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一手拎着兩袋水果,那分量不輕,連忙說了聲再見就趕緊追了上去。
“我自己來吧。”我說。
他側頭睨看我,“我自己來就好。”
“?”
“不是給我買的嗎?”
“!!”這是傳說中的明搶嗎?!
他忽的停下腳步,轉身面向我,“看病人不用買東西?”
我看病人?我看什麼病……
忽的,我腦袋閃過李海下午放學時候問我的話。
‘你為什麼不去看燃哥?’
為什麼?為什麼李海會那麼問我,當時我明白,但現在我看着他那張淡淡的,沒有什麼表情的臉,我卻好像明白了……
我問他為什麼挂我電話,說我找的是項文斌和李勇又不是他。
我讓他叫項文斌和李勇來上學,他說,你到是挺關心他們。
我說他們是我學生,我當然關心,他笑了,笑着說那我不是?
這一瞬,我好像都明白了,明白為什麼第一次在學校門口見的時候,他明明對我沒有敵意,卻在李海出現知道我是他班主任後就變了。
他怪我,怪的不僅僅是我說要送他去醫院而沒去,而是我知道了他是我學生去沒去看過他。
所以……她說我虛僞,說我為人師表,說我裝……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表情太過恍然,他唇角微斜,“瞧你這樣是明白了?”
是的,明白了。
我低頭,抿了抿唇,“你家在哪?”
“巷尾就是。”
“……”原來,他都計劃好了的。
“那走吧,我送你回去。”我沒擡頭看他,頓了頓又問:“對了,你還想吃點什麼?”
“再來兩瓶罐頭吧。”
“……”嗯嗯,看病人要買水果和罐頭,我是越來越明白了,“這附近有超市嗎?”
“巷尾有。”
“噢。”我應了聲,側眸悄悄看他。
他依舊是那個弓腰駝背,吊兒郎當的走路樣子,右手拎着袋子,左手大拇指挂在牛仔褲的包裡,食指的白色紗布又刺了我的眼。
“手……還沒好嗎?”
“都掉下來了,哪那麼容易好。”他聲音淡淡的,好像完全不在意,和他話裡的内容完全不成正比。
我滾了滾喉嚨又說:“那個我來拎吧。”
他停下腳步垂眸用睥睨的眼神看我,“我的!”
“……我知道是你的,我的意思是我幫你。”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我看着他那樣子,竟有些想笑。
我好似看到了浩宇,那個任性小男孩的影子。
他唇微啟,看着我輕舔了下後牙槽,“你那是什麼表情?”
我這是要笑出來了嗎?
我連忙正起神色搖了搖頭,“沒什麼,我來拎吧,我記得你手臂也受傷了的。”
他似乎有些不高興,定定的看了我兩秒将手上的袋子遞給我,“喜歡拎就拎吧。”
我對他彎了彎唇,伸手去接,這接過來才發現比我想象中的重多了,手瞬的就被墜了下去。
“貓力氣。”他嘲諷了我一句。
我不是太在意,趕緊将兩個袋子分開,一手一個,“走吧。”
他沒吭聲,手往包裡一揣就走。
我快步跟上他,一邊走一邊想之前的自己,越想越覺得自己很搞笑,大驚小怪的!
那時候的我隻覺得他是個别扭任性的孩子,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不想退路,不看以後,不考慮結果,想幹什麼幹什麼。
然而很久很久以後我才知道我錯了,他不是孩子,不是任性,而是有着極強的掌控欲。
隻是年輕的時候,很多東西流于表面,顯得浮誇。而随着年紀漸長,沉澱了,便藏于皮下,捉摸不透。
我跟着他往前,發現巷子很長,過了前面賣水果的攤位,後面前是賣小吃的,琳琅滿目,飄香四溢,熱鬧得不行。
路上偶有人叫他,他都隻是輕點一下頭,我忍不住問他:“這裡你很熟。”
“從小到大,能不熟?”他說話還是老樣子,一句能把人堵死,完全不知道下一句要說什麼。
我抿了抿唇,不再吭聲,隻是低頭看着腳下泛着幽暗色澤的青石闆路面。
走了近五分鐘的樣子,攤位漸漸稀疏,人越來越少,同時燈光也暗下來,巷子的陳舊感開始呈現出來。
巷尾的地方是左右兩條胡同,在左拐的地方有間小鋪子亮着燈,他很自然的走了進去。
我跟來上去,去沒見有人,正疑惑就見他側身腰抵着櫃台,手在櫃台上拍了拍,“賣東西!”
他聲音落,從櫃台下瞬的冒出個頭來,我吓了一跳,腳步頓住。
“燃哥啊?”一個看起來十四五歲,頭發亂糟糟的男孩笑着站了起來。
我心落下,走到櫃台前,才發現原來櫃台後面放着一張小木床,男孩之前應該是睡着,所以我沒看到。
“一包煙,兩瓶櫻桃罐頭。”
煙?
“OK。”男孩将手上捏着的遊戲機放在櫃台上,弓腰先拿了煙放在桌上,“我進去拿。”
“嗯。”瑾燃低低的應了聲,側眸看了我眼後從褲包裡掏出一包煙來,“看什麼?”
他抽出一支銜在嘴裡後将煙盒朝着店外就丢了出去。
我擰眉,知道有些話他不愛聽,換了種方式說:“病人抽煙不好。”
他唇微微揚起,也不說話,掏出打火機将煙點燃吸了口,朝我吐出煙霧。
那直直朝我逼過來的煙霧讓我下意識的就往後退了一步,不知道如何形容那種感覺,竟讓我想起了石楊希。
“都抽一個多月了你才來跟說這句,是不是晚了點啊。”
我垂下眸,沒說話,因為我知道,他心裡認定了什麼就是認定了,說再多也沒用。
雖然……抽煙對身體真的不好。
一時間靜默,隻能聽到貨架後翻箱倒櫃的聲音,手上的袋子感覺更沉了,我又挪了挪。
半響,男孩在貨架後面叫他,“燃哥――好像沒了。”
“不是吧。”他蹙眉。
“真的……”男孩說着,從貨架後面繞出來,“晚上我跟我媽說一聲,叫她訂貨。”
他不是很高興的瞥開頭看向我,“還不給錢?”
這一次我是反應過來了,我發現我已經漸漸跟上他的思維節奏。
“我隻說了給你買罐頭。”
不管他有沒有把我當做他的老師,但事實上我就是他老師,看着他抽煙我管不了就算了,我總不能給他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