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公公雖然不解,但也跟着笑笑。
“你笑,可是懂得朕的心思?”
陸公公笑得有些羞澀,“老奴愚笨,雖然不懂您的心思,但是皇上這樣做定有您的道理。與老奴無關的,老奴不懂不問,照顧好皇上您的龍體,老奴就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夜擎蒼看着他滿意的點點頭,他跟着自己,已經二十年了吧。
宦官不沾政,功高莫震主。
夜老将軍夜正祥身為武将之首,向來看不上滿口‘之乎者也’的那群文臣,隻把已故的前任丞相林儀偉引以為知己。而夜文彥完全繼承了夜正祥的行事作風,剛直不屈,深居簡出,幾乎與朝中大臣無甚聯系。
因為無甚聯系,所以關系也不太好,這從這些奏折裡就可以看得出。
這件事情告訴我們與同僚搞好關系的重要性。
然而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夜家已位極人臣,軍功赫赫,再也沒有上升的空間,隻要能保持住停留在原地,那就夠了。
自古以來皇家最忌憚的無非就是功高蓋主、拉幫結派。
夜家父子正是明白這一點,才會用自己這樣的行事作風側面來告訴皇帝,我沒有野心,千萬别殺我。
看似迂腐笨拙的為人處世,卻是大智若愚的明哲保身。
顯然夜擎蒼很滿意看到這樣的情景,夜家是他手裡的利刃,在保證不會傷到自己的情況下,他是不可能丢掉的。
夜無憂得知奏折的事情之後,連連咂舌,她老爹平常是得多遭人恨,這才剛說了一句話,大半個朝野紛紛彈劾。
霁月卻搖搖頭,表示不贊同,“怎麼能是招人恨呢,咱們将軍那是招人嫉恨,位高權重又不買他們的賬,可不得抓個機會就想彈劾一下。”
夜無憂挑挑眉,“喲,霁月懂得還挺多。”
霁月嘻嘻一笑,“主子教得好。”
最近夜無憂确實刻意時不時的點撥他們一下,既然以後就要在京城呆下去了,對于當前局勢必要的了解分析能力還是要有的。
隻是她怎麼也想不明白,明明這樣深谙生存之道的爺爺和父親,為何最後落得了滿門抄斬的下場。
那個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前世的她十五歲打了勝仗回京之後一直糾結于蘇陌翎的身上,以至于官兵闖到了将軍府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是父親把她打暈然後命人把她帶了出去。
即便是父女關系僵硬到那種程度,他也還是想要她活着。
夜無虞因為嫁到了大皇子府,而躲過一劫。
其餘夜家上下,全部入獄,同年秋後問斬。
夜家問斬的時候,她還在昏迷中。
父親的心腹帶她逃走的路上,被追兵逼得不慎滾落山坡。
之後再醒來,就是在距京千裡的鄉下,一切已成定局。
原來爺爺和父親早就準備好了一切。
那些人說父親下了死命令,不許她回京。
可是她如何能安心在鄉下過一輩子?她身上背着一百多條無辜枉死的性命,她不能心安,她無法心安。
于是她找上了二皇子夜天祺。
皇帝的子嗣并不多,皇子隻有五個。皇後生的大皇子夜天羽,淑妃生的二皇子夜天祺,麗妃生的五皇子夜天翼。剩下的兩個皇子一個早早夭折,一個牙牙學語。
當時領兵闖進夜家的,就是夜天羽。
麗妃是皇後身邊的宮女出身,無權無勢,一次意外懷上了夜天翼,皇帝皇後感情淡薄,即便是皇後身邊的宮女也隻是在她生下皇子之後封了個妃位,賜了個住處,除此之外再無任何恩典。
沒有皇帝寵愛又沒有權勢背景的妃子,在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裡,過得如何可想而知。
而夜天祺的生母乃是當今丞相之女,深得寵愛。夜天祺生來注定就和夜天翼不同。
夜天羽雖然出身高貴,然而腦子卻配不上身份。
夜天祺身負皇寵,行事謹慎,步步為營,在民間有‘賢皇子’之稱。
夜天翼整日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碌碌無為,隻求自保。
隻略略對比,夜無憂沒有辦法不選擇扶持夜天祺。
因為除了他,真是别無選擇。
夜無憂成功成為了夜天祺的幕僚,為他出謀劃策,鏟平一切障礙。在那場慘烈的宮變中,她扶着夜天祺踩着滿地鮮血、累累枯骨,一步步登上了那個至高無上的帝位。
有人赢,自然有人輸。
夜天羽輸了,逼宮謀反,被夜天祺當場誅殺。
那一劍的狠厲與果決,她就該明白些什麼的。
隻可惜,該明白,沒明白,等明白了,全都晚了。
大皇子府全部被打入死牢,隻是沒想到在大皇子府竟發現了林曦玉。
即便她躲過了上一次夜家的覆滅,也躲不過這一次。
同樣被抄家的,還有肅王府。
而這,完全是因為夜無虞。
蘇陌翎在夜無虞的哀求下,出手幫了夜天羽,以緻連累了整個肅王府。
夜天祺登基,夜無憂作為功臣之一,再一次出現在了朝堂之上,一身紅色戎裝,眉眼之間殺伐之氣盡顯,淩厲得讓人生畏。
“夜無憂護主平亂有功,特封東籬國第一将軍,世襲爵位,執掌虎符,賜将軍府,欽此!”
“臣,謝主隆恩。”
兩次回京都是如此的轟轟烈烈,整個朝堂為之震動。
而夜天祺也完成了對她的承諾,為夜家翻了案,平了冤。
再之後就是她用虎符救了蘇陌翎。
隻平靜的生活了三年,就迎來了皇帝的殺意。
前世的情景一幕幕閃過,即便已經在這一世生活了兩個月的時間,但是那些慘烈的畫面鮮活得如同發生在昨天,久久萦繞,揮之不去。
“主子,你怎麼了?不舒服嗎?”霁月擔憂的看着眉頭緊鎖,臉色難看的夜無憂。
“我沒事,你先下去吧,估計光風快回來了,你去給他準備點吃的吧。”
“是,主子。”
霁月看她臉色逐漸正常便退了下去。
夜無憂躺在藤椅上,看着天上的明月,一時湧起思緒萬千。
柳葉已經吐出嫩芽,在夜風的撩撥下搖搖曳曳。牆角的薔薇花已經開了,搖曳着層層疊疊的美麗。四月的風仍舊帶了些寒意,吹在身上冷不丁讓她打了個冷顫。
突然身後屋檐上的異動讓她一瞬間警覺,随手從腰帶上扯下一顆珠子射了出去。
珠子帶着破竹之勢朝屋頂那人的面門而去,攜着濃濃殺意。
“夜大小姐好狠的心腸。”他頓了頓,看了看手裡的珠子繼續道,“又好強的功力。”
夜無憂眼中凜然的寒意一閃而逝,漫開笑意轉過頭,“我當是誰,原來竟是夜王殿下,深更半夜跑姑娘家屋頂,莫非這是殿下您的睡前運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