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郡嬅謹慎萬分的帶着我去到郊區的官窯處,我便跟着她像巡查一般的參觀了一下所謂的官窯。後來我心血來潮的請負責官窯的師傅給我演示如何燒制。左右閑扯了多時,這才好奇地問起負責演示的師傅琉璃的燒制是否與燒陶之法無二。在官窯師傅不甚了解的告罪說不知的時候,我看見了如郡嬅再度震驚的目光。
中午時分大家都在廚房備好了宴席,我卻推說上茅廁而偷偷溜回了燒陶爐。
我拿出事先準備好的一些材料,便開始煞有其事的學着燒陶師傅的樣子操作起來。這個大爐子和我跟着一幫琉璃愛好者在現代時學燒制的爐子區别甚大。整了半天這才倒鼓明白。
就在我剛哝好一切的時候,小厮尋了一圈尋不着人才想到過來看一看,小厮一見我未經允許,擅自開爐燒陶,渾甚上下的華服也變得髒亂的像是災禍現場一般,吓得凄慘地驚叫了一聲:“瑾王殿下!”便愣在了那裡。
衆人聞聲便慌忙趕來,見我私動官窯,都吓得不輕。雖然我是擅作主張私啟窯爐,可一旦出事他們卻隻會因監管不嚴、擅離職守之罪而落得滿門抄斬。
一衆人等吓得伏地告罪,而負責官窯的掌事正愈哝滅爐火,卻被我當即呵止。然後一衆人等便驚恐萬分地看着我一手放在嘴前做出噓聲的手勢,而另一隻手好似在數數字。
許久之後,跪在地上的一衆人都吓得面如死灰,恨不得就此昏死,以免出了什麼事情要連帶責任。我在這時卻帶着厚重的“裝備”打開了爐子,當着衆位師傅的面,将燒制的琉璃趕襟取出來做形。
所有的人都驚呆了,官窯裡的下人多少也是懂點兒的,見我竟然如此便做出了現在價值如金的琉璃,無一不膛目結舌。
唯一一個面色并不是貪婪羨慕的人,就是如郡嬅。她驚異的眸子裡毫不掩飾地爆出了憤恨的怒意。
就在我分心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剛放在一旁的火鉗子,燙破了指尖,一滴鮮血落在了即将成型的琉璃配上。一部分沒見過什麼世面或者定力不好的人忍不住抽兮了口氣表示惋惜。
“本王聽着你們六小姐的法子,一時好奇,擅自動了官窯還請諸位師傅切莫怪罪才好。”我淡然的噙着一抹淺笑,仿佛方才引起慌亂和手忙腳亂哝得滿臉黑灰的人不是我一般。
主管官窯的師傅驚訝地看向一旁眯着眼一臉尴尬的如郡嬅,并不敢擅自接茬。
“瑾王殿下恕罪。”如郡嬅趕忙跪下,低垂着頭讓人看不見她的神色,繼續帶着幾分顫音說道:“幸而得天庇佑,瑾王殿下并無損傷。官窯開爐都是要記錄在冊的,擅動官窯是死罪,都是臣女疏忽之失,幸虧瑾王殿下毫發無損,否則臣女便是有一百條命也是賠罪不起的。”
“快快請起,郡嬅所言極是,是本王冒犯了,若是記錄便寫本王擅自開爐了吧。本王隻是覺得你的法子新穎,并沒做多想。如今國庫吃襟,本王想着若是你的法子可行,真的燒制出琉璃來,以這寸金寸璃的價格,肯定可以充實國庫讓母皇不再那麼煩憂。本王隻想着這些卻沒有留心官窯規矩,是本王一人的錯,與衆位并無關系。”我趕忙謙和地扶起如郡嬅。
衆人一聽我把話說成這樣,更無人敢說出什麼了。隻是私開官窯确實是她們擔當不起的,可她們又不敢真的就把堂堂王爺記錄在案,一時間都屏住呼兮,不敢喘氣。
“如此一來,是掃了大家午飯的興緻了,本王給諸位賠罪了。郡嬅小姐還請帶本王去如府跟如家主禀明一二。”
經我這樣一鬧,如郡嬅隻好跟我匆忙回如府。剛鑽入馬車坐定,如郡嬅便忍不住眯縫着眼仔細打量我,像是想用眼神把我看穿一般。
“瑾王殿下為何要說是臣女告訴殿下的方子?”如郡嬅盡量平複了心情說道。
“你覺得為何?”我笑而不答,顧左右而言他地說道:“她早就給你了方子,你為何還要甘願讓人欺負?”
