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人到了。”
一女子敲門而入,三十歲上下的年紀,眼底除了飽經風霜的滄桑,還有顯而易見的精明能幹。
“安排在了哪個包廂?”一聽這個夜無憂立刻來了精神,坐直了身子看向屋内的女人。
“五号包廂。”
“人安排好了嗎?”
宛娘指給她看,“那便是陳家少爺。”
“好,我知道了,你去忙吧。”夜無憂點點頭,又想起了什麼似得叮囑道,“宛娘,記得時刻注意周圍動靜,這件事不能出任何差錯。”
“是,主子。”宛娘應下便轉身去忙了。
宛娘是她命光風在各地特意尋來的,當時她剛死了男人,黑心的公婆竟然把她賣給了當地一個已經七十歲的商戶做填房,她不甘受辱跳河自盡,被光風救下之後帶到了京都。
與宛娘遭遇相近的可憐人數不勝數,總共帶回了七十八人,最後挑挑選選,她留下了二十一個,把他們培養成她各個據點的管事。
而宛娘,就是紅袖閣的管事。
他們體驗過不能自拔的苦難,所以對于親手把他們從泥潭拉出來的人,會更加的忠誠。
她不但給了他們活下去的機會,還給了他們活下去的理由。
一樓大廳逐漸安靜下來,有管弦之聲響起,二樓包廂緊閉的各個窗戶也紛紛支起,垂下了珠簾。
夜無憂挨個掃視過去,卻不期然與對面那個男子眼神相撞,下意識想閃躲,又想到現在她已經喬裝成了男子,連霁月都沒認出來,他肯定也認不出來,于是大大方方沖着他輕輕颔首,便收回了視線。
夜重華看着對面包廂裡的人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時,表演開始了。
宛娘擺着腰肢,風情萬種的上了台,早已不是在包廂裡面對夜無憂時的模樣。“宛娘謝過大家的捧場,今夜要上場的可都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各路豪傑俠女,宛娘先在這兒賣個關子,讓我們紅袖閣的姑娘暖個場,抛磚引玉。”
衆人也都十分賞臉的紛紛鼓掌。
當衆表演的不是街頭雜耍的藝人便是青樓攬客的姑娘,即便這紅袖閣裡的歌姬伶人比之前兩種要好上一些,但終歸也是供人娛樂,身份上不得台面的人,就是普通老百姓都不屑與她們同台,更别說放蕩不羁的江湖中人。
他們肯上台且樂意上台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因為無邪公子。
這個江湖上傳言行蹤最隐秘的人。
他五年前創建了無邪宮,勢力遍布天下,卻很少參與江湖事,亦正亦邪又行事詭異,有傳言他俊美無俦也有人說他貌如厲鬼。
自從三年前打赢了那瀛洲國來的武士後,便再沒了蹤迹。
正是這模棱兩可的傳言,使得他在人們心中的形象更加神秘,再加上說書人的渲染,不少江湖女子甚至大家閨秀都對他心生傾慕。
乍一聽說銷聲匿迹三年的無邪公子竟然出現在了京都的一處樂舞坊,對他抱有強烈好奇心的人們紛紛前來。
紅袖閣又設立了紅袖榜以及巨額賞金,這下被吸引的人就更多了,就算成不了榜首,得不了賞金,能來無邪公子出現過的地方看看也是極好的。
這成為榜首的依據便是各位參賽者先自由競技,到年底時,各種技藝赢到最後的幾位同台比試,底下觀衆投票,最終勝出的那個人便是下一年紅袖榜榜首。
不為無邪公子而來的人們則是看中了這巨額賞金。
多重吸引下,前來競技者層出不窮,今晚據說有一位才貌俱佳、琴舞雙絕的神秘女子。
開場舞後便是人們增長眼界的時候了,除卻常規的琴棋書畫舞,各種各樣罕見的技藝讓人眼花缭亂。
有的人可以用頭發吊起一個大沙包,有的人能一口氣吹滅一桌子蠟燭,還有的人能三個彈指内就換一身衣服……
夜重華不經意看向對面的包廂,發現不知何時窗子被放了下去,把裡面的情況遮擋的嚴嚴實實。
外面一片熱鬧之氣,而夜無憂的包廂裡卻是正驚心動魄着。
“這位壯士,有話好好說,動什麼手啊?”夜無憂手指微動,一面後退,一面不動聲色的打量這位悄然出現的不速之客。
來人身穿黑色鬥篷,上繡金黃色花紋,整個身體全都隐在陰影裡,隻露出掐着她纖細脖頸的一隻手。
他右手五指都套着冰冷鋒利的金色護甲,在燈火的映襯下,泛着冷冽的寒芒,似乎他隻需輕輕一收,夜無憂的血管頃刻間便會爆裂。
“壯士?”他薄唇微動,聲音緩慢而悠長。
看來他并不喜歡這個稱呼,夜無憂覺得識時務者為俊傑,立刻試探性的改口,“好漢?”
