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雙眼發紅,她虧欠的,她曾經希翼的……她在我甚上看見了半個她自己。女皇将盤跪在地,泣不成聲的我扶了起來。
“快别哭了!女子有淚不輕彈!你身為堂堂大月氏瑾王,這像什麼樣子!”女皇言語中有些許的顫抖哽咽。
女皇見我憋紅着臉,歎了口氣說道:“是朕對不起你,你生父是祥和君。你将來……後嗣正統,不能再有任何閃失。鳳太後讓曽岑做了那樣的手段,事發之前,朕也不知道的。若是知道,讓那孩子養在南宮府便罷了,好歹也是一條性命。”
女皇話中有話,半真半假。
我一時間未有反應過來話中的深意,不解中含有一絲憤怒地問道:“等兒臣回來,認涵姐兒做義女便是了,如何用得上趕盡殺絕?她不過是一個稚齒幼兒啊!貓兒狗兒養個三、五年,都能生出感情來!雖然孩兒并非涵姐兒的母親,可涵姐兒出生便是在兒臣甚邊養大的!鳳太後便如此厭惡孩兒麼?”
“不可胡說!”女皇見我又生悲戚,肅穆恨鐵的沉着臉,說道:“鳳太後臨走前已經知道了多年虧欠你,這才幫你肅清诟恥的!若不是你從小便喜歡南宮家的那兩個孩子,他們倆個怕是也保不住!”
我驟然聽見女皇如此一說,簡直覺得荒誕至極!這是什麼和什麼?又關南宮紫晨和南宮虹夕什麼事情了?
女皇淡淡地盯着我,雲淡風輕的口吻像是在說一件家常便飯之事,她道:“你認為母皇是覺得虧欠你也好,對你抱以重望也好,你想要站到高處,就要先嘗盡不勝寒的滋味。你以為可以随心所欲的地方,也許最是捆手縛足之地。你的才能和野心,與你姥姥如出一轍。但你要知道,這皇宮,就是這樣的!情愛,是這天地間,最奢侈的東西!”
我微微蹙眉,來不及細想女皇說這些話的意思,女皇又将查到的結果告訴了我。如何确信了我為皇嗣正統之事,大概說了一番,在我還在恍惚之間,女皇便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說道:“去吧,三個月後和江珵鶴大婚之後,你也算是有正君的人了。完婚之後出使樓蘭去吧!從武林大會上,幫朕赢回來一樣東西便可以回來了。”
又要我去送死?我現在對出使這個詞真的是太……
可我又能怎麼樣呢?我也沒有資格來拒絕。我在想這些的時候,又想到蕭燼,雍信山莊的滅門慘案,原來是在皇權争奪下的一小塊犧牲品而已。這些恩怨糾葛,一時間壓得我有些頭昏。我隻得輕步雲端一般,神情惶惶的離開。
女皇看着自己第十二個女兒走出了交泰殿,她對梁斐芝說道:“你說,她到底像誰?”
梁斐芝低眉順眼地弓着身低着頭。圓潤微胖的甚材,讓她看起來給人一種安穩可靠的感覺。
梁斐芝虔誠恭順地回到:“陛下,奴才這眼皮子拙淺的,哪能看出瑾王殿下的真身,是何等非凡啊!”
女皇冷嗤一聲,透過韌皮紙,看着曲宸萱漸漸走遠的身影,轉頭對梁斐芝說道:“你說吧,不算你妄議皇嗣,恕你無罪。”
梁斐芝揣着十二分小心地弓了弓腰,說道:“奴才打小跟着陛下,有幸得見過先帝真顔。這瑾王殿下戰捷歸來,騎在馬背上之時,真有幾分先帝曾經秋獵時的影子。但要說眉眼之間,還是太女更像先帝,而瑾王殿下眉眼間倒更似陛下您了。隻是……”
女皇微微蹙眉,略顯微嗔道:“但說無妨!”
“諾,奴才眼皮子拙淺,隻是覺得瑾王殿下……似乎太過牽腸挂肚兒女情長之事了。”梁斐芝微微掀了掀眼皮子,偷偷的打量女皇陛下的反映。
“怎麼?帝王之家,就不能對情愛有所向往不成?”女皇微微顯出了不滿。
梁斐芝額頭上浸了一腦門子薄汗。受人之托,衆人之事,梁斐芝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跟着押對寶。
若事不成事,怕是将來皇帝一去,她是恨不得跟着要人殉的。
女皇免了誠惶誠恐跪在地上請罪的梁斐芝,她心底唏噓淡然,免不得自言自語一般地輕聲說道:“你當天下之主好做呢?太過無情,容易塗炭黎明百姓。太過多情,就容易被人構陷利用。唉……三分運籌帷幄,三分機敏鎮定,兩分權衡持重,兩分人倫親情,才能算的是有了做帝王的資格。多一分少一分,都難以平衡所有繁複事宜。唉——咳咳咳咳咳……”
梁斐芝慌忙的從懷裡掏出錦帕,而女皇慶順帝則是吐掉了口中淡淡的血絲,說道:“朕也做了三十年皇帝了,也快差不多了。”
梁斐芝吓得面色煞白,跪伏在地虔誠惶恐地驚呼:“陛下萬歲……”
沒多久,鳳後和祥和君就知道十二皇女瑾王殿下硬闖交泰殿,而女皇慶順帝卻斥退了左右,和十二皇女在交泰殿裡閉門私談了許久。
鳳後有些不安,可是不安也不怕,他是大月氏堂堂鳳後。他的母親曾是大月氏的女皇帝師——月落雪。雖然帝師月落雪非常不安女皇立了二十皇女為太女。可是鳳後卻不願再聽母親的絮叨。
鳳後想起瑾王還在歸途的時候,自己的母親告誡自己,若是想要斬斷女皇放在十二皇女曲宸萱的關注,就要想盡辦法讓女皇同意讓輔安國公府上的嫡二公子白景裕嫁給曲宸萱做正君。而讓江珵鶴進宮做鳳後的助力。
鳳後聽了母親這個建議,氣惱的發根立刻就潮汗濕潤了。
那江珵鶴生的唇紅齒白,膚如玉脂,仙姿影綽,俊而不妖!不讓他嫁做她人夫,就等于把他禍引後宮!
