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站在門口等芸嬷嬷通報的時候,她才想通夜擎蒼叫她過來的用意。
為的,便是告訴太後一切。
由她這個受害人,來控訴宋懿清的惡行,自是最好不過。
等太後知曉了宋懿清所做的一切,難過心寒是難免的,若是她這段時間留在常甯宮侍疾,隻要太後一見到她,便會想起宋懿清所做的事,同為受害者,也難保不會對她産生些許愧疚。
再一個,因為夜重華娶了夜無憂的事情,太後對夜王府生了些嫌隙,借着侍疾,也正好修補這些嫌隙。
夜擎蒼倒是明裡暗裡都在為夜王府考慮。
等了許久都不見夜無憂開口的太後,剛轉過頭,就見她一下子跪了下來。
太後皺眉,“你這是做什麼?”
“兒媳要告狀!”
太後更是不明所以,“告狀?”
“是!兒媳要告宋懿清!”
還不等太後發怒,夜無憂就一五一十将宋懿清是如何利用她的事情說了出來。
言辭激烈,字字控訴,絲毫不婉轉。
肉既已生腐,自然要快刀剔除,不然痛的還是自身。
越聽,太後臉色越白,兇口起伏越激烈。
口中念叨着,“哀家不信,你胡說!”
然而随着夜無憂越說越多,太後卻是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宋懿清身旁的玉珠供詞還在父皇手中,整個公主府的人都能作證宋懿清的為人到底是否如兒媳所說的一般心思歹毒,且對皇祖母處處利用!”
夜無憂既然敢對她說出這番話,自然是證據确鑿并且得到了皇帝的授意。
她沒理由懷疑她話裡的真實性,隻是自己不願相信罷了。
她不願相信,她一手撫養長大的孩子,會對她處處利用。
“皇祖母,難道您心中不疑惑嗎?為何宋懿清會這樣踐踏您的一片真心?難道,您不想親口向她問個清楚嗎?”
想!她當然想!
她想問清楚,她可有虧待她的地方,為何,為何她要這樣對她?
太後雙唇微顫,手指緊攥着腰間的錦被,心中發涼。
“皇祖母,隻有養好了身子,才有問清楚的機會。”
太後語調平淡,卻帶着不容反抗的強勢,“滾出去。”
像是已經預料到了,夜無憂福身一禮,“孫媳告退。”
她走出門後,便有宮女端着新煎的藥端了進來。
宮女顫巍巍的喂到了太後嘴邊,生怕太後生氣,然而就在她的心驚膽戰中,兩三日都不肯喝藥的太後,微微張開了嘴。
第二日,夜無憂照常來了,太後卻不見她,她隻好做起了給太後煎藥的事情,原先煎藥都是芸嬷嬷的事情,自然不能讓夜王妃做這些雜事,但奈何夜無憂堅持,便隻能由她去了。
看着黑乎乎的藥汁,太後就開始嘴裡發苦。
就算良藥苦口,可這種苦,連着吃一盤子蜜餞也是消不下去的。
再者說,她年紀大了,總是吃甜食也不好。
然而,第一勺藥入口之後,太後緊皺的眉頭卻有了些舒展。
這藥,似不如往日那般苦。
“太醫院換方子了?”
芸嬷嬷一愣,“不曾,太後為何這般問?”
“我喝着倒是沒那麼苦了。”
“今日這藥是夜王妃煎的,老奴稍後去問問。”
端着托盤的宮女開口,“回禀太後,夜王妃告知奴婢今日這藥中她加了些甘蘿葉,可緩解些苦氣,王妃已經問過柳太醫了,不會沖撞藥性。”
芸嬷嬷眼中閃過笑意,有意無意說道,“夜王妃心思真巧。”
太後臉色有些古怪,但仍是沒說什麼。
結束了一天的侍疾,夜無憂倚靠在馬車上,半夢半醒之際,一股淡淡的青葉香氣萦繞在鼻尖。
半阖的雙眸瞬間大睜,看着突然出現在馬車中的男人,眼中清明一片。
她微微挑眉,“幾日不見,穆武侯姿容更出衆了。”
果真是行事不羁,她一個有夫之婦的馬車,說來便來。
姬珩打量了夜無憂片刻,輕笑出聲,“本侯的姿容自是比不得夜王妃手段出衆。”
這……應是前來要說法了吧?
她謙虛一笑,“姬侯爺謙虛了。”
呦呵,碰上硬茬了。
“這世上竟是還有比我更不要臉的人?”
她連連擺手,“不敢當,不敢當。”
他可不是來跟她耍嘴皮子的,“那個耳環以及那場品茶會,夜王妃難道不應該給我一個解釋麼?”
還從未有過,不動聲色就将他引入棋局的人,這個女人,是第一個。
“那個耳環以及那場品茶會,确實是我對不住你。”
他倒是沒想到,她會承認的如此爽快。
“那夜王妃打算如何補償本侯呢?”
夜無憂不解,“我不是……已經補償過了?”
“姬侯爺如今在衆多貴女中大受歡迎,不是要多虧了我将夜重華收了麼,這是其一;那日品茶之時我可是親手給侯爺泡了一壺茶,還送了侯爺華桑茶,噢對了,忘記問侯爺那日看戲看得可歡暢?”
姬珩沒想到她在這兒等他呢,怕是這說辭都已經在心中念叨過幾遍了,以至于說的時候分外流暢且理直氣壯。
古人言,吃人嘴軟,拿人手短。
原本理直氣壯的他,倒有些不那麼理直氣壯了。
三言兩語打發走姬珩,卻不想今晚的不速之客竟不止一個。
她剛剛合上眼皮沒多久,便覺一股陰寒之風突然而至。
這個天氣,是斷不會有寒風的。
她不動,對面的人也不動。
在微涼的手指即将接觸到她的臉之時,她才睜開了眼。
看清來人之後,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戒備。
面前男人的半張臉隐在刻着詭異花紋的面具之下,連着鬥篷的帽子被他掀去,銀光流轉的發絲暴露在她眼前。
眉心挂着的血色石,隐約可見光影流動,在他白的幾乎透明的皮膚上,分外妖冶。
是思無邪。
自上次一别,已經大半年了,在她幾乎都要忘了這個人的存在時,他再一次出現了。
他率先開口,“去年一别,再見竟是該稱呼‘夜王妃’了。”
“你想做什麼?”夜無憂一邊戒備的看着他,一邊将右手不動聲色的隐在背後。
然而夾在指尖的銀針還未射出,就被思無邪握住了手腕。
瑩潤的指尖夾着銀光微閃的銀針,思無邪神色不明的細細打量着,“夜王妃這是做什麼,是打算叫夜重華的暗衛來救你,還是來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