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陣中霧氣消弭之後,劉驽的五感并未徹底恢複。
他的視覺、聽覺、味覺、嗅覺和觸覺恢複的速度并不相同。
首先是味覺和嗅覺最快恢複,他很快聞見空氣中彌漫的血氣和腥味,心中大急,生怕謝暮煙已經遭遇不測。
其次是觸覺,他逐漸能感知到身下堅硬冰涼的地面,地面上一些堅硬的小石子甚至硌疼了他的後背。
劉驽僵直的身體逐漸恢複活力,原先鑽入他體内的霧氣這時不再啃噬他的軀體,在九宮八卦陣法的規束之下,潛移默化間竟轉化成為對他身體有益的助力。
這些霧氣本就不是平凡的霧水,而是由剛剛毀去的混元一氣石陣從天氣之間汲取的靈動之炁。
這種炁并非随意布下一處混元一氣陣便可凝聚,而是需要布陣者精心勘察地脈,再窮盡大量心血方可達成。
符合這種陣法的地脈千裡之内也難得一處,而布陣者因為耗費大量心血甚至會失去十年以上的壽元。
劉驽原本嚴重的傷勢在萬靈大蛇之力和霧氣的雙重加持下迅速複原。肉眼無法看到的是,他體内經絡中的破損之處同樣在快速修補。
他本就飽滿的肌肉因為吸取了霧氣的力量愈發堅硬,骨骼由于再度生長而嘎嘎作響。
然而他五感中的視覺和聽覺遲遲不得恢複,雙目全盲,不能視物。他的聽覺與視覺相比稍有改善,隐約能聽見周圍的聲音,那聲音好似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極其微弱。至于聲音來自人類或者動物,是男是女,他并不能辨别。
劉驽勉強能聽見有人在痛苦地嘶喊,那聲音喊道:“我要死了!”
他毫不懷疑這聲音來自于謝暮煙,好在他的軀體正在快速恢複活力,他馬上便能起身救人。
袁極雁望着地上的十具死屍,面如死灰。
病症發作産生的痛楚令她無法自已,她絕望地呼喊,希冀一聲聲的呼喊可以減弱體内疼痛的程度。
盡管如此,地上開始動彈的劉驽仍然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眼睜睜地劉驽的手從顫抖變得穩定,皮膚逐漸恢複血色。
她内心再清楚不過,就是這個男子追蹤數百裡路而來,以一己之力破壞了她的治病大計。
在她看來,這就是敵人,若非敵人,怎會如此執意要破壞她的計劃?這個男子若是恢複行動能力,與她之間必然面臨你死我活的局面。
眼下她無法動彈,隻能淪為刀俎下的魚肉。
袁極雁長歎一口氣,她并非怕死,也不是沒有料到這一天會到來。作為袁氏少主,逐鹿于群雄輩出的江湖是她的宿命,她早有死的覺悟。
隻是?這一天來得實在太早了些!
她以一區區女子之身,能從人才輩出、競争殘酷的袁氏後裔中脫穎而出十分不易。袁極枭的武功修為與她相差甚遠,僅因為其是男子之身?便生生壓制了她十數年。
她本想在這江湖上大展一番抱負?讓世人知曉女人不可欺?女人可以勝過男子,當年的大唐則天皇帝并非不可複制的傳奇。隻要老天爺給機會,她袁極雁一樣可以做到。
可惜這一切都将成為泡影?她袁極雁就像不能動彈的木頭人?隻能眼睜睜地看着地上的男子緩緩爬起,朝她走來。
她剛剛見識了這名男子破陣的手法,毫不懷疑此人會一拳擊穿自己的兇膛。
“天意弄我!”這是袁極雁腦海裡最後得想法?她隻覺體内鮮血沸騰?煞氣四處奔竄?這該死的病症即将到達發作的頂點。
在袁氏子弟中?曾有數十名子弟得過這種病症?都是由于練功太勤、煞氣侵體所緻。但凡得過這種病的人?沒有一個成功活下來,最終都爆體而亡。
隻有她袁極雁因為太過出色,作為父親的袁龍城有所不忍,這才命七先生布陣幫她,以混元一氣陣召喚來的天地之炁配合十名高手的血氣作為引子來壓制她體内的煞氣。
可眼下?這精心布置的一切都毀了。
她閉上眼?等待爆體這一刻的到來。與被劉驽殺死相比?她更願意死在自己的手裡。
劇烈的痛楚充斥袁極雁的身體?她直感肌膚要被撕裂,五腹六髒如沸水般翻騰,她努力地張開嘴?這一次再也發不出聲音。
可是下一刻,她突然感到自己被緊緊抱住,溫暖而堅實的兇膛,一個聲音在她耳邊輕輕說道:“有我在,你不會死!”
就在同時,她體内劇烈翻騰的煞氣如潮水般褪去,往擁抱她的那個人身上湧去。這個人在用自己的身體作賭注,隻為保住她的性命。
“這會是誰,能夠如此赤誠待我?”袁極雁感到不可思議。
先前死在陣中的那十名高手并非真的忠誠,他們不過是被七先生以某種邪法壓制住理智,這才乖乖聽話。
自小生長在谲雲密布、明争暗鬥的袁氏家族的袁極雁從未見過任何真正赤誠之人,她身邊的每一個人之所以看上去忠誠,不過是因為她給的好處夠多,同時這些人背叛她的代價足夠大。若是以足夠多的好處引誘那些人,連子弑父、父殺子這種大逆不道的事兒也會輕易發生。
袁極雁睜開,看清擁抱自己的竟是剛才倒地的男子。這人不僅不殺她,還要救她,這究竟為何!?無數的疑問讓她的意識一時間極為混亂。
男子堅毅俊朗的臉龐映入她的眼簾,隻見男子皮膚黝黑,右頰上的劍疤更増其男子氣概。
袁極雁身體如觸電般一陣痙攣,雖然體内的煞氣在飛速逝去,但她仍然難以動彈。
這是她平生第一次被男子擁抱,并且是陌生的男子。
作為袁氏家族地位最貴尊貴的女子,向來沒有男子膽敢對她無禮,甚至多看她一眼都會被剜去眼睛。
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練功上,至于男人,在看她看來,不過是将來政治聯姻的工具而已。
可就在剛才這一刻,袁極雁發現自己錯了,并且錯得離譜。
她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将男人當作工具的能力,面前的這個男人好似沉重的磐石,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劉驽絲毫沒有覺察這些,他目不能視,聽力仍然微弱。在他心目中,面前這女子定是謝暮煙無疑。
内疚得心情充滿他的兇腔,他想,不該平日裡對謝暮煙那般冷淡,不該讓她冒險,更不該辜負她。隻有到了即将失去的那一刻,他内心方才清楚,他有多麼地愛她。
他抱緊了袁極雁,輕聲說:“我想要了你,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會改變主意。此生此世,我心裡隻有你!”
袁極雁哪裡見過這般陣勢,她頓時慌了神。她想大聲呼喊,可内心深處一種奇特的渴望正在悄悄生根發芽,使她噤了聲。
她從來沒有遇見過真心對待自己的男子,更沒有品嘗過愛情的力量。在她原先的想法裡,這種事情永遠不會發生,她袁極雁可是要稱雄天下、不讓須眉的女子。
然而此時,一切都變了!
天空中下起磅礴大雨,這一夜,大雨澆了芭蕉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