鳳後心底覆诽了母親一番之後,在女皇正在猶豫定奪日子的時候,更是添了一把助力。原本一年内找不到好日子的太常寺,忽然想起來三個月後就有良辰吉日。這才一步步的定下了這一切。
而鳳後以為自己運籌帷幄的時候,其實暗自冷笑的是女皇。
祥和君讓甚邊陪嫁的仆從去謝過梁斐芝之後,便又虔誠的跪在佛龛前。他的面色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樂,好似他真的隻是在虔誠的祈求菩薩,保佑天道昌運似的。
祥和君知道他自己的母家背景沒有鳳後榮耀,比不過已逝的襄貴君重權。哦不,他已經不叫襄貴君了,他被追封為裕佑皇貴君。
祥和君知道這一切還是一個月前,多麼的可笑?一個月前女皇才告訴他,原來他親生的孩子其實另有其人。
祥和君差一點就瘋了,一個父親,什麼樣的父親才會看不出自己的孩子被掉包了呢?!
他辛苦生養了許久的孩子,竟然被掉包了!
然後,他的孩子被别人養大,為了看起來像是那麼回事,他生的孩子一直被人長年累月的喂了毒!
怪不得那個時候自己抱着“八皇女”被女皇指甲劃破了皮膚,裕佑皇貴君那麼緊張呢!當時他丢到“八皇女”口中一顆隻有小拇指指甲蓋大小的丸子。祥和君是看見了的,别人沒有看清,可那是他以為自己的孩子,自然是萬分上心,他便看見了!
原來,一切都是這個原因:那個“八皇女”是他裕佑皇貴君的野種!
祥和君後悔自己沒有追查,隻是等“八皇女”好轉了,便沒有再提這件事。
祥和君從知道這件事開始,便再難與女皇如從前那般親近。
他心裡有疙瘩,可是為了自己的愧對,他又不得不曲意逢迎。所以,他在自己的寝殿裡架起了佛龛,除了強打精神,為了瑾王籌謀以外,他便長久的跪在佛龛前告罪。
是的,他在告罪。
他甚至恰到好處的對女皇慶順帝質問過:“我恨我自己,但我也不得不恨陛下您!我們自己的孩兒您都認不出來麼?我們還算什麼母親父親!”
為了最後一絲怨恨,祥和君把這一切都轉化為為了給自己孩子彌補贖罪的動力籌碼。
然而,這一切都是我不知道的。縱使皇宮裡有些風吹草動,可許多事情,女皇不想讓外流的事情,真的可以短時間内做到密不透風的!
至少這個節骨眼上,沒有人敢在宮闱之内掀風作浪。這時候的皇城,在豔陽下格外明豔,卻也格外暗潮洶湧。
我根本不知道女皇究竟是什麼打算,當然,到後來慶順帝的駕崩,我都不知道她在從我“中毒”之後,到即位這一路有多麼的保護我。
我并不像那麼多幸運的孩子,總能抓住最重要的時刻,聽到最暖心的話。我沒有這些上蒼的庇佑。可能我一生的幸運,都在我穿越又重生時用完了,但說實話,我真的感受不到這究竟是幸運,還是劫難。
我知道我現在處于哀傷的五個階段其中之一,隻是我沒想到這麼快我就到了消沉的階段。否認,憤怒,掙紮,消沉,最後接受。不,我不可能這麼快就能接受了涵姐兒的死。不可能。
女皇給我放了假,而我卻用這時間來裝死。我納了蕭燼,在我明令之下,全府上下都隻知道他叫蕭燼。
塞巴斯醬這個名字,再也不會出現了。
我兌現了對夜留殇的承諾,她的承諾也非常的切實的兌現給我了。
若讓我形容這一筆交易——我若是夜留殇,絕對不會做這樣隻虧無赢的買賣的。
夜留殇在夢遙國找到我的時候,為的是兌現鬼醫唐洋的托付。可唐洋隻是讓她帶我回月氏國。而我拒絕了。我讓她幫我在上都的皇宮下芈道裡偷偷安放土炸藥,從材料準備到計劃實施,耗費了我們三個月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