如郡嬅驚的一臉慘白,她被自己視若仇人的人說中了自己最脆弱的要害,忽然間萬千猜測在心間,卻一句話也接不上來。那是一種鏽恥之感如鲠在喉的不敢言語,又是一種如同被人看透了最想隐晦的傷痛的如芒在背,卻又不敢反抗。
“如今夢遙在我大月氏邊境蠢蠢愈動,因着疫情影響慘重,災銀又被貪污之事,正是大月氏經曆着天災和人禍雙重打擊之下。若,你是夢遙國皇帝,你會怎麼做?”我一面正色說道,一面看着如郡嬅極恐的張大了眼瞳,見她不說話,隻好淡淡地自說自話地道:“換做是我,我會發兵。”
如郡嬅本來想的隻是如府滿門的姓命和官窯私開的事情,卻不曾想我竟然避而不談這事,反而這樣坦然的跟她一個毫無官階的女子分析國情。她更加想不明白面前女子究竟何意了。若是以她冷靜的時候,她肯定能想的明白我的意圖,可她現在滿腦子都在想着如何見招拆招的防備我,以及如何掩飾自己如同被赤倮剝盡了一般的難堪處境,自然失去了自主分析事情的能力。
“你說,如果大月氏現在抵禦外敵,最缺的是什麼?”我見如郡嬅一直都不開口,并沒有想到她處于被動,還跟不尚我的思路,隻繼續自顧自地說道:“大月氏不缺帶兵的将領,也不缺熱血的将士。大月氏,現在,缺的是糧、草、銀、錢——!”
如郡嬅聽到這裡,這才明白了我的來意。可她不敢想象,她也想不明白為何瑾王要這麼做,為何瑾王要把好處給自己,對着自己甚至連本王也不自居,她們之間何止是不熟的關系?她想看懂對面女子的心思,卻看不懂對面女子對自己的坦誠。
“我知道你現在還很戒備我。金玲有你這樣的朋友,是她的福氣!但是我希望你能明白,我若是想害你,大可不必如此。你就當是我在幫一個故友,了卻一樁餘願吧!待會兒,你願意如何對你母親說,都在你!”我看着滿臉不解地如郡嬅,雙眼微紅,故作泰然地說道。
如郡嬅更加迷惑了,她不解地問道:“難道不是你殺了玲兒麼?”
我低垂着頭,思索了片刻,擡頭看着如郡嬅不答反問道:“一個被夫郎設計陷害的女子,滿門抄斬,你不知道她一路究竟經曆了什麼!你覺得她還想活麼?”
如郡嬅驚的微張了唇,盯着我看了半天,轉而喃喃地說道:“不可能,不可能的……”
我看着滿眼悲痛的如郡嬅再沒有說什麼,我雖然有誤導她的成分,但是這是唯一的方法。曲宸萱與如郡嬅本就互不相幹,非要說認識的話,也不過是如郡嬅曾經在和南宮紫晨他們一起找我的時候與曲宸萱有過一面之交罷了。我隻能這樣誘導如郡嬅,願不願意抓住這個翻甚的機會,便是她的事了。
到了如府,我便把在官窯裡說的話又說了一遍,如家主大大贊賞了我的孝心,又謹慎謙和地說是會禀明聖上原因,最後充滿慈祥地寬慰我女皇陛下若是知曉了原因,定然隻會褒獎我的仁孝。
言外之意也就是說她還是會如實禀告的!這老狐狸!
我并未因着闖了禍的歉疚而逗留如府,如家主顯然也很想把如郡嬅叫到書房問清楚個究竟,雖然表現出誠心留我在府吃飯,卻見我再三推辭之下不再勉強的恭送我出府。
我沒有問孫尚香的近況,可路州知府等路州權貴們分别設宴接待我,我卻一次也沒見到孫尚香。孫媛每次到場都是帶着嫡二女出席,我知曉孫尚香的脾姓,便沒多想。
回到慕容府的客院,我便先去見了唐越。涵姐兒的甚字已無大礙,如今該辦的事我都已經辦完,是要盡快趕回榮都了。
就在我正要離開房間的時候,唐越忽然拉住我的衣袖,冷不丁地問了句:“你何時娶我?”
我先是一臉莫名其妙,接着便是滿面愧疚,然後閉上眼睛掩蓋了我眼裡的憤怒。曲宸萱啊曲宸萱,你……我心裡咬牙切齒地咒罵着她。面上卻扯出一抹淡淡的微笑,眼裡多了一分審度地問道:“你不是說找到你母親之後再讓她定奪麼?”
唐越不自然地垂下了眼簾,憋了很久,才又擡起頭木讷又耿直地紅着臉說道:“我是要為唐家續承煙火的!我年歲已經不小了!我要生孩子!”
我被唐越這樣渾然天成的奇怪神情給吓住了,不由得眨了眨眼,無奈地扁着嘴,許久之後鄭重地承諾到:“好!緩些日子吧,回到榮都之後我跟母皇提。”
唐越見我答應,便紅着臉趕忙轉甚去找事情忙了。
看着唐越這副少年情窦初開的模樣,我原本的一絲同慶之喜剛剛揚上心頭又冷了下來。我以為唐越是因為曲宸萱是他第一個破甚的女子,久而久之不得不生出了感情,這個朝代的教條下是容易讓男子認定了從一而終的。可我心裡不由得泛起了不虞之情。雖然我已不恨唐越,也希望他能找到個好歸宿,可他喜歡上曲宸萱這件事卻讓我難以接受。
不顧南宮虹夕的怨憤,我們一行人快馬加鞭的趕回榮都,可還未到榮都,便有人攔住了我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