他似乎失了耐性,手下微微用力,夜無憂呼吸變得困難,此人武功深不可測,眼下又被他輕易掌控,不能強攻,隻可智取。
“公――公子饒命!”
大概是這個稱呼讓他有了一絲接受,他竟然直接松了手。
夜無憂得到自由忍不住咳了一陣,她捂着自己的脖子,“不知公子與在下到底有何恩怨?”
“你――不認得我?”他摘掉披風上的帽子,露出他戴着半張鎏金面具的臉。
夜無憂有些驚訝,他竟然有一頭銀發。
一絲未束,全部披散下來,像是氤氲的霧,又似銀色的瀑布。
他露着的半張臉生得細嫩精緻絲毫不遜色于女子,勾魂攝魄的一雙眼微眯着,光潔的下巴令人垂涎,衣服領口很低,露着小片白皙精壯的兇膛,令人不禁心向往之。
“眼睛不想要了?”
夾着冰碴子般的語氣讓夜無憂一下子便收了全部的胡思亂想。
“咳。”她暗罵了自己一句沒出息,掩飾性的輕咳一聲。
男子坐了下來,金光熠熠的右手食指輕扣在桌面上,“現在還沒想起我是誰?”
夜無憂皺眉,她前世今生加起來活了二十餘年,即便不會事事都記得,但她能肯定絕對沒有見過他。
她瞥了一眼他鋒利的金指甲,心想如此有标志性的男子,若是她見過肯定不會忘的。
不過,仔細看看還真是有點熟悉……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是宛娘瞧見夜無憂的包廂窗戶被放了下去,擔心有什麼不妥,特來查看。
“主子,您在裡面嗎?”
“如果不想她死,我想你知道該怎麼說。”
整個紅袖閣恐怕都不是他的對手,讓他們知道也是徒增傷亡,并且目前看來這人并沒有要殺她的意思,盡管他剛才用他那鋒利的指甲掐着她纖細的脖子……
“我想休息一會兒,宛娘有事嗎?”
夜無憂帶着一絲倦意的聲音徹底打消了宛娘的疑慮,她放下心來,“無事,宛娘告退。”
等門外沒了聲音,他接着開口,“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若是你再想不起來……”說着,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瞥了她一眼。
如此威懾力與殺傷力并存的一眼叫她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大腦開始飛速運轉,想想是不是前世招惹了什麼情債抑或是仇家。
左思右想,前思後想,愣是什麼都沒想出來。
然後她定了定神,便開始思索若真的和他動起手來,有幾分勝算。
如果不是他剛剛的偷襲,她不會就那樣輕易的被他制住,但是若想脫身那也是極為困難。
最重要的是今晚她有要事,真要打起來,那計劃勢必進行不下去了。
利弊權衡了一番,夜無憂接着服軟,“公子可否給提個醒?”
他擡眸看了她一眼,像是剛剛她所有的想法都被他洞悉一樣,嘴角的笑帶着三分輕蔑七分嘲諷,“利用完我就把我忘了?”
利用?
夜無憂眉頭一蹙,看了看他的銀色頭發、鋒利護甲以及鎏金面具,突然腦中靈光一閃。
難道!
怪不得她覺得這身打扮熟悉……他竟然找上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