,他一開始還很高興,可想到之前他奶是強烈反對的。
于是就有些不安地瞅着他奶。
錢淑蘭慢條斯理地從竹筐裡數了二十個雞蛋,用小籃子裝起來,然後在會計本上記上兩筆。然後找旁邊負責養雞的人幫着登記名字。
這是為了防止有人偷盜想到的法子。别人要拿雞蛋,必須要錢淑蘭簽字,錢淑蘭自己拿,就得要别人簽字,當然這個别人不能是她的家裡人。
這些人拿過的雞蛋都會等年底結算的時候扣錢。
“走吧!”
孫大琴拉着小梅就開始問東問西,把小梅問得冷汗都要下來了。
看着小梅應付得越來越吃力,正康看不過眼了,“娘,這不是一會兒就到家了嗎?你問那麼多累不累呀。”
孫大琴被兒子這麼說了一通,氣得過來拍了他一下。
工作之後的正康比以前要有耐心多了。主要是這供銷社的工作特别難得,再加上之前洪順友幹得太好。
每次過來買糖的人都會問上一句,“之前那個小夥子呢?”
還有的就是嫌棄,“你這速度不行啊,比上一個差遠了。”
“你算賬咋這麼慢?你該不會是還沒初中畢業吧?”
每每都讓正康覺得自己很失敗。回家之後,他拼命學習。
從供銷社買五斤水果糖回家,對着那盤稱,練得他手都快磨出繭子了,才終于把準頭控制好。
至于心算,這玩意他是向正國請教的。
正國就是個錢串子,向他讨教,一定要給錢的。他花了五塊錢的高價,才從正國那挖出心算的方法。
雖然一開始還有點不太适應,可被正國時不時訓練之後,倒也進步不少。
上次小芳跟着小姑回來看他,還特地到供銷社看他工作,她還誇了他呢。
以前小芳總是說他笨,說他不用心,能得她一句誇獎太難得了。
後來他得了先進員工的稱号,他爹高興得差點蹦起來,他娘更是一個勁兒兒跟村裡人炫耀。
他奶雖然笑得比較克制,可他還是能看出來,他奶很高興,看着他的眼神也是從未有過的慈愛。
他都已經記不清究竟是有多久沒有得到他奶這樣的目光了。
“正康?正康?”
正康猛地被人推了一下,他立刻從回憶中醒過神來,“奶,你叫我?”
錢淑蘭皺眉看着他,“走個路,你還能晃神,真有你的。”
正康臉色爆紅,撓了撓腦袋,想了想問,“奶,你叫我啥事啊?”
錢淑蘭猛得一拍腦袋,“你瞅瞅我都被你帶偏了。我上次不是讓你幫我向你們供銷社申請買支鋼筆,你拿到了嗎?”
鄉下的供銷社是不進鋼筆的,因為這玩意太貴,尤其是英雄牌的,一隻都要好幾十塊錢。擺在供銷社,幾年都未必能賣出一隻,所以錢淑蘭才特地讓正康去跟上面申請買一支。
正康也想到這事,“我昨晚拿到了,回來的太晚,我給忘了。”
“那你待會兒拿給我。”
“好!”
到了家門口,錢淑蘭把外面的罩衣脫掉。冬天的衣服不容易幹,所以隻要是幹活的時候,村裡人都會在外面套上一件罩衣。
四人踏進家門,錢淑蘭首先跟方中軍寒暄。
然後問洪順友最近怎麼樣?
說了一會兒話,錢淑蘭便開始給他們介紹家人。
方中軍話不多,評價的時候也多是一個詞一個詞地往外蹦。
錢淑蘭也不在意,“方大哥就留在我們家吃飯吧,嘗嘗我們鄉下人的夥食。”
方中軍倒沒有客氣,點了下頭,朝身後打了個手勢。
站在他後面的人走過來遞給錢淑蘭三張糧票。
錢淑蘭看也沒看就收下了,然後從身上掏鑰匙讓孫大琴去她房間裡拿糧食。
小梅也跟着孫大琴一起去竈房炒菜做飯。正康去幫他們提水。
他們在那邊炒着菜,方中軍也說明了這次的來意,“這次我是作為他唯一的親人想向你們家提親。我孫子想娶你家小女兒,不知大妹子意下如何?”
