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鐵,正是隐村頭上的那個鐵匠和盯梢人。劉驽對此人再熟悉不過,他曾經一招便将此人降服,并赢得此人的信服,此後任由他将孫钰帶入龍組的堂口。
可此時此刻,他潛意識中卻覺得此人極為陌生。臉還是那張臉,身形還是那身形,可是神情氣色卻已大變。
此人僅敲動鐵錘,便可将他折磨得痛苦萬分。如此高深的武功,若是在第一次與他交手的時候便展露出來,他恐怕一點赢面也不會有。
丁鐵沖他點了點頭,“劉大人,幾日不見,你可還好?”
自從打鐵聲停止後,劉驽腹間的劇痛漸漸消失。他更加确定,剛才的一切都是由這個丁鐵所緻。
他對此人心存戒備,淡淡地問道:“丁鐵,你為何不留在長安,半夜三更的跑來這雍州城裡打鐵,究竟是何用意?”
丁鐵從口中拿出旱煙袋,放在一邊的架子上,哈哈大笑,“做生意的人當然要找對賣東西的好地方。這雍州城連日交戰,軍士們的兵器早已短缺,家家戶戶又需要寶劍防身,我當然要趕緊跑過來做生意。奈何白天跑到我這裡訂制兵器的人太多,所以我隻能摸黑趁晚地幹,否則交不了差啊!”
劉驽的目光落在靜靜地擺在架子上的旱煙袋上,煙袋中細煙袅袅,透着淡淡的腥味。
他當然不會相信此人的鬼話,微微一笑,“即便如此,恐怕也沒有幾個人會像你這樣,把家夥什兒都當街擺放,正正地堵在了路中間,你這樣是為了攔下每一個路過的人,讓他們都從你這裡訂制一口寶劍嗎?”
丁鐵嘴角泛起一絲笑意,他從架上拿起旱煙袋,又抽了一口,将煙圈從口中緩緩吐出,“劉大人,這你可就不明白了。大晚上的,街上一個人都沒有。我将架子這樣擺放在路中間,地方寬闊,心裡也亮堂,打起鐵來才痛快呀!”
“閑話莫要說了,你恐怕不是為了打鐵,而是為了對付我!”劉驽決定不再與此人繞圈子,他在掌心中暗蓄真氣,随時準備與此人動手。
丁鐵瞥見了他不起眼的動作,并沒有刻意提防,而是悠悠地歎了口氣,“你竟然能在被萬靈大蛇吞下後活着走出墓穴,此後還能安然無恙地指揮了一場大戰,簡直是奇人一個。我真想知道,你究竟是怎麼做到這一點的?”
“不要問我,難道知道答案的不該是你嗎?”劉驽反問道。
他愈來愈覺得自己三年來的行止盡皆落入了他人的圈套之中。而這次雍州之行,更是圈套中的圈套。夔王在算計他,這個丁鐵同樣也是。
數日前在隐村門口,若不是丁鐵故意在他手下落敗,還大表忠誠,那他便無法進孫钰帶入龍組的堂口中。若不審訊孫钰,那他便不會生起親赴雍州之心。
“不,不,我并不知道。”丁鐵連連擺手,将身上的嫌疑推脫得一幹二淨,“我隻知道夔王一直在利用你,他想放長線釣大魚,那我便幫他将這條線放得更長一點。”
“所以你是他的幫兇!?”劉驽心中生起一股怒意,若是有十分把握,他會毫不猶豫地對此人下手。
“呵呵,我不是,你才是他的幫兇。别忘了,你現在的身份是大内隐衛。而我隻不過是個打鐵的,并且恰巧在隐村門口打鐵而已。”丁鐵說話毫不留情,他喜歡戲弄人,任何時候都喜歡。
“呵,若你不是夔王的人,他又怎會容你留在村口打鐵?”劉驽對他的話表示質疑,從對方旱煙袋中透出的淡淡腥味更是加重了他的戒心。
“這你就不懂了,隻要你身上有足夠多對方想知道的秘密,他自然會放任你不管,直到你自己暴露秘密為止。”丁鐵說完後,暢快地笑了一陣,緊盯着劉驽的眼睛說道:“老實說,我來雍州要找的人并不是你,而任何帶着qì從墓穴中走出的人,這樣的人都必須死!”
“qì?你告訴我甚麼是qì?”劉驽心頭閃過一絲不妙,他隐隐覺得眼前這個丁鐵知曉墓穴中的所有秘密。
“好吧,很奇怪?那就讓我來告訴你,好讓你能夠死得明明白白。”
丁鐵從架子上拿起一柄劍胚,在月光下的地面上開始寫字。
劉驽湊過身子,将地上的字迹看得清楚,“這就是qì?”
皎潔勝雪的月光下,一個大大的“炁”字映入他的眼簾。泥土間的字痕平常無奇,卻又好似透着攝人的魔力。
“是的,‘炁’!”丁鐵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仰頭望向明月,“炁乃奪天地之造化而生,取日月之精華而存。武人但凡能窺破一點‘炁’的境界,那武功便踏入了化境,足以傲視江湖,流芳百世。然而這炁得來并不容易,駕馭起來更是困難。炁每一刻的存在,都需從這世間吸取無盡精華,若是得不到,便會從宿主身上下手。沒有福份的人得到了炁,隻會被它慢慢吸盡全身生機,最後枯竭而亡。”
“你的意思是,當年将袁岚害死的神秘力量便是這‘炁’?”劉驽聽後将信将疑,隐隐作痛的小腹在告訴他,自己應該遭受了同樣的厄運。
“嗯,對于不了解它的人來說,炁确實足夠神秘。既然你已經明白此中道理,那即便是死也該瞑目了。”丁鐵端起劍胚,眯起一隻眼睛,借着月光細細查看劍身,那神情像極了從藝多年的老鐵匠。
他又放下劍胚,盯着劉驽認真地說道:“我身負祖先使命,不能任由‘炁’在世間橫行霸道,所以必須殺了你,你大概不會怪我的吧?”
“不,我不相信所謂的炁,除非閣下再跟我細細講解一番!”劉驽沉聲道,“當年萬靈大蛇吞了袁岚體内的炁之後并沒有枯竭而死,它反而愈長愈大,變得更加強勁有力,這又是怎麼回事?”
丁鐵搖搖頭,将劍胚拄在地上,掌心按壓着劍柄上端,接着彎腰将下巴放在手背上,姿勢極為奇怪,可又十分放松,“可憐的人,你總是如此地麻煩。既然如此,我便再和你說一說。你親眼所見的萬靈大蛇早已不是蛇,它隻是炁所掌控的傀儡。炁耗盡了它的生機,奪取了它的軀體,而後又用天地日月的精華去滋養這副皮囊,所以長得壯實一些又有甚麼奇怪的。”
劉驽一陣苦笑,他在甬道裡見到的萬靈大蛇可不隻是比普通的蛇“壯實”一點而已,其展現出來的可怕能力,已近乎于神鬼。
他定了定神,問道:“你之所以想殺掉我,就是為了防止我和萬靈大蛇一樣成為炁的傀儡,繼而為禍世間?”