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宮,崇政殿。
夔王李滋已然将此處當作自己的宅邸,他已經很久沒有回過自己王府。勤政殿的大堂上鋪設有上好的大理石地面,經能工巧匠打磨後幾可照出人影。這裡曾經是大唐數代先帝處理政務之地,處處透着肅穆之氣。
李滋拈起蘭花指,在大堂上踏起碎步,唱起《貴妃醉酒》,“長空雁雁兒飛,哎呀雁兒呀,雁兒并飛騰,聞奴的聲音落花蔭,這景色撩人欲醉,不覺來到百花亭……”
除去殿門口守着的兩名紫衣太監外,殿中再無一人。兩名紫衣太監噤聲聽着夔王歌唱,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李滋唱了一半突然停了下來,向兩名太監問道:“你們說說,當年那安史之亂是楊貴妃的罪過麼?”
兩名太監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鬥膽答道:“啟禀殿下,楊貴妃當年蠱惑玄宗,讓兄長楊國忠禍害朝政,大抵是有罪的吧,所以才會自缢于馬槐坡啊!”
“屁話!”李滋聽後勃然大怒,雪白的臉上顯出一絲不常見的紅暈,直吓得兩名太監連忙匍匐在地,磕頭求饒。
“安史之禍,過在玄宗用人不明,與美人何幹!?隻可惜我千古美人楊貴妃做了他的替死鬼。”李滋冷笑道。
正在此時,一個青衣低等太監慌慌張張地闖進了大殿,跪在一名紫衣太監的身旁,耳語幾句。
那紫衣太監聽後頓時臉色慘白,思索片刻後實在不敢隐瞞,于是頓首向夔王禀報道:“啟禀殿下,那兩名押着劉驽前往隐莊的人都回來了。”
“這麼快?”李滋聽後一愣。
那紫衣太監額上汗如雨下,畢竟這兩名派去押送劉驽的低等太監都是他的人,“是,是……的,是劉驽趕他們回來的,此人可能還在生殿下您的氣,于是用他們撒氣,廢了他們每人一條胳膊。”
李滋聽後嘴唇微微顫抖,“将那兩人給我押上來,昔日玄宗不會做皇帝,我讓你們看看甚麼是真皇帝!”
他一甩袍袖,再無繼續唱歌的興緻,指着其中一名紫衣太監喝道:“把田令孜給我叫過來!”
須臾後,那兩名青衣太監被帶上大殿,本來在殿外時還在鬼哭狼嚎,見了夔王後卻一聲不敢作,隻是将頭低低地埋下,默默等待屬于自己的宿命。
田令孜本躲在自己的廂房裡,由兩名宮女伺候着捶背,将兩隻腳搭在桌上翹得老高,這時聽人傳令夔王召見,這才急匆匆地往勤政殿趕來。他一眼便看見地上的兩名青衣太監,心覺不妙,趕緊向夔王施禮問道:“殿下,這又是出了甚麼事兒?”
李滋冷冷一笑,“這兩人做事不力,皆是該死,我今日召你過來,是想問問你的意見,這兩人該如何處置?”
田令孜沉吟片刻,“不如都發配到浣衣局,去做苦力吧!”
“喲,田公公怎地這麼慈悲為懷了?”李滋的語氣中頗有幾分調侃的意味。
田令孜并非善心之人,但兔死狐悲,他明白自己終有不如夔王心意的那一天,他現在為這兩名低等太監說話,便是為将來的自己說話,“殿下,那個劉驽武功高強,這兩人哪裡是此人的對手,被此人逐了回來實在也有情可原!”
那兩名青衣太監見總管田公公親自為自己求情,心知活命有戲,于是紛紛磕頭求饒,“殿下,求您饒了我們一條狗命,我們以後再也不敢了!”“殿下,殿下饒命,我們下次一定吸取教訓!”
“晚了。”
李滋臉色厲色一現,他身影一晃,來到兩名青衣太監面前,一道劍芒從指間吐出,從兩人脖頸間掠過,瞬間又縮了回去。劍光甫出,李滋的身影便消散在一片磷光之中,等他再次出現時,已是距離兩丈開外。
這兩名青衣太監還想求饒,可無論如何再也無法吐出一個字來。數息之後,兩顆頭顱齊刷刷地從脖子上滑落,頸血疾噴如虹。
田令孜和兩名紫衣太監閃躲不及,被噴了一臉的血,他慌忙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殿下,這……”
李滋臉色陰沉,“都站起來,我這是告訴你們,甚麼才是真正的皇帝。真皇帝絕不允許手下人誤事,你們給我聽好了,是絕不允許!”
“是,是,一切都聽殿下的!”田令孜哪裡敢說半個不字。
李滋看着此人窘迫的模樣,嘴角一勾,竟露出些許笑意,“田公公莫怕,隻要你好好辦事,我自不會虧待你。麻煩你回頭轉告那個憨皇帝一聲,讓他老實點,别給我惹事。”
“是,是!”田令孜緊張得腦袋裡一團亂麻,除了“是”之外,想不出其他再好的詞來。
“都退下吧,順便把地上打掃幹淨!”李滋不再理田令孜和那兩名紫衣太監,邁步往殿上的龍椅走去。
他聽見身後屍體摩擦大理石地闆的聲音,清水沖地的聲音,卻始終未回過一次頭。他摩挲着面前的鎏金龍椅,心潮澎湃。這是張十分精美的座椅,做工堪稱天下無匹,隻不過坐上去了,卻再難下得來。
原因隻有一個,開弓沒有回頭箭。
如果他想安安穩穩地做上這張龍椅,那手底下就必須有一批能臣幹将前呼後擁,否則那些坐擁兵馬的藩鎮刺史絕不會服他。可如今前呼後擁的人不少,可能臣幹将卻不多。
想到這,他不禁歎了一口氣,想到了那個桀骜不馴的劉驽,沒想到此人竟然如此不服管。不過他相信,在九蟲九屍丸的藥力下,沒有人能夠堅持太久,這個劉驽終有低頭屈服的那一天。
其實那個謝攸之的案子,不過是他用來探察此人内心的一面鏡子。不同的人對于謝攸之的案子有不同的看法,普通百姓是歎息,寒門世子是感恩,豪門世家是痛恨,但總有些人遊離于規則之外,并未完全依照自己的身份對那個謝攸之發表看法。
在他看來,那個劉驽也是個不清不楚的人,如今他倒想看看此人究竟是個甚樣的人。已經死了十四年的謝攸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李滋可以借此招兵攬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