錢淑蘭看了一眼并排坐在一起循規蹈矩的兩人。
她倒是沒有猶豫,“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隻是我還是想知道,你們這是打算在哪裡定居?”
方中軍點了下頭,“我打算搬到縣城,你們劉關縣人傑地靈,是個養老的好地方。我也幫他在縣城百貨大樓安排了一份工作。以後小兩口結婚就在縣城安家。”
人傑地靈?錢淑蘭嘴角直抽抽,這種瞎話騙小孩子還行,她年紀一大把像是個老糊塗嗎?
隻是想到之前自己懷疑的那些,她還是決定和盤托出。
既然要把丹娜嫁給他,她就得保證丹娜未來的生活環境足夠安全。
那十年運動比大躍|進也差不了多少,甚至可以說更兇殘。
錢淑蘭側了側頭朝丹娜道,“你帶順友去河渠那邊逛逛,讓他體會一下我們王家村的寒風刺骨吧。”
方中軍眼皮一跳。
洪順友有些發怔,隻是看着嬸子笑眯眯的眼神,他下意識地就跟着王丹娜一起站起來了。
等人走了,錢淑蘭朝方中軍身後的警衛員道,“麻煩你先出去好嗎?我想跟方大哥說點事兒。”
警衛員愣了一下,朝方中軍看去,見他點了頭立刻走出堂屋,一直走到院門口才停下。
“人走了,有什麼事你就說吧。”
錢淑蘭斟酌了一下,把洪順友的事情說了一遍,尤其是她對洪順友身世的猜測。
方中軍眼睛微微眯起,顯然沒想到對方居然能猜到這麼多,這不像是個農村老太太能想到的,而且她分析得還有理有據。
他的目光很冷,有種殺伐之氣,錢淑蘭這個有作弊器的人并不怵他,她攤了攤手,“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洪順友應該是大資本家的兒子,這種成份代表着什麼,我不說你也清楚,你說說如果我不問清楚,我能放心把女兒嫁給你孫子嗎?”
方中軍眉峰緊蹙,神情幽遠,他看着外面清冷的天空,緩緩說起了往事,“當年我們林家在上海攤還算是有名,我的父親,大哥和大侄子都在支持國軍。我在學校學得是新思想,便瞞着家裡人到革命根據地,隐姓埋名參加抗戰。等抗戰結束之後,林家被打倒。我原本想回到家裡的念頭也不得不打消。我隻好繼續隐瞞身份,直到去年,我心血來潮去了林家巷,無意間看到了順友。他長得跟我大侄子簡直一模一樣。”
錢淑蘭愣了半天,猜測是一回事,可沒想到事情真是如此,她心裡就開始搖擺起來,“會不會有人也能認出順友?”
方中軍搖了搖頭,聲音有些苦澀,“我大侄子兩年前就已經死在勞改農場了。我跟他長得又不像,這麼些年來也沒人知道我是林家人,我的身份背影絕對沒有問題。至于順友,知道林家人的都不在了。隻要待在鄉下沒人知道的。而且他本身的經曆都沒問題。”
“那你打算把洪家怎麼辦?”
方中軍眼裡閃過一絲陰狠,“自然是速戰速決。惡人就該有惡報!”
錢淑蘭莫名打了個寒戰。
許是察覺到她的不安,方中軍笑着道,“放心吧。我做事從來都不留隐患的。”
錢淑蘭:“。。。”這是安慰她,還是在吓她?
錢淑蘭思索了半天,還是決定成全他們。如果洪順友的身份有一天真的會暴露出來,那她到時候就把兩人送到香港。
想通了之後,錢淑蘭松快了許多。兩人又把結婚日子定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