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喜歡一個人時,他笑,牙齒上沾着菜葉,你也覺得他是可愛的。你若不喜歡一個人時,他就算是苦笑,你都覺得谄媚和惡心。
話糙理不糙。
康正帝沉默半天,是壓制住了自己的厭惡。穆子衿的母親穆良玉,和他的姐姐穆子英,在前方戰功累累。她不能指着穆子衿讓他滾,雖然她很想這麼做。
“那你先回去吧,朕晚上去看你。”康正帝說道。
穆子衿由方才的害怕,忽然變成了難掩的雀躍之情。
康正帝看着愣在那,喜上眉梢的穆子衿擺了擺手,示意讓他回去。穆子衿高興的連告退都沒有說,蹦了幾步,扭回頭這才羞澀地想起來要對康正帝福身告退。
康正帝原本的厭惡,卻在穆子衿年輕歡悅的情緒渲染下,稍稍露出了一絲苦笑。
這樣一個明媚的男子,終究是要把一生都埋葬在皇宮,隻為等着一個人。将來也不會有人為他歡喜,不會有人為他哀愁。這,令康正帝忽然對穆子衿生出了一絲憐憫。
她扭頭走進了漪瀾殿。
“君君,君君我來了。”康正帝快步走到了柳書君的身邊,緊擁着他。
秦楚笑見康正帝來了,便起身要走。可是柳書君忽然抓住秦楚笑的手,滿臉憋紅了哭着說道:“哥哥――哥哥你别走!我把陛下分給你!你别走!”
秦楚笑被柳書君渾身散發出來絕望的悲傷,戳住了心口。
也許别人會覺得荒唐不能理解,可是秦楚笑隻覺得徹骨的痛。一個人,甯可放棄心中摯愛,隻為了挽留一個已經背叛他的家人。放棄摯愛,讓秦楚笑覺得痛,背叛和家人,這兩個詞,都讓秦楚笑覺得痛。
康正帝冷眼看着柳書君,甩開了他的手,說道:“好,這就是你想要的是吧!朕,滿足你的心願!”
康正帝扭頭就走,秦楚笑卻忽然抱住了她,柳書君捂着心口從軟炕上,連滾帶爬地摔了下來。
他用膝蓋快攆了幾步,抱着康正帝的腿,說道:“你别走!你别走!玲兒我錯了!我錯了!你别走!”
柳書君抑制不住地嚎啕大哭起來,那悲哀,讓人覺得撕心裂肺。
康正帝反手一手刀,看在了柳書君的脖頸後。秦楚笑幫康正帝将柳書君抱在了軟榻上,對康正帝說道:“他心裡苦。”
康正帝點點頭,說道:“我知道。”
秦楚笑捧着康正帝的臉,吻了下去,許久才氣喘籲籲的分開彼此。
“你欠我的天數,我慢慢索取,今天就分一天給書君弟弟。你,過幾天,該還債的時候,哪也不要去!”秦楚笑桀骜不馴的峨眉下,鷹眸中帶着些許霸道,和一絲哀傷。
康正帝不化的眉心一直微微蹙着,點了點頭,說道:“我乖乖在昭頃殿等你。”
康正帝送走了秦楚笑,便躺在了柳書君身旁,幫他擦去了臉上的淚痕。她心愛的巴掌臉,竟然被淚水泡的浮腫了一整圈。
康正帝輕輕地把胳膊穿過柳書君的脖頸之下,她親了親柳書君的額頂。他一面給柳書君緩緩地拆着發髻,一面對他輕聲說道:“傻瓜。”
“你甯可把我讓出去都想留住的人,真讓我嫉妒啊。”
“我不是說了嗎?不要愛任何人超過愛我。我會嫉妒的發瘋的。”
“你為了我,自己都不要了。我不知道你那時候是愛我更多,還是可憐我更多,或者是給自己一個堅持活下去的理由。我這一輩子,沒有你,我會瘋的。我真的會的。”
康正帝輕輕地梳理着柳書君的青絲,貪婪的嗅着他發絲上的香味。
“你把我慣壞了,讓我以為在這個世界上,你最重要的人是我。現在你要把我讓出去,你是想讓你哥哥死嗎?”
“不許把我讓出去,我給你立誓好不好,我再也不花心了,再也不喜歡别的任何什麼人了。隻有你們十一個,我已經很滿足了。”
柳書君睜開了眼睛,堵住了康正帝的嘴。
康正帝甚至都沒想起對穆子衿随口的承諾,晚上便留在了漪瀾殿。
穆子衿在江都殿恨得咬牙切齒。心下便拿定了一個主意:你搶我妻主對我的恩寵,我就讓你悔不當初!
