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康正帝之前的幾次“擅離職守”,朝中大臣已經發動過一次立太女的呼喚了。可是,康正帝一臉陰戾的冷笑,問了一句:“看樣子,朕的大臣都認為朕命不久矣嗎?”
殺過人的人,身上會帶着一種如影随形的戾氣,嵌在靈魂裡,令人有一種說不出的冷意。
大家就在康正帝這種渾身散發寒入骨髓的戾氣之下,不敢再提這件事。
康正帝也找過江蘭芝,問她是不是想擁立曲靖澤,江蘭芝吓得連連磕頭,說是不敢。
其實,公孫琪越的母家不是沒有找過江蘭芝。但是她們統一的意見,就是希望江珵鶴快點再生下另一個皇女。
畢竟四皇女曲靖澤的出生時間,太模糊。
雖然,在發生那事之前,太醫就已經确診了鳳後江珵鶴已經身懷有孕。可是,畢竟那件事,不是說抹掉,就真的沒發生的。就算康正帝拼勁全力,後來導緻帝師月落雪也為此殒命。那件事,畢竟是江珵鶴的污點。如果大家拼勁全力,想把四皇女曲靖澤推上皇位,到時候,肯定會有好事之人,把這件事推上來。
就算康正帝再次維護江珵鶴,百姓們一旦心有動搖。一旦大家都懷疑四皇女的血統問題。這件事就會沒完沒了。甚至成為動搖國本的隐患。
若是将來曲靖澤統治之下,羽翼未豐,稍有不慎,就會有人拿這件事說事。
而且,還有一件極其重要的原因。
朝中大臣已經有人開始議論,樓蘭國宇文皓月誕育的皇長女,是康正帝的孩子。那麼,那個孩子也是個最大的競争對手。
将來,萬一曲靖澤像康正帝一樣,犯下類似帝師月落雪,或者屠城事件的錯誤。那麼,樓蘭趁機要以此起義或者侵略月氏國。那就是滅國的災難。
所以,江珵鶴的孩子,就不能成為有用的皇女。至少,是不能扶上太女之位的皇女。
皇長女曲靖容已經十歲,可是,先不說她受不受康正帝的疼愛。就說她的資質。簡直平庸的沒有可挑揀的優點。不提也罷。
皇長子清風殿下倒是聰穎有餘,勤勉克己,謙卑容智。雖然快到九歲,可是已經看得出,若是他身為女子,必将是所有皇女裡最有前途的一個。能文善武,不在話下。隻可惜了,是個男子。大臣們每每想到曲俏然,就不由得萬分惋惜。
二皇女曲靖玉,雖然母家漸漸退出了商界。可是,三教九流的思想,已經在人們的腦子中根深蒂固。即使康正帝再扶持儒商,再為商人給名予份,都改變不了多數人故步自封的想法。況且,許多老臣,提到二皇女曲靖玉,便隻能評價:勇武有為,為人熱忱,不拘小節……
都是些形容豪俠、豪傑的詞彙。
太女,并不需要這些優點。也許需要,但是,不需要那麼多。
五歲多的曲靖淩,雖然母家是百年世家,可是太過孱弱。動辄就病,一年就生四次病,每病一次,一個季度。這誰能受得了?先不說孩子能不能承住,藥罐子和病魔的反複的折磨,就算能,可是……大家一想到将來真的擁立她,後面就要趕忙要她立太女,以免她皇位還沒捂熱,就要傳位……
所以,五皇女也被大家否定了。畢竟,大家把哪個皇女拱上位,不僅僅是為了将來好鞏固自己的地位。還有更多的厚望。這樣病弱的五皇女,實在不是适合的人選。
四皇女雖然是嫡出,剛才已經講過了,她的身世尴尬,是不可能讓人過多費心的。當初大家願意站隊江珵鶴,也是因為南宮紫晨還活着。南宮家世代簪纓,功不可沒,若是她們家要是扶持太女的話。當時的江珵鶴和剩下的帝師學子,以及奉國公府,就隻能趕鴨子上架的先扶持四皇女。至少,曲靖澤占一個嫡出的名分。
如今時過境遷,大家就隻能都盯着江珵鶴的肚子了。
剩下還算資質出衆的,就隻有六歲多的三皇女曲靖蓁,和五歲多的曲靖嬅了。可是,康正帝很少讓曲靖嬅出面各大宴席,就連家宴,曲靖嬅也很少參加。
所以,衆大臣不知道曲靖嬅究竟是身體不好,還是其他什麼原因。于是,見過仁德貴君的人,就猜測,曲靖嬅很可能是面容無鹽。才會慘遭康正帝的雪藏。
武夫子常常誇贊的隻有仁德貴君所出的皇長子曲俏然,惜晨貴儀所出的三皇女曲靖蓁,仁德貴君所出的六皇女曲靖嬅,和柳順華所出的五皇子曲了然了。
