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驽又一次注意到他的傷勢,“蘇少俠,你的手成了這樣,還能握劍嗎?”
蘇銘渾不在意地笑了笑,“我本就是個左撇子,隻是師尊一直命我右手持劍。如今恰好有了正當理由,可以重新拾起我的左手劍法了。”
劉驽知道他在強作歡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兩人無言。
就在這時,一支吐蕃人的騎兵舉着火把奔襲而來,這些人的嘶喊聲和馬蹄聲打破了這深夜的寂靜。
軍中将士皆被驚醒,慌亂中隻管抓起地上的兵器,也不知是你的我的。
一切皆是驚慌失措,想要正常迎敵已是不可能。
紛亂間,劉驽連下數道軍令,命将士們趕緊列陣以待,切不可慌亂失措。
蘇銘翻身上馬,帶着十六名師弟請戰。照他的說法,此事是因他峨眉弟子火葬遺體、惹來敵軍的注意而起,就該由他們來承擔。
劉驽不允,着其留下迎敵。
兵士們慌亂的叫喊聲此起彼伏,他拔出馬刀,握緊馬缰,眼望着前方的吐蕃人越來越近,其中有些人甚至已經點燃了火箭,準備搭弦射過來。
正在此時,那些沖在最前頭的吐蕃人突然紛紛跌落下馬,他們手中的火把随之散落了一地。
一切都在悄無聲息間發生,沒有人知道是誰動的手。
剩下的那些吐蕃人不信邪,仍繼續往前沖鋒。然而沖過來多少,便死多少。前後死去的人馬加在一起,足有數百之多,在地上壘成了一座小山。
死亡,猶如鬼魅一般到來,令人不寒而栗。
劉驽見此情形,不禁想起了那個曾經從還俗少林惡僧手中救下自己的神秘人。眼下出手之人,莫非就是他?
那些吐蕃人顯然沒有見過眼前這番恐怖情形,他們面對如山一般的屍堆,開始感到畏懼,不斷地往後退卻。
直至其中一人吓得大叫一聲,撥轉馬首開始逃跑。其餘人跟着再也繃不住腦中那根弦,啊啊大叫着狂奔而去。
然而死亡仍在繼續,不斷有吐蕃人落馬,火把沿着他們逃跑的路線丢了長長的一條道。
劉驽見吐蕃人已完全退走,乃是重重地松了一口氣。直至此時,他方才發覺自己握刀的手心裡全是汗。
他率領數十名親随,趕至那些吐蕃人的屍體旁,隻見每具屍首皆在腦後滲出一絲鮮血,卻不見任何緻命的利器或者箭矢。
胡三也夾在這些親随中看熱鬧。目睹眼前的景象後,他瞪大了眼睛,直是有些不敢相信。
劉驽覺察出他臉上的異樣,便問道:“胡三,你知道這救我們的人是誰?”
胡三不停地搖頭,“不大可能,萬裡之遙,他們怎麼也會湊熱鬧來到這草原上。”
“到底是誰?”劉驽瞅見胡三激動的神情,心緒也跟着起伏。
胡三撓了撓頭,“胡某在武林中早有耳聞,這人應該是江南……”
胡三的話還未說完,便被黑夜中的一句男聲打斷。
“劉驽,聽人說你在契丹惹下了挺大動靜,沒想到你也不怎麼樣啊!”
随後一個年輕男子從黑暗中走出,月光下依稀可見此人的姿容十分秀麗,隻是其滿眼睡意,似是剛從長夢中醒來。
在劉驽看來,此人的英俊潇灑僅稍遜于他的不壽哥哥而已,絕非常人可比。
這美男子的手中端着一支精緻的短弩,卻未攜帶任何的箭矢。說完這句話後,此人就緊跟着打了個哈欠。剛才的一番殺戮,似乎分毫沒有影響他的心情。
胡三看見此人後,驚得嘴巴直是合不攏,“果然是您老人家,寒冰神弩――餘大俠!”
餘大俠,真名餘小涼,乃是鼎鼎大名的“玉傅子”的第二位高徒,得其傳授機關秘要,以一柄寒冰弩驚絕武林。
此人修煉有一身寒冰真氣,揮手間便可輕松地凝汽為露、結露為冰。堅硬的冰梭由他手中特制的寒冰弩射出,在鑽進敵人的身體後,便為其體内尚有餘溫的血液所融化,直是無痕無迹。
餘小涼收起了寒冰弩,目光在面前的這些人中掃了圈,片刻後張了張嘴,又打了個哈欠,“劉驽,我跟了你好幾天,見你做事再糊塗不過,若是家師見到你這樣,定會氣得要死!”
“多謝餘少俠的救命之恩,敢問尊師是哪位?”劉驽恭恭敬敬地問道。
“家師人稱‘玉傅子’。”餘小涼的語氣十分驕傲,隻有在提及師父時,他才勉強忍住了不打哈欠。
劉驽聽後一愣,驚道:“原來是舅舅……”
他的語氣極低,直讓人難以聽聞。這或許源自他内心中的自慚形穢,覺着自己配不上那麼鼎鼎大名的一個舅舅。
然而餘小涼卻聽見了,并伸手打斷了他,湊到他耳邊輕輕說道:“慢着,家師可從來沒認為你是他的侄兒!”
餘小涼上下将劉驽打量了一番,目光最後定格在其右頰的一長道劍疤上。他不禁皺了皺眉頭,這樣的侄兒,恐怕師父一輩子都不肯認。
劉驽的口氣依舊恭敬,“不管怎樣,還是感謝你救了我們。”
餘小涼收起自己憊懶的神情,從懷中掏出一冊書,“其實這次家師叫我來,乃是有要事囑托于我。他說你挺身而出抗擊吐蕃,乃是利國利民的一件大好事,因此必須出手幫你一幫。”
他轉首環顧,見衆人皆是盯着自己,于是斥道:“你們這些人都走得遠些,秘要之事,閑人不得聽聞。”
說完,他眼中露出一絲狠色。衆人眼看先前那個瞌睡的美男子轉眼便要成為殺人狂徒,直吓得身子一抖。
劉驽揚了揚手,“所有人即刻起行,後退三十裡,避開吐蕃人的鋒芒。你們在前頭先行,我跟餘先生先慢走一程。”
他命人牽來一匹駿馬,贈與餘小涼。蘇銘找了個機會與他擦身而過,并留下一句話,“你小心點,聽說江南眉鎮的人都邪裡邪氣,随意間便把人給殺了。”
他點了點頭,“我明白!”
他說完這句話後,心裡中滿是苦酸,覺着自己那個怪脾氣的舅舅直讓人琢磨不透,恨不起,卻也親近不來。
他當然知道玉傅子不是派人來殺自己的,否則餘小涼也不會保護了他一路。但誰能保證,他說出的話從頭到尾都不會惹惱了這個愛打瞌睡的餘小涼,以至于遭至殺身之禍。
畢竟,不是每一個玉傅子的弟子,都似他的不壽哥哥那般耿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