為何古人留下許多故事典籍,就是教育人要防範小人?你比如像:商纣王殺比幹、胡亥殺李斯、劉邦殺韓信、李世民殺李君羨,趙構殺嶽飛、康熙帝殺戴梓等等等等……不勝枚舉。
這些事情,皆是聽信小人挑撥,使得忠良之人喪了性命。
可是,被記錄的這些小人都隻是冰山一角。生活中的小人,更讓人瞠目乍舌的花樣百出。
而柳書君,即将為他無意為之的行為,付出很慘的代價。康正帝才是最先随意許下承諾的人,自然,最難過的,理應是她。
穆子衿因為聽見了柳書君痛哭時的話,便以此有了算計的籌碼。怪隻怪柳書君自己,太過大聲,浮翠瞧見穆子衿的身影,都來不及阻攔。
穆子衿拿着籌碼,自然是先去翊坤宮了!可是,他不能去的太明顯。隻得等着,前方戰事告捷,從鳳後那請安完之後,穆子衿這才扭着楚腰向南宮紫晨走去。
南宮紫晨就知道,穆子衿不可能是來問他,傷亡之中到底有沒有他家人的。
穆子衿說道:“本來弟弟是應該求一宮主位,特允弟弟去求見陛下的。但是,前幾日,弟弟不小心聽到了不該聽到的話。就實在不敢再踏入漪瀾殿的門了。”
南宮紫晨其實并不想應酬穆子衿,可是南宮虹夕好奇。于是南宮虹夕便興緻盎然地問道:“哦?什麼叫做不該聽到的話?”
穆子衿便添油加醋地說了一番,南宮虹夕剛要張口,南宮紫晨忽然按着兇口,有些反胃。
穆子衿和南宮虹夕都吓了一跳,穆子衿趕忙心底咬牙切齒地泛着酸,面上還要極盡谄媚地問道:“晨修儀莫不是又有喜了吧!”
南宮虹夕眼底滿滿地探究,而南宮紫晨剛想張口,卻又幹嘔起來。
“怕隻是換季引起的胃口不好,子衿弟弟,今日你就先回去吧。我哥哥他身子不爽,不便再待客了。”南宮虹夕抿着一臉歉疚地笑意說道。
穆子衿看不出南宮虹夕到底是趕客,還是真的出于歉疚不能招待他。他端詳了片刻,瞧不出所以然,便隻好滿面祝願南宮紫晨早些康複地退出了明成殿。
若蒼也跑了出去太醫院請大夫,穆子衿瞧着,心底狐疑,倒也差不多不做過多猜測懷疑了。
南宮紫晨估摸着穆子衿已經出了翊坤宮,這才說道:“他說的那事,你不要跟着參合!”
“我們不做,别人也會做!”南宮虹夕就知道,他的哥哥并不是真的有所謂的孕吐。
南宮紫晨有些微怒地說道:“虹夕!你是不是覺得前些日子,容姐兒惹得事情,還不夠讓陛下看見我就煩?你是不是還想給她遞上去一個理由,讓她就此看輕我,再也不願來翊坤宮的好?”
南宮虹夕稍稍縮了縮脖子,他倒是沒有想過會被康正帝發現。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真的覺得,對柳書君出什麼手段,她會不查嗎?你真的覺得,她會查不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再說了,他什麼意思?幫助柳書玉,算計柳書君。我們和打死了狐狸,引來了狼有什麼區别?我們從而能得到什麼好嗎?搞不好還得不償失!”南宮紫晨說道。
南宮虹夕嘟着嘴,說道:“每每我想做一點事,你多數都覺得我是錯的。我還不是想為你出口氣麼!當年若不是他……”
南宮紫晨看着南宮虹夕,知道他既别扭又委屈,便放緩了語氣說道:“我知道你為我好。你是我的親弟弟,你的心意我自然理解。我怒急攻心地說你,也是因為我怕不狠狠說你,你會做了傻事。”
“你想想看,去年,陛下為什麼忽然讓未央宮的那位住到昭頃殿去了?”南宮紫晨引導似的問道。
南宮虹夕記得,當初柳書君搬去了昭頃殿,氣得南宮紫晨連着三日食不下咽來着。南宮虹夕蹙着眉頭想了半天,這才恍然大悟地說道:“陛下當時……我記得當初穆子衿還跑去求見,碰了一鼻子灰,叫大家茶餘飯後好一頓嘲笑的!當時,陛下隻讓秦楚笑一人探望他。莫不是……莫不是?!”
南宮紫晨點點頭,說道:“我一直為那時氣惱陛下許久,可是剛才穆子衿的話一說,我就明白了。我記得當初我有孕之前,陛下曾許諾我,讓我有孕立刻就住到昭頃殿去的。可是,當時是因為淺秋的孩子被鳳太後毒害的原因,陛下才對我許下這種諾言的!加上,後來我擔心咱們母家威風正盛,若是我還恃寵而驕,恐有不妥,這才沒有去。”
“現在一經回想,我便明白了。恐怕,當時柳書君孕期已經大不好了!你想想看,你可曾記得,他的哥哥那時候來的勤快的是不是有些異常。”南宮紫晨想着,竟有些同情起柳書君了。
南宮虹夕也蹙着鳳眸,說道:“不會吧……他……柳書玉……不是柳書君的親哥哥嗎?”
南宮紫晨也忍不住眉心發緊,他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所以,你想想看,我們幫助穆子衿除掉柳書君的話,引來了柳書玉,真的好嗎?”
南宮虹夕忍不住打了個冷顫,搖着頭。可他又一想,說道:“那我們不幹這件事,穆子衿也會去做啊!”
“穆子衿去做,是穆子衿的事情。我不想參與這事,我也不希望你參與這事。以他的謀劃,我倒想看看,他能走到哪步,做出什麼幺蛾子!”南宮紫晨低垂眼眸,語氣中隐藏不住的不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