排除種種,就又回到了南宮家的問題上了。所以,奉國公和禮部尚書一派,都給公孫琪越獻上了不勝枚舉的懷女秘方。隻是江珵鶴真正是個謙卑受禮的男子,康正帝便不太喜歡與他行秦晉之好。那麼,懷孩子,就更是難上加難了。
柳書君看着自己的肚子,他知道,如果朝臣們惋惜,曲了然是個男孩子的聲音越高。說明,若是他這一胎是女孩子的話,擁護聲就越高。
朝臣們用戶他這樣小門小戶的母家背景的話,說明她們想做未來太女背後的操控者。
如果這一胎是皇子,固然好。少一份擔心。因為康正帝極其厭惡和親這種事。她的原則就是,你送人來和親,我不介意,但是你要我送我的人去跟你和親。你回想一下,屠城這件事,再跟我開口。
所以,若是皇子,柳書君反倒安心省事。将來的指婚,雖然說是按照父君的位份指。但是,随便誰家都是做正夫了。隻要不是兄弟兩看上同一家……
可是,若是剩下的是個皇女,那他柳書君也不能做一個怕事的父君。所以,他也開始了綢缪。
慕容淺秋終于在臘八節之前,誕育了十一皇子曲瑞然。
就在臘八節這天,給曲瑞然過滿月的雙喜臨門之時,出了一件隐患事件。
臘八晚宴上,皇室宗親和家臣們都歡聚一堂,如郡嬅如今也爬上了正三品門下省左散騎常使的位置。雖然,許多人都說他靠的是連襟關系。她也隻能默默地更加努力,不做讓人瞧不起她的事情罷了。
康正帝酒醉七循,在殿後的瑤仙池旁散步,看着池中如夜燈的夜明珠,神色間露出了一絲落寞。
南宮甯南碰巧方便完,路過瑤仙池回宴席,看見雙肘撐在橋架上的康正帝,頭越發的低下去,忍不住提醒地輕聲喚道:“陛下——”
倘若換在平時,任何時候,康正帝可能都不會有什麼。可是在醉酒最脆弱的現在,康正帝看着七分俏像南宮紫晨的南宮甯南。加之他的眉眼之間,舉手投足之中,盡是南宮紫晨的氣質。彷如南宮紫晨響應了她的思念,回來她身邊看她似的。
康正帝一愣,怔怔地看着南宮甯南。
而南宮甯南身穿绛紫色鎏金魯繡規則方卷鑲邊鶴氅,月白色深衣顯得整個人淡雅别緻。
他看着這樣愣神的康正帝,忍不住垂下眼簾,不敢與她直視,怕僭越了冒犯龍顔。
南宮甯南略顯緊張地拂了一下耳畔的發絲,跪下說道:“陛下萬福金安,臣夫見過陛下。”
康正帝癡癡地說道:“平身。”
說罷,康正帝就伸着手向南宮甯南走去,她輕輕地低喃道:“晨兒——”
南宮甯南微微退了一步,有些驚愕,可是他又不知道該何去何從,隻得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
康正帝的指腹輕輕地撫着南宮甯南的面頰,眼角的眼淚便像斷了線的珠子滾落了下來,她喃喃地說道:“晨兒——我想你了,很想你……”
南宮甯南輕聲抗拒道:“陛下——臣夫不是紫晨……”
康正帝并不聽南宮甯南的辯駁,隻扯着他垂在熊前的發絲,迫使他低下頭來,刎住了他的唇。
南宮甯南從這一個糾纏又絕望的刎中,品嘗到了思念,苦澀,痛苦,愛戀,癡迷……他差一點就被這樣一個傳說中的無情帝王,深厚的情意而湮滅。
南宮甯南在康正帝手不規矩的時候,忽然打了個冷顫,狠狠地推開了康正帝。然後跪地求饒道:“陛下!臣夫萬死……請陛下恕罪!”
康正帝看着衣衫不整,跪在地上的南宮甯南。
在一片寂靜之後,康正帝的拳頭繃起了青筋,她克制地說道:“朕認錯了人,抱歉了。”
康正帝想上前幫南宮甯南整理衣衫,卻見他忍不住往後縮了縮,這才收住了手。
康正帝走了,南宮甯南這才趕忙調整自己,強打起精神,往宴席大殿走去。
可是,這一幕,碰巧被兩個人瞧見了。一個是漸漸成為康正帝左右臂膀的如郡嬅。另一個,是南宮虹夕。
晚上,明明翻了楚瑰玉牌的康正帝,卻去了華清宮。
南宮虹夕坐在銅鏡前梳妝着,他看着妝奁裡的那枚钗子,想起了南宮紫晨臨終前拉着他的手時候,交代他的事情。
“哥哥,我答應你的事情,我一定會做